“也好,眼下临近年关,都城正好热闹,你去看看,”顾老夫人笑得甚是慈祥,“不如让念瑞带你出去?”
顾念安正琢磨着要怎么推辞这番好意,顾念瑞倒是体贴的帮她解决了:“祖母,今日我还得跟武师父习武,不能带念安妹妹出去了。”
顾老夫人被顾念瑞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弄得有些下不来台面,脸色不大好。
顾伯母原先还恼顾老夫人一来就开始指使大家做事,威胁到她顾府女老大的地位,顾念瑞发言之后气势一下子降到负一层,正预备着不如自己带顾念安出去逛,顾念安瞄准时机接话:“祖母,堂兄有事要忙,我带上海棠桃花出去便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顾老夫人想起昨夜交代顾念安的事情,琢磨着若是顾念安有什么计划被顾念瑞这么一打搅也不好,“好吧,你自小主意大,想自己去便自己去吧,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大胆买下来,别想着省钱。”
顾念安腹诽,说的她好像很有钱似的,奉行节俭的顾老夫人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直到出门的时候顾伯母让人塞了一大袋银子时,她才知道,顾老夫人是想让顾伯母出钱。
顾念安让海棠和桃花去英国公府所在的青石巷子口排队买糕点,自己偷偷摸摸过去英国公府敲门。
不过越到里面,走动的人便越少,顾念安觉得奇怪,海棠假装帮排在前头的大娘提东西,顺带问了一嘴,大娘道,“你们是刚来都城的吧?哎哟,里面是英国公府,那个英国公长得丰神俊朗,手段却狠辣,昨日无故上门要抓彭大人,哎哟,可怜的彭大人,为官清廉正直,那道本要劈死司景熹的雷最终落在他身上……不过,幸好没有劈在冯大人身上。”
大娘脸上尽是痴迷的神色,像极了怀春少女。顾念安有来都城之前曾听闻,都城两位俏郎君,一位就像是谪仙,兰芝玉树,那便是冯珩,据说是都城第一适嫁男,上门求娶的人踏破门口,络绎不绝。另一位,就是司景熹。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门口连苍蝇都不歇脚。
彭大人?是彭益!名单上有他的名字!
如此,顾念安可以琢磨出,司景熹说不定也在调查贩卖私盐的案子。把这个交给他,自己就大功告成了。
“大娘,”海棠难得一次良心发现,居然为司景熹辩解,“听闻英国公去桂县赈灾,功劳颇大……不至于会被雷劈死吧。”
大娘不以为意,“我看哪,是英国公镇住了瘟神,他比瘟神还可怕……”
大娘虽然说的有些夸张,但顾念安承认,司景熹镇守桂县,确实起到了威慑的作用。就拿唐氏兄妹来说,被司景熹那一通吓唬,之后就老实了。唐青知身子弱,恢复的慢些,顾念安听闻她后来病好得差不多了,有力气了,还发作了一次,还是司景熹过去摆平。在唐青知离开桂县时,顾念安仍记得那个场景,她被唐青企扶上马车的时候,正巧碰上司景熹,不知是唐青企手松了还是唐青知脚软了,兄妹俩摔做一堆。两厢对比,司景熹目前为止对自己绝对算是和颜悦色了。
都城的人多半都不愿意提起司景熹的,除了那些不知行情的外地人,大娘凑近道,“小娘子,你不会被那妖孽的外表迷住了吧,你可要小心些。我跟你说,我曾亲眼见过,他在大街上杀人,”大娘皱成了苦瓜脸,“哎哟,一个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娘子,全被他一刀抹脖子了。”
顾念安脖子一凉,看来怜香惜玉这个词,也不适合司景熹嘛。
