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崴着没?”
卫璇偏头,见是卫竹跟上来询问她,摇了摇头:“没有。”
卫竹看着她的脚,还是忍不住道:“下来非要那么莽。”
卫璇闻言一愣,看到他的表情后却是笑了笑,“不莽就不是我了。”
她叮嘱道:“看好钱管事和他那几个心腹,别让他们狗急跳墙,更别让他们跑了。”
“嗯。”说归说,卫竹还是照着她的话去办了。
是夜,清溪庄正房堂屋内,油灯摇曳。
卫璇、周老四和两位佃户围坐,试图拼凑信息。
进展不可谓不缓慢,因为缺乏关键证据。
周老四叹气道:“小姐,就算我们都知道钱管事贪了,可他说往年就是按旧例收的租。这旧例到底是多少,现在死无对证啊。他若一口咬定就是现在这个数,我们拿不出证据反驳啊!”
这就是关键。定义权在钱管事手里。他只要咬死现在的盘剥标准就是旧例,卫璇就无法以此定他的罪。
堂屋内陷入僵局,油灯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疲惫而深思的脸。
周老四等人虽你一言我一语地拼凑着记忆,但缺乏一锤定音的实物证据,总让人觉得底气不足。
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卫竹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冬夜的寒气。
他的手中拿着几本边缘残破的册子。
他将册子放在桌上,道,“在钱管事卧房榻下的暗格里找到了这些。上面记的符号古怪,看不明白。但藏得如此隐蔽,想必重要。”
卫璇眼神一亮,立刻拿起翻阅。
“好孩子。”她随口夸赞一句。
云袖和周老四等也凑了过来。然而,仔细看去,册子上尽是些“丙三”、“卯收”、“酉支”之类的代号和简单笔画记录的数目,如同天书。
几人围着那本册子,又是你一言我一语,你一圈我一画,都猜测着钱管事某句话到底代表着哪些意思。
后来发现,他们不是钱管事肚子里的蛔虫,根本无法解读其具体含义,更遑论与租率田亩联系起来。
卫璇放下那无用的账册,正欲说些什么,目光却无意间扫过卫竹腰间。只见他腰带侧后方,还别着一卷看着更为古旧的纸卷,那边缘更是磨损的不行。许是被他挺拔的身形挡住,方才并未留意到。
“你腰间别的又是什么?”卫璇随口问道。
卫竹愣了一下,仿佛才想起这东西的存在,依言取下,递了过去:
“也是在暗格角落发现的,和那些账册放在一起,裹得很严实。但上面画的似乎是山水地形,与庄务无关,我以为不重要。”
“不重要?”
卫璇接过那卷触手生凉的古旧纸卷。
能有多不重要?
钱管事会把一件不重要的东西,如此珍而重之地藏在卧房暗格里?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绳,在桌上将纸卷缓缓铺开。
然而,当图则在桌上铺开,所有人仔细看清楚后,心都沉了下去。
图则上,清晰标注着田亩边界、沟渠走向。
但在几处关键的标志田地产权范围的界碑位置,以及记录最初租率的那一栏,竟然都被人用墨团故意污损了。
墨迹陈旧,绝非新近所为。
周老四怒道:“这、这是谁干的?!”
卫璇似乎一下就明白了钱管事之前的底气从何而来。
他早就防着这一天,亲手毁掉了这最关键的凭证。
墨迹陈旧,他大可将责任推给“前任”或是“意外”,让人无从追究。
此举不仅断绝了她查证的希望,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示威,告诉她,一切早在他的算计之中。周老四等人面露绝望。
没有田亩准确边界,没有初始租率白纸黑字,就算知道钱管事贪了,也无法精准量化,更难以服众。
卫璇盯着那几团刺眼的墨迹,沉默了片刻。
这污损做得如此彻底,几乎断绝了从图则本身找到文字证据的可能。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图则边缘,那里因为常年卷起存放,边缘有些磨损起毛。
一个念头闪过。
她小心翼翼地捏住图则被污损部分的上层边缘,用指甲尝试性地掀起一小角被墨迹覆盖的已然有些脆化的羊皮表层。
然而,底下的字迹依旧被渗透的墨迹遮盖,并无任何意外收获。
就在她准备放弃,将掀开的一角恢复原状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在那被掀起一角的羊皮背面,靠近边缘处,似乎有与正面墨迹不同的更淡一些的痕迹。
她心中一动,立刻将图则小心地翻转过来,凑到灯下仔细观看。
果然。在羊皮纸的背面,对应正面被污损区域的边缘,因为当年笔墨力透纸背,竟留下了一些极其浅淡、未被后来覆盖的墨团完全湮灭的反向字迹压痕。
虽然依旧模糊不清,难以直接辨认,但结合周老四等人对过往的深刻记忆,这些压痕的形状和走向,或许足以成为一个强有力的旁证和线索指向。
“云袖,取纸笔和炭条来!”
