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

    “我说过,你这样做,我只会恨你!”

    以她的脾气秉性,定然不是谁三言两语就能威胁摆布的,反而越是强势,她越心生抵触反抗,可看着眼前的山珍海味,垂涎欲滴,自己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咕咕叫,今天一天没吃东西,又带着病气,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宁弈不管她说了什么,又挑了她喜欢的蓼芽,放进她碗里,停下筷道:“殿下,请用罢。”

    沈荜本来也不想玩生气绝食那一套,于她无益,原是因为她一整天心思重,这才没什么胃口,但方才她向宁弈出了那口恶气后,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半响后,终于拾起筷子自己夹盘中的吃,完全没动宁弈给自己夹在碗中的,并且刻意避开他夹过的那几道菜,更是连他带来的百花糕看都没看,左右一番,反而吃了不少自己从前不喜欢吃的。

    看着她故意和自己作对的样子,站在她身旁的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全都由着她。

    饱餐一顿后,沈荜停下筷箸,眼也不抬,接过宁弈手中的白帕擦嘴,仰头问道:“你准备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殿下什么时候养好病,臣便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沈荜冷笑,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她知道自己中的毒无药可解,现在不过是用一点金贵药石吊着续命。

    “若是一辈子好不了,你要关我至死吗?”

    “不会好不了,殿下定会福寿康宁,长生久视。”但他又忽然转言道,“但若是殿下再提和亲一事,臣不介意将你困在着长宁宫,生生世世,至死方休。”

    那语气,带了几分凉薄和深沉。

    沈荜没在乎他的前言,而是听了他的后半段气道:“你凭什么左右我的人生?”

    “你这般勉强,除了让我更加憎恶你,又能如何?”

    “随你。”

    宁弈落完这句话后,径直往大殿外走。

    沈荜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大喊了几声他的名字,然而那人并没有回应她。

    “你要是敢走!从今往后,休要踏进长宁宫!”

    宁弈一言不发,凭她在背后怎么唤他也无动于衷。

    一切重归寂静,沈荜看了眼桌上的百花糕,双眼带火,气得举起盘子砸向地面。

    宁弈出了殿外,停在檐下,负手而立,听见屋内摔碗砸盘的声音什么也不顾。

    他抬头看天,思考沈荜说的那句话,她会永远憎恶他吗?

    他不知道。

    不过也好,总比不在意他,忘了他强。

    接下来的三日,宁弈确实没有再踏进长宁宫,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以至于沈荜就算是有火也无处发泄,日渐一日,就没什么什么起伏了,也没有像一开始那样,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反而安安静静,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皈依平静。

    这样也挺好,既不伤害自己,也不惊动别人。

    毕竟,现在所有人都自顾不暇。

    如今的上都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道边境又起战火,王远之大将军火速奔往前线,稳定前方。

    幸好苍天仍为齐悦留有一丝活路,就在今日,边关传来加急喜报,前日与厥然在秋口一战,厥然准备深夜突击,王远之收到暗探情报,排兵布阵,诱敌深入,在山坡埋伏,滚滚巨石落下,厥然大军方寸大乱,仓皇逃窜,这一役,北府军大获全胜,将厥然手下的一个部落——罗索部,几乎全部歼灭。

    这样大的消息传进上都,自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国都之人,议论之余兴高采烈;朝堂上,宁弈稳住百官,将这么久以来的后方全部安排好,虽说前方粮草无需过多考虑,但是兵器之类的军需还是要从朝廷调配,更多琐事同样需要解决。

    早朝下后,他换好常服,带着这份捷报,去到长宁宫中。

    “还来干什么?我不想看见你。”

    沈荜语气不咸不淡,饶是人都走到她面前,也依然视若无睹,安安静静地握笔作画。

    “王将军胜了。”宁弈道。

    沈荜游走的笔尖停下,什么?

    芝姐儿打赢了?北府军赢了?

    这么多日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抑制不住那份欣喜,走过来仰头开口问:“当真?”

    “这次没有骗你。”

    宁弈特地将那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带来,递给沈荜看,沈荜接过兴奋地扫视一遍,终于找她想看到的字眼。

    “胜了就好,胜了就好。”沈荜收起微笑,撇他一眼,故作镇静道,“别以为你特地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宁弈不语,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原给你带了一个小物件,想着拿来让你解解闷,你若不想同我讲话,那我改日再来。”

    沈荜叫住他:“站住!”

    “你要给我什么?”

    宁弈听言转身,从袖间拿出一个墨绿锦绣香囊,棱角冷峻,眼里柔意绵延不绝,将东西递给沈荜。

    女孩不解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银白铃铛手环,拿出来仔细看过,上方三颗精致珍珠挂式的小铛口,仔细嗅一嗅,还透着香气,但辨别不出到底是什么气味。

    “此铃名叫绮香铃,散发异香,可使佩戴之人心神怡润,还能助眠少梦。”宁弈道,“是我从疆北得来的。”

    “疆北?”

