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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侍疾

    京城气候变化多端,这些日天气反复得厉害,白日里还残留着夏末的闷热,一到傍晚便起了凉风,带着湿漉漉的潮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府中不少下人都染了风寒,然而谁也没想到,一向身子硬朗的老夫人竟也病倒了。

    起初只是觉得身上乏得很,赵嬷嬷只当是换季时节常见的倦怠,伺候着用了些清补的汤水。

    谁知前日老夫人午憩贪凉,睡前开了半扇窗,傍晚凉风侵袭,次日便发起热来,咳嗽不止,竟昏昏沉沉地起不了身。

    府中顿时一片忙乱,请医问药,上下人等都悬着一颗心。

    老夫人病中神智不清,时而昏睡,时而呓语,口中反复念叨着的,除了早已过世的老太爷,竟是陆今野与黎清雨。

    赵嬷嬷红着眼圈,对闻讯赶来的二夫人及三夫人说:“老夫人迷迷糊糊总说想见二公子和黎先生......,要他们陪着。”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二夫人一听,心下一惊,可赵嬷嬷是老夫人眼前红人,她想婉拒也不敢多言。

    三夫人眉尖稍挑,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但老夫人病重,谁也不敢多言。

    于是,一道命令便传到了疏影苑:老夫人病中念及,请表小姐即刻前往慈安院侍疾。

    黎清雨接到消息时,正在窗前临帖。窗外几株梧桐已见黄叶,在微凉的秋风中簌簌作响。她的心随着那落叶一同沉了下去。

    侍疾本是儿孙辈和贴身仆役之事,她一个西席,突然被强行安了“表小姐”的身份,这让她倍感压力。

    但老夫人病重,于情于理,她都无法拒绝。她放下笔,轻轻叹了口气,换了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薄绸衣裙,略整理了下发髻,便往慈安院去了。

    踏入慈安院,一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安神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昔日通风凉爽的花厅此刻门窗紧闭,显得有些闷热。下人们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老夫人休息。

    内室里,老夫人躺在拔步床上,帐幔半垂,面色潮红,嘴唇干裂,不时发出沉重的喘息和模糊呓语。

    二夫人和几位有头脸的嬷嬷在一旁守着,脸上写满了担忧。

    黎清雨上前,轻声请安。

    二夫人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好孩子,你来了就好。母亲方才又念叨你呢,快过去看看吧。”

    几乎是前后脚,陆今野也踏入屋中。他穿着一身墨色薄绸常服,脸色比平日更显冷峻,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显然,他对被强行叫来侍疾也似乎十分抵触。他草草向二夫人行了礼,目光扫过床榻上的祖母,眼神复杂,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束缚的烦躁。

    两人的目光突然在空中相触,空气骤然凝滞。他眼底翻涌着未消的戾气,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烫得黎清雨指尖微蜷。

    黎清雨下颌轻抬,眸光如浸过寒泉的墨玉,直直迎上那灼人的注视。

    倏然,陆今野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收拢,骨节泛白。

    老夫人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昏沉中伸出手,含糊地唤道:“今野......清雨......过来......到祖母跟前来......”

    两人无法,只得走上前,一左一右,跪坐在床前的蒲团上。

    接下来的时光,对于黎清雨和陆今野而言,都是一种煎熬。室内药气氤氲,虽未生炭火,但门窗紧闭,空气闷热而滞重。

    老夫人时而昏睡,时而醒转,要水要药,或是拉着他们的手说些含糊不清的话。

    陆今野虽满脸不耐,但每当老夫人需要时,他倒也会起身,动作略显僵硬却还算稳妥地端茶递水,或是按照赵嬷嬷的指示,小心地将老夫人扶起些许方便服药。

    那份沉默中的殷勤,透露出他对祖母真实的孝心,并非全然作假。

    黎清雨则安静地在一旁帮忙,递个帕子,接个空碗,或是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老夫人额头的虚汗。

    她心思细腻,动作轻柔,尽量不发出声响。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接触都尽量避免,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中间。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尴尬与沉默,只有老夫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呓语打破这片死寂。