她让云袖用最软的炭条,像拓印一样,极轻地将羊皮纸背面的压痕小心翼翼地拓印下来。
线条断续而模糊,但当一个类似“三”字横笔的压痕,和一个带有“斗”字提笔转折意向的轮廓被拓在素笺上时,一个佃户凑了过去,眯着眼看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是了!是了!这走势,这模样!咱们庄子上好的水田,老东家在时,就是三斗的租子!准没错!后来才被钱管事一步步加到五斗、六斗!”
“还有这些界碑位置,”卫竹也开口,指着被污损的边界处,“墨团形状和边界走向有关。结合周边参照物和他的记忆,大致范围可以推断出来。”
虽然这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但已经是黑暗中至关重要的线索和信心来源。
卫璇心中豁然开朗。钱管事毁掉了看得见的证据,但他没有毁掉物理存在的痕迹,更毁不掉人心的记忆。
她当即下令:
“卫竹,你带人,按照图则轮廓和周老丈的指引,连夜去确认那几处界碑的大致位置,做好标记。”
“周老丈,你们回忆一下,除了租子,钱管事还有哪些大家深恶痛绝的盘剥手段?我们不需要精确到一文钱,只要列出最典型的几项,明天当众对质时,一件件问他。看他如何狡辩!”
有了方向,众人精神大振,立刻分头行动。
周老四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迟疑地转过身,对卫璇躬身道:“小姐,小老儿还有一事禀报。”
“周老丈请讲。”
“庄口往东三里,靠近山脚的那片洼地,土质最好,本是咱们庄上的肥田。但因地势低,每逢春汛,旁边黑水溪的水漫上来,总要淹掉小半。钱管事年年报修堤坝的款项,却从不见动真格,只在表面糊弄点泥土石子。去年汛急,眼看又要被淹,是小老儿看不下去,带着家里两个小子,又喊了临近几户担心绝收的人家,自个儿砍树搬石,抢在汛头前,勉强加固了那段最危险的堤基。”
他说的有些急,喘了口气才继续:“这事没经过管事,用的也是自家的力气和邻里的帮工,没花庄上一个铜板。小老儿就是想着,好地不能被糟蹋了。之前没敢说,是怕钱管事知道了怪罪。如今,如今小姐您来了,小老儿觉得该让您知道。那堤基只是应急,不算牢靠,若想长久,开春后还得好好修葺一番才行。”
他说完,有些不安地搓着手,等着卫璇的反应。
卫璇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周老四那双布满厚茧手上。
她忽然问道:“你带着人修堤,是自己挨家挨户去说的?”
周老四愣了一下,如实回答:“是,小老儿就是跟他们说,地淹了,大家都没饭吃。一起出把力气,好歹保住今年的收成。”
卫璇问:“他们肯听你的?”
周老四道:“都是乡里乡亲的,都知道那片地的情况,也都不想饿肚子。小老儿在庄上年头久,平日里谁家农具坏了,搭把手修修,谁家牲口病了,帮忙瞅一眼,这点小事,大家还信得过。”
“我知道了。”卫璇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好。先去忙吧,此事我记下了。”
周老四见她没有责怪,反而肯定了自己,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些许光彩,应了一声,这才快步离去。
这个夜晚,钱管事没有等来卫璇因找不到证据而焦头烂额、气急败坏的消息,反而发现庄子里灯火闪烁,似乎在新东家的指挥下,更有条理地运转起来。
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翌日清晨,打谷场上再次聚满了人。
与昨日的惶恐躁动不同,今日的佃户们眼中多了几分审视和隐隐的期盼。
钱管事也被请到了场中,他强作镇定,但眼下还在微微发青,显然他昨夜睡得也不安稳。
卫璇依旧站在那个木箱上,开门见山道:
“钱管事,昨日你说,庄上一切皆是按旧例行事。那我问你,这旧例租率,究竟是多少?”
