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射比试

    这一声呼唤不高,却让一些关注长公主的人,把目光聚焦到了刚刚到来的赵盈身上。

    赵盈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探寻、好奇与审视。

    她定了定神,步履从容地走上前,在长公主座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臣女赵盈,拜见长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长公主虚扶一下,语气随意而亲切,“本宫想着今日天光好,苑中景致也不错,比闷在府里有意思,便让纨娘接你过来瞧瞧。不必拘束,随意些。”

    “谢殿下。”赵盈起身,依言站到长公主身侧稍后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地看到马场上矫健的骑手,也能瞥见不远处,主看台上那抹至高无上的明黄。

    她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谨却无半分畏缩。

    长公主对她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似乎颇为满意,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赛场。

    就在这时,马场上一名骑士策马奔出,弯弓搭箭,动作如行云流水。

    “嗖!嗖!嗖!”

    三支连珠箭破空而去,精准地命中百余步外的箭靶红心,引来一片叫好。

    赵盈目光微凝。

    那名骑士,赫然正是徐竞行。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勒马回望,目光在与长公主致意后,扫过她身边的赵盈,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调转马头,驰回队列。

    长公主赞道:“徐家这小子,骑射功夫倒是越发精进了,颇有他祖父当年的风范。”

    赵盈便顺着话头回应,“殿下慧眼。徐小将军英姿勃发,确有名将之风。”

    此时,主看台上一名内侍躬身听令后,高声宣道:“圣上有旨,今日狩猎,诸卿尽可一展身手,拔得头筹者,圣上重重有赏!”

    此言一出,整个马场气氛更加热烈。原本还有些矜持的年轻子弟们摩拳擦掌,纷纷下场准备。

    一名内侍小跑着来到长公主看台前,躬身禀报。

    “殿下,圣上见今日天高气爽,诸位郎君骑□□湛,龙心大悦,特命增设彩头。

    邀所有擅骑射的年轻子弟,不论宗室勋贵或官宦之家,皆可入场一展身手。最终夺魁者,陛下有重赏。”

    长公主笑言:“咱们今日可以大饱眼福了。”

    长公主话音方落,马场上便是一阵骏马嘶鸣。

    众年轻子弟早已跃跃欲试,此刻得了明旨,更是争先恐后地策马入场。

    马蹄踏起细碎草屑,在秋日阳光下纷扬如金粉。

    徐竞行率先出场。

    他今日骑的是一匹乌云盖雪的骏马,黑鬃如墨,四蹄踏雪,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但见他单手控缰绳,纵马小跑半圈,忽而俯身抄起马背上挂的长弓,拉弓搭箭,动作流畅迅速。

    “好!”场边已有喝彩声起。

    徐竞行却不急于发箭,勒马环视陆续入场的众人。

    这时,一个身影策马缓步入场,引得众人瞩目——竟是探花郎高隐。

    他今日未着宽袖儒袍,反而是一身利落的窄袖骑射装,虽不似武将般魁梧,却也挺拔精壮。

    “高隐也要下场?”长公主微微挑眉,“倒是难得。”

    赵盈凝目望去,见高隐从容取过侍从奉上的雕弓,试弦时指法娴熟。

    号角长鸣,比试正式开始。

    众骑士顿时策马奔腾,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徐竞行一马当先,弓如满月,箭去流星,箭无虚发,每一箭皆中靶心,引来阵阵喝彩。

    他于驰骋间依旧从容,仿佛这激烈赛场不过是他闲庭信步的猎场。

    令人意外的是,高隐竟也不逊色。

    他骑术不如徐竞行矫健,却极稳,马速均匀,每一次引弓放箭都恰到好处,箭矢同样精准地钉入红心,展现出与其文名截然不同的硬朗身手。

    两位佼佼者,一狂放一内敛,俨然成了赛场之上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徐小子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但想不到高隐有如此身手。”长公主轻摇团扇,“文韬武略,难得。”

    她转头问向赵盈,“盈姐儿,你看他们谁会胜到最后?”

    赵盈闻言,目光再度投向马场中,那两个格外醒目的身影。

    徐竞行正纵马越过一道矮栏,衣袂翻飞间又是一箭离弦,动作张扬夺目,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傲气与锋芒。

    而高隐始终保持着均匀的马速,控弦沉稳,每一箭都力求精准,不见丝毫浮躁。

    她略一沉吟,轻声答道:“回殿下,徐世子勇武过人,骑射之术已臻化境,确有睥睨群伦之资。

    高编修沉稳持重,箭无虚发,亦是不凡。二人各有所长,我看不出来到底谁更胜一筹。”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比到最后,高隐会输给徐竞行。

    高隐的目光专注地落在远处的箭靶上。

    他引弓的节奏不快,但极其稳定,每一次弓弦震响,箭矢都如同生了眼睛般钉入红心,引得一些文官子弟,和欣赏其沉稳风范的人高声喝彩。

    徐竞行唇角勾起一抹锐利的笑意,他忽然一夹马腹,□□的乌云盖雪,如同离弦之箭般骤然加速,不再是单纯的竞速射击,而是直冲向高隐附近的射界。

    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已张弓如满月,目标却并非自己的箭靶,而是——高隐刚刚离弦射出的一支箭。

    “嗖——锵!”