    要不说,沈荜都快忘了,当初他说自己是去疆北游历,但其实是去寻找甄莲。

    “给我这东西干什么?”

    “想你得知获胜的消息,应当会很高兴。”

    借着喜讯,才敢把东西送给你,否则,你是绝对不会欣然接受。

    宁弈隐去后半句话。

    “无趣。”

    沈荜不知是在说他这个人无趣,还是说他送的东西无趣,摸索着那一根细绳,若有所思。

    谁知眼前人忽然又顾左右而言他,语气忐忑道:

    “沈荜,你的眼里有过我吗?”

    沈荜蹙眉不解,正跟他置气呢,突然说些有的没得干什么,因而咬唇沉默,没回他。

    男人自顾自一笑置之,可仔细一看,那是苦笑:“也许曾经有过,对不对?”

    “是我没抓住。”他遗憾道。

    “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去疆北,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如果我能一直留在上都与你并肩作战,你我是不是也不会像现在......宛若仇雠……”

    “可是,我没得选。”

    一边是生母之孝恩,一边是悸动之忠渝,饶是沈荜也难做抉择,更何况,当初还是她鼓励他去做这件事的,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去寻找甄莲。

    就算知道真相,沈荜更不可能不顾他的感受,让他抛弃自己的母亲,只留在自己身边,这样的事情,她同样做不来。

    沈荜目光放长,看着远处香炉升起的一股香:“我从未想过,要你牺牲什么来成全我。”

    “虽然......”女孩慢慢地低下头,“将你困在朝堂,是我利用了你。”

    “所以现在,我也后悔了。”

    沈荜终于看向他,那双眼睛里满是破碎,丹凤眼尾上挑,说话决绝又伤人。

    她没想到,宁弈可以成为她手里的一把利剑,但也可以成为刺向自己的锋刃,她开始不断反思,自己曾经是否太信任他,以至于对他毫无防备,才会在此刻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后悔?真的后悔?宁弈漆黑的眼眸一闪,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荜,你可以利用我,我不在乎。”宁弈仰头长抒一口气,哽咽道,“但,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诛我的心?”

    沈荜心一抽,忽然间眼眶湿润,仰头让泪珠框在眼里打转:“三年前,我还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孩,在皇宫里不可谓不是无忧无虑,每天只用想怎么玩能打发时间;有最亲的父皇、母后为我解决一切烦恼,还有昭弟追在我屁股后面,倒也增添了不少乐趣.......后来,没想到会认识你,你虽总是摆着一副冷脸,和皇宫里那些一心哄我开心的人不一样,当时我就很好奇,你这样的人,心里到底装着什么?我定要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以为很早之前我就已经读懂你了,可我发现我错了,你的身后原来藏了那么多秘密,你根本就不是你......”

    至少,不是以前的我看到的那样。

    宁弈蹲下,握着沈荜的双腕,凑近她道:“不管我的身份是什么,我一直都是我。”

    沈荜终于忍不住眼角的酸涩,滚烫的泪水滑落,砸在宁弈掌背道:“从前的小弈哥哥不会逼我做任何不愿意的事,也不会把我关起来。”

    沈荜挣扎开他的束缚:“三年前,你走后很久,王将军也常年驻扎西北,没人给我带外面的小玩意,也没人陪我去春风楼听曲,我渐渐觉得日子空虚索然无味,我竟想,如果我不是齐悦公主,是不是就能像你、像王将军那样,去看看这天之阔,地之厚;可我身子弱,又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于是我就开始习医经,学治病,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派上用场,盼着哪一天能去外面看看,我不喜欢这样被困在牢笼的日子。”

    “所以,你能放我出去吗?”

    宁弈看她泪流满目,眼里像星星一样的泪花,伪装成一幅无辜的样子,却另有目的。

    他嗤笑低头,看懂了她的心思,撒手警惕道:“呵,何必演这一出苦肉计。”

    “等你病好了,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但不是现在。”

    言讫,他准备起身离开,转身之余,被人拉住手腕,沈荜道:“你可知,我不是你的雀儿!”

    “当初你说走就走,杳无音讯,我好不容易接受这一切,重新寻到生命中最后的意义,你凭什么要替我掐灭。”

    宁弈背对着她,侧头道:“你要哀悯众生,也得先给我活着!”

    沈荜并没有说服他,绝望之余,她叹了口气,擦干脸上的泪水,收起刚刚的示弱,变了另一幅模样。

    而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直到下一次见面就已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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