钱管事心头一紧,但早有准备,硬着头皮道:“回小姐,庄上水田皆是五斗五升的租子,旱田三斗,这是多年来的规矩了。”
他报出的,正是他这些年盘剥后的数字。
“五斗五升?”卫璇轻轻重复了一遍,没有立刻反驳,而是从云袖手中接过那卷泛黄的羊皮图则,当众展开。
“诸位乡亲,这是我母亲,清溪庄真正的主人苏夫人,当年留下的田庄原始图则。”她将图则朝向众人,手指则按在被墨团污损的记录租率的位置。
“可惜,此处被心怀叵测之人,用陈年旧墨污损了。”
钱管事见状,嘴角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勾起一抹得意。
然而,就听卫璇继续道:“但是,墨能盖住字,却盖不住纸上的痕迹!昨夜,我借灯影观之,这墨团之下,笔画轮廓依稀可辨——水田租率,分明是一个‘三’字,一个‘斗’字!乃是三斗之租!”
她声音陡然拔高,目光直直地看向钱管事:“你敢对着这庄上的土地,对着我母亲的在天之灵,再说一遍,你所谓的旧例,究竟是五斗五升,还是这三斗?!”
“轰”一下,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三斗?!我就说老东家没这么狠!”
“钱扒皮!他心黑啊!足足加了一倍!”
钱管事被这突如其来的证据打得措手不及,冷汗涔涔,狡辩道:“三小姐!三小姐明鉴!这……这墨迹模糊,岂能作数?许是…小姐看错了……”
“看错了?”卫璇冷笑一声,不再与他纠缠数字,直接转向第二个问题。
“好,租率暂且不论。那我再问你——每年春耕,庄上统一采买粮种,你以次充好,用陈年瘪壳坏种,按良种价格强卖给佃户,致使秧苗不出,田地近乎绝收!此事,你认是不认?!”
她话音刚落,周老四立刻举起一个布包,里面正是那些颜色发暗、干瘪异常的所谓“粮种”。
这就是证据!
“钱管事,你敢让大伙看看,你卖给我们的是什么‘好种’吗?!”
“还有,”不等钱管事反应,卫璇乘胜追击,“庄上修缮沟渠的款项,你年年申报,可沟渠如今何在?早已淤塞废弃,款项去了哪里?”
“你纵容你家亲戚,垄断庄上盐、布买卖,低价强收我们的粮食,高价卖出劣质盐布,这难道也是旧例?”
“你巧立名目,增收火耗、脚钱、节敬……种种摊派,多如牛毛,这些,难道都是我母亲定下的旧例?!”
不枉费她们一夜未眠的心血。
她每问一句,周老四或他身边的佃户就举起一件物证,或者大声应和,将钱管事的罪状一条条、一件件,血淋淋地公之于众。
这些事,桩桩件件都关乎佃户们的切身之痛,根本无需账本,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见证者。
钱管事被这连珠炮似的质问轰得头晕眼花,面对群情激愤的佃户和一件件甩到面前的证据,他脸上血色尽褪,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朝着卫璇的方向猛磕响头:
“小姐!小姐饶命啊!小的招了!小的全都招了!
“是小的猪油蒙了心!是小的不是人!欺瞒主子,盘剥庄户……小的罪该万死!求小姐看在小的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卫璇正要说什么,人群中,忽然再次响起那个尖利的声音。
“大家别信她!官字两个口,他们都是一伙的!今天能抓钱管事,明天就能随便抓我们顶罪!”
“对!这些贵人最会过河拆桥!”
另一处也响起应和之声。
这一次,卫璇没有再给他们任何机会。
就在第二句话尾音还未落下的瞬间,卫璇目光一凛,“拿下!”
她甚至无需指名道姓。
命令出口的刹那,一直静立在她身侧的卫竹身影已如闪电一般飞了出去。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劲风掠过。
下一刻,卫竹已回到场中,而他左右手中,各如同拎小鸡崽般,提着两个拼命挣扎的汉子。
这两人正是从头至尾一直在带头煽动之人,卫璇早就想把他们俩拎出来了,但由于昨日事太多太乱,主要的事情没解决完,就算拎出来了这俩也没多大用,还容易引起众愤。
但现在不同了。
此刻二人被卫竹的手扼住后颈,所有的叫嚣都化作了惊恐的呜咽,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蹬踹。
卫竹两手一松,将两人重重掼在泥地上。
“砰”、“砰”两声闷响,伴随着骨头与地面撞击的脆响和凄厉的惨嚎,两人如同被抽了骨头,瘫在地上,再也发不出半点蛊惑之言,只剩下“哎哟”的痛苦呻吟。
卫竹垂眸,冷眼看着脚下如烂泥般的两人,“骨头太轻就少开口。风大,容易闪了舌头。”
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幕,带着一定的震慑性,让所有心存侥幸或犹疑的人瞬间噤声,打谷场上落针可闻。
于是卫璇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遍全场:“冥顽不灵,煽动闹事,罪加一等!卫竹,将他们连同钱伟祥一并捆了,查清罪责后,送官严办!”