    一声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划破空气。

    徐竞行的箭矢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劈中了,高隐那尚在飞行中的箭矢尾部,竟将其凌空劈成了两半!

    断裂的箭杆无力地坠落在地,而那支属于徐竞行的箭,余势未消,依旧带着尖啸,“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高隐前方箭靶的红心边缘,尾羽剧烈颤动。

    “哗——!”

    全场瞬间哗然,惊呼声此起彼伏。

    马场比拼,射中靶心是本事,但要想在移动中,间隔百余步,精准劈中他人飞行的箭矢,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这不仅需要超凡的眼力、箭术,更需要对时机、力道、角度的极致掌控,非顶尖高手绝难办到。

    高隐勒住缰绳,坐骑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断裂的箭杆,又抬眼望向不远处傲然立马的徐竞行,脸上惯常的温文神色褪去,眼神变得深沉,握弓的手微微收紧。

    徐竞行迎着他的目光,扬了扬下巴,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桀骜与挑衅。

    他什么都没说,但那姿态已表明了一切——这赛场,唯我独尊。

    长公主看台上,气氛也是一凝。

    长公主手中的团扇微微一顿。

    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意味深长的光芒,“好个徐竞行……这般手段,倒是霸道。”

    赵盈心中亦是震动。

    她知道徐竞行骑□□湛,却没想到他已到了如此骇人的地步。

    这已不仅仅是技艺的比拼,更是一种强势的宣告和压制。

    她看向场中沉默的高隐,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骤然紧绷的压力。

    徐竞行这一箭,劈断的不仅仅是对手的箭,更是瞬间扭转了赛场的气氛,将所有的焦点与惊叹,都牢牢钉在了自己身上。

    徐竞行毫无疑问地成了此场比试魁首。

    圣上召他至主看台前。

    年轻的徐世子单膝跪地,身姿挺拔,方才赛场上的张扬傲气已收敛,转为武将面君时的恭谨,只是眉宇间那抹锐意依旧难掩。

    “臣,徐竞行,叩见陛下。”

    圣上看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朗声笑道:“徐卿家果然虎父无犬子。你这一手连珠箭已是难得,更能于奔马间劈断他人飞矢,如此箭术,堪称神射。当赏!”

    御前内侍躬身捧上一个长匣。

    圣上示意打开,匣内锦缎上躺着一张弓,弓身黝黑,隐现暗纹,两侧弓梢以金丝嵌出瑞兽图样,弓弦晶莹,在日光下流转着不凡的光泽。

    “此弓乃内府巧匠耗时三载所制,力猛弓强,非臂力过人者不能开。今日赐予你,望你他日能以此弓,为我大邺射落更多犯境之敌。”

    徐竞行双手接过,沉声道:“谢陛下隆恩!臣定不负陛下厚望,以此弓护卫疆土,扬我国威!”

    皇帝满意颔首,侧首对伴驾在侧的徐贤妃笑道:“爱妃,你这侄儿,颇有乃祖之风,甚至更胜当年徐老将军年轻之时啊!徐家后继有人,实乃我大邺之幸。”

    徐贤妃今日穿着一袭湖蓝色宫装,雍容华贵,闻此言,她柔婉一笑,眼波流转间满是与有荣焉的欣喜,声音温软如水。

    “陛下过誉了。竞行年少,还需多多磨砺,方能不负陛下信重。他能有今日微末之技,亦是陛下恩泽庇佑,兄长教导有方。”

    她话语谦逊,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以及看向徐竞行时那毫不掩饰的骄傲目光,却将内心的得意显露无遗。

    徐家圣眷正隆,子弟出众,她又有大皇子,可谓是后宫中除了皇后之下的第一人。

    主看台上帝妃言笑,赏赐夸赞,引得下方众人看向徐竞行的目光愈发不同。有钦佩,有羡慕,亦不乏几分复杂的忌惮。

    徐竞行谢恩起身,手持御赐宝弓,退至一旁。

    他并未刻意张扬,但那份经由帝王金口玉言肯定的荣耀,已如实质般笼罩在他周身,令他在一众年轻子弟中,显得卓尔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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