顾念安来到英国公府门前,门前的侍卫原本不以为意,在得知主君允她进去的时候,很是惊讶,自他当差开始,除了王公公,便没有外人能进英国公府,这娘子是第一个。便不由多看了她两眼,长得清秀不假,但这都城长得比她好看的娘子也是有的,她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顾念安不知道侍卫脑子里的剧情,径直走了进去。国公府的装潢是古色古香的,不像桂县一些暴发户,但凡有个地儿可以上漆,全用金漆。院子挺大,时不时都有带刀的暗卫巡视,为本就萧瑟的院子增添了几分杀气。
桉久带她来到司景熹的房间,不由愣住了,这房间里简直可以用空荡荡来形容——房间可以当她顾府的的房间两个了,但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罗汉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书架。房内不仅没有多余的摆设,就连家具都是基本款,没有任何的装饰,中规中矩。
她原以为像司景熹这种,衣服上的龙涎香弄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人,应该是极度奢靡之人,没想到屋子的摆设这般简朴……哦不,是这么简单。
司景熹今日一袭白衣,松松垮垮地穿着,坚实的胸膛若隐若现,头发也是随意地扎起来,正随意的靠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在听到脚步声之后猛一睁眼,像极了昨晚山上野狼狩猎的眼神。
顾念安心里有点慌,可一想到自己是拿药来救他的命的,又觉得自己怕有点多余——怎么的,就算要翻脸,也得等下一次吧。
“英国公,解药我做好了。”
顾念安打开手里的盒子,拆开封条,桉久看到那坨庞然大物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么大一坨?”这跟桉久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从前见人熬药,都是一大锅药材熬成一小碗汤,这个委实有些大了。
“那天山雪华灵芝都那么大了,磨成粉就已经不少了,配上别的药材,还有用辅料将这些药粉黏住,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这体积可以一定程度上证明她并未偷工减料。
“可,这要让主君怎么咽下去啊?”桉久光想到这个就脑壳疼。
顾念安指了指盒子里的东西,“这个是软的,可以像面团一样,搓成一小颗一小颗咽下去,不用嚼的。”
司景熹看了桉久一眼,桉久点了点头,将顾念安手中的盒子接过去。望着盒子里黑乎乎的一坨,他不禁皱了皱眉,“去把山海叫过来。”
山海过来,对着那一坨东西仔细查看,还凑近嗅了嗅,道,“主君,这确实是魑魂的解药,里面应该包含了不少天山雪华灵芝,不过,这药怎么吃啊?”
顾念安听到了桉久的认可,总算是松了口气,“它是软的,你捏开,然后搓成小丸子,咽下去就好了。”她拍了拍手,叉着腰站在一旁,等着司景熹把这一坨慢慢吃下去。
司景熹将盒子递向顾念安,看样子是要让她自己动手。顾念安原是只提供技术指导,搓药丸的活还是让山海自己来做。不过看他眼神里泛着清澈的无知,他可能对于人能咽下的药丸大小没什么概念,顾念安决定,还是动手做个示范。
她在司景熹的示意下坐在了罗汉床的另一边,净了手,捏了一小团药搓成小药丸,动作又稳又快,凑齐八颗之后,道,“英国公可以吃药了。”
司景熹拿了其中一颗,放进嘴里,喝了水,咽下去,紧接着拿起第二颗,顾念安看不下去了,“英国公可以一次性八颗一起咽下去。”就你这么慢慢一颗一颗的吃,且不说得吃到天黑,这还没吃完就得先上厕所了。
司景熹手上的动作一顿,顾念安认为他是在怀疑,接着道,“真的,我都可以,不信你试试?”