“是。”卫竹蹲下,动作粗暴至极,大手直接反拧住他们的胳膊,往后一别。
“啊——!!”
两人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胳膊被扭曲到一个极其痛苦的角度,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疼得冷汗直流,只能徒劳地扭动。
早已对钱管事一伙恨之入骨的周老四和几个年轻力壮的佃户立刻上前,拿出准备好的麻绳,毫不客气地将那两个煽动者结结实实地捆缚起来,动作麻利。
不过瞬息之间,这两只“出头鸟”便如同被拔了毛的鸡,与面如死灰的钱管事扔在了一处,再也翻不起半点风浪。
卫璇不再看他们,面向激愤的佃户,宣布最终判决:“各位,你们都看到了,也听到了,恶奴以及他的同伙们罪证确凿!
“即刻起,罢黜其管事之职,查抄其全部家产,用于补偿历年受盘剥的各位,并修缮沟渠,更换良种。
“清溪庄租率,即日起,恢复我母亲在世时的三斗旧例,所有非法摊派,一律废除!”
宣布完这些惠及所有人的政策,引起了一阵又一阵欢呼。
“东家英明!”
“谢东家为我们做主!”
这时,卫璇的目光落在了激动得手足无措的周老四身上,声音稍微放缓了些:
“至于新的管事,我会从城中另行选派得力之人前来。——但是,周老丈。”
周老四听见卫璇叫他,下意识挺直了佝偻的背脊:“小老儿在!”
“你熟知田亩户情,在庄上也有一定的威望。在新任管事到任之前,庄上一切日常事务,便暂由你统管协调。”
“待新管事上任后,”卫璇看着他,给出了一个更实在的安排,“我将任命你为庄头,辅佐新管事,专司田亩耕作、佃户调度、农具维护等一应农事。每月,会给你发放固定的月例。”
庄头!月例!
这四个字炸响在周老四和所有佃户的耳边。
庄头,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管理职位,虽然上面还有管事,但在田地事务上,就是除了管事之外的头号人物!
而且还有月例,这意味着他周老四从此以后,不再是完全看天吃饭的佃户,而是有了稳定收入的“职事人”了!
周老四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只有那双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想过能有这样一天。
“周老哥!周老哥!快谢恩啊!”旁边一个与他交好多年的老兄弟激动地推了他一把。
“四叔!太好了!您当庄头,我们服气!”一个年轻后辈高声喊道。
“是啊!周老四做人厚道,又懂庄稼,他当庄头,咱们放心!”
周围的佃户们纷纷涌上来,七嘴八舌地道贺。
周老四被众人围着,听着熟悉的乡音说着祝福的话,看着那一张张真挚的脸,浑浊的老眼里终于控制不住,涌出了滚烫的泪水。
他转过身,朝着卫璇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小姐……不……东家大恩!小老儿……小老儿……”他哽咽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为最朴实的承诺,“小老儿一定尽心尽力,看好庄稼,带好大伙儿!绝不辜负东家的信任!绝不给东家丢脸!”
卫璇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起来吧,周庄头。往后,庄上的田地收成,我就多倚仗你了。”
“哎!哎!”周老四连声应着,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身,依旧激动得难以自持,只能用袖子不停地擦着眼泪,那腰杆却比以往任何时候挺得都要直。
在清溪庄又盘桓了四五日,卫璇将庄内事务大致理顺。
新任命的管事已从城中调来,与熟悉田亩户情的周老四做了交接;被钱管事贪墨的家产也已清点造册,部分用于补偿受损严重的佃户,部分投入沟渠修缮与农具更新。
眼见诸事已定,卫璇这才吩咐返程。
马车驶出清溪庄地界不久,便被堵在了半路。
车夫探头回报:“小姐,前头官道有一段被前些日子雪水泡软了地基,昨日一场小雨竟冲垮了半边,官府正在抢修,怕是还得等上一两个时辰才能通行。”
卫璇掀开车帘望去,果然见前方人头攒动,役夫和车辆堵成长龙。她微一沉吟,问道:“可有其他路径可绕?”
车夫对此地颇为熟悉,略一思索便答:“回小姐,若绕行城西,倒是能避开这段路,只是可能会有点远。”
卫璇忽然想起,陈府…似乎就在城西。
卫璇放下车帘,声音平静无波:“无妨,就绕行城西。”
有些事,早该做个了断。
今日时机凑巧,倒也省了她再特意寻由头出门。
马车于是调转方向,辗辗转转,最终停在了陈府那气派的朱红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