    晌午过后,老夫人服了药,终于沉沉睡去,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些。

    二夫人和三夫人见情况稳定,便先各自回房歇息片刻,只留下赵嬷嬷在外间守着,内室便只剩下了黎清雨和陆今野两人。

    气氛变得更加微妙。陆今野显然极不自在,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半扇窗,望着窗外开始泛黄的梧桐,背影挺拔却透着疏离。

    一阵凉风趁机钻了进来,稍稍驱散了室内的闷热。

    黎清雨则依旧安静地坐在蒲团上,垂眸看着地面织锦的繁复花纹,心中思绪纷乱。

    她想起陆静姝姐妹的话,想起市井中他失望的眼神,再看眼前这个看似冷漠却对祖母尽责的男子,心中对他的观感,早已不复当初的单纯厌恶。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老夫人忽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呓语,声音模糊却带着焦急:“……阿野……我的阿野……”

    阿野?是陆今野的小字吗?黎清雨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窗边的陆今野。只见他背影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老夫人继续梦呓,断断续续,却字字敲在人心上:“别去,危险,听你兄长的话,别怪他……他是为你好,为陆家……活下去……”

    “别怪你兄长,他是为你好……”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骤然在寂静的内室炸响!

    陆今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变得一片惨白。他原本冷漠疏离的眼神,在那一刻被巨大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悲愤所取代!

    他放在窗棂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黎清雨的心也随着那句呓语提到了嗓子眼!果然!陆静姝姐妹说的都是真的!

    当年真的是陆今野的父兄强行拦下了他,而老夫人这些话,无疑印证了陆今野心中对此事一直存有心结,甚至可能对他兄长抱有怨怼!

    老夫人病中无意识的呓语,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心底最深的伤疤!

    内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和老夫人重新变得平稳的呼吸声。

    黎清雨清晰地看到了陆今野所有的反应,那瞬间的苍白,那眼中无法掩饰的痛苦。她的猜测得到了最直接的证实。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同情,有恍然,更有一种目睹他人巨大伤痛时的不忍。

    她一语不发。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是残忍的。她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热的清水。

    然后,黎清雨端着水杯,走到依旧僵立如雕塑的陆今野面前,将水轻轻递向他。

    陆今野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中,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直到那杯水递到眼前,他才恍然回神,目光聚焦在黎清雨平静的脸上,又落在她手中的杯子上。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去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然。

    片刻之后,他终于缓缓抬起手。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杯壁的那一刹那,黎清雨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颤抖极其细微,却清晰地显示他内心极不平静。

    陆今野接过杯子,指尖冰凉。他没有喝,只是紧紧地握着杯子,仿佛那杯水能给他一丝支撑的力量。

    他避开了黎清雨的目光,重新转向窗外,留给黎清雨一个压抑而孤寂的背影。

    黎清雨也没再说话,默默地退回到床榻边。她知道,有些伤口,只能自己舔舐;有些痛苦,外人无法分担。

    陆今野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渐深的暮色。掌中的茶杯传来些许暖意,却丝毫温暖不了他冰凉的手指。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往事,随着祖母的呓语汹涌而至,兄长那双带着愧疚却不容置疑的手,将他死死按在原地。

    远处冲天的火光映照着少年不甘的泪眼,还有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阿野,陆家不能同时失去两个儿子。”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么多年,他始终无法真正原谅兄长的决定,即便明白那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

    那份被剥夺了选择权的痛苦,早已在岁月中长成难以释怀的心结。

    黎清雨安静地坐在原地,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她看见他肩头几不可察的颤动,看见他抬手极快地拭过眼角。这个总是冷峻示人的男子,此刻卸下了所有防备,流露出从未示人的脆弱。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市井中,他望着那些自由来往的商贩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向往。原来那不仅是世家公子对民间烟火的好奇,更是一个被身份束缚之人对另一种人生的渴望。

    晚风渐起,带着秋夜的凉意卷入室内。

    陆今野终于转过身来,眼底的血色尚未完全褪去,神情却已恢复了往日的克制。

    他的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落在黎清雨脸上,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今日之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二公子放心。”

    陆今野的话未完,黎清雨轻声接道,“清雨什么都不会说。”

    四目相对间,有什么在悄然改变。那堵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墙,因着这共同守护的秘密和这一刻无声的理解,仿佛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窗外,秋意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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