司景熹真的就数了八颗,送进嘴里,桉久目不转睛地看着司景熹,担心他会噎着,结果居然还真的能吞下去。山海也跟发现新大陆一样,盯着司景熹的脸。司景熹被他们看得有点不耐烦,沉着脸继续数药丸。
不知怎的,顾念安看到这个场景就有点想笑,但她不敢。
很快,这一大坨药全都进了司景熹肚子里。根据顾念安在书上看来的知识,这药一旦吃进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将体内的毒给解了。接下来就是耐心的等待。
屋内的炭火烧得很旺,温暖如春,顾念安百无聊赖地看着司景熹,他一改往日深色系的穿衣风格,今日穿了一件素色的里衣,唯一的装饰就是自己给他配制的那个安神的香包,再看他闭上眼的样子,倒也有几分谪仙的样子,可远观不可亵玩。
顾念安联想到,冯珩在穿衣上就都是浅色系的衣服,再配合他暖阳般的笑容,他经常能给人一种清雅出尘的印象。司景熹也就比冯珩大个三四岁,前者看起来就比后者沉重太多了。也是,若不是自己穿越过来,顾念安也应该是苦大仇深的样子吧,尤其是知道了当年顾仲怀是被人设计而死,这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顾念安看完司景熹,就看向对面的山海,和桉久。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结果。半个时辰刚一到,司景熹便睁开了眼,山海和顾念安同时上前把脉,两人同时面露喜色,山海道,“主君,毒解了。”
顾念安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药单明细,“英国公,这是药钱,诊金也加在里面了。”她等这一刻很久了,有了这笔钱,自己在这都城内的花销就相对自由一些,不必时时跟顾伯母拿钱啦。
司景熹似是没想到顾念安会跟他收钱,顿了顿,眸色暗了暗,随后才示意桉久将单子接过。桉久看了单子一眼,立刻就将金铤取来。
顾念安将这一大匣金铤揣在怀里,努力绷着脸,将笑意忍下去,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司景熹,司景熹眸色又恢复了光彩,“还有什么事?”
顾念安谨慎地看了看窗外,“英国公,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你能告诉我,田庄大火,山林搏斗,下手的人是不是那个手背上有疤的人。”
都能让顾念安搬出恩情做铺垫,司景熹明白,她很在意这件事,“田庄大火我查不出,但是山林那次,田慧确实是被那人间接怂恿的。”
顾念安接连追问,“城外追杀你的人,为何要连带着杀我们?我们并没有撞破你们什么事情。”
“这个还不清楚,不过,”司景熹漫不经心道,“很可能他看我们都不顺眼。”
顾念安顿了顿,“是因为私盐案吗?”
司景熹眼中精光一闪,“你说什么?”
“我这里,有一张许多年前查出来的私盐案的名单,”顾念安拿出了顾老夫人的金簪,打开机关,拿出顾仲怀的密信,“祖母告诉我,这是我司澈将军给我爹的密信,根据里面的内容,应该是司将军查到的贩卖私盐的名单。”
桉久惊讶地看向司景熹,只见他神色一凛,接过顾念安手里的信,上面确实是父亲的字迹。这些年,他一直暗中调查父亲当年的死因,他身边所有的将领几乎却都死了,诡异的是,就连他们的家人都相继死于非命。当时他便意识到,父亲的死,定是被人设计。只可惜,当年父亲战死之后,母亲不久后便上吊自尽,将屋子都烧毁了,他未能寻到父亲的书信。所有的证据都被毁了,他根本无从查起。
今日顾念安的密信,倒让自己想起了还有顾仲怀这个人。因为自己当众拒了与顾家的亲事,两人便渐行渐远,让人误以为是因此见面太过尴尬,没想到其中居然有这一层关系。
司景熹看向顾念安的眼神里满是警惕,似笑非笑道,“顾娘子怎么会想要将这份名单给我?”
顾念安道,“祖母跟我说,她怀疑这几个月接二连三地被陷害,定是因为这封密信。”
“你们把这封密信透露出去了?”
“应该没有吧,”顾老夫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傻的人,她在田庄的时候只字不提,“她就跟大伯提过此事,不过大伯觉得此事牵连甚广,太过危险,直接拒绝了。”
“那倒是,上面有不少位高权重的人,依照顾仲远的性子,是万万不敢的。”不出他所料,上面果然有萧北榆的名字,若是这张名单上面的情况属实,首先便可以得出,上面的人都是萧北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