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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暖痕

    疏影苑内,黎清雨独坐窗边,烛火在她清丽的侧脸投下摇曳光影。

    她指尖轻抚书页,目光却久久未动。案上宣纸铺展,墨迹已干,本该继续备课的她,此刻却难得地走了神。

    市集那一幕总在不经意间浮现眼前,挡在她身前宽阔背脊,出手时凌厉的身手,还有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戏谑,当时冷若寒眸中一闪而过……焦急?

    分别时不经意瞥见陆今野手背上那道泛红擦伤,令她心头微颤。

    “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出手相助也是出于道义。”黎清雨轻声自语,试图压下心头那丝异样。

    可那抹青色身影,却如窗外那片不肯凋零的藤叶,固执地在她心间摇曳。

    她秀眉微松,起身至多宝阁前,取下一只青瓷小罐。

    里面是她依着家中旧籍自行配制的金疮药,对外伤颇有奇效。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壁,走回书案边,陷入沉思。

    若送药去,未免显得太过关切,若不送,又似乎失了礼数。毕竟他是为救她而伤,纵然于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白日市集惊魂,那双沉稳手臂带来的触感,挥之不去,小巧青瓷药瓶静躺在案桌上。

    黎清雨指尖几度拂过冰凉的瓶身,送去,或不送?这念头缠绕心间,理不清,剪还乱。

    藕荷色外衫已褪下,只着月白中衣,青丝散落肩头。夜风透过半支的窗棂,带来庭院中秋菊的冷香,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微澜。

    正凝眉间,窗外院落里,极轻极细的一声“咔嚓”,像是枯枝被不慎踩断的声响,打破了沉寂的夜。

    她心头倏的一紧。

    这是陆府内院,巡夜婆子刚过,柳儿和豆蔻已在耳房睡熟。莫非是猫儿踏过?可那声响……过于沉重。

    略一沉吟,她终是起身,素手取过搭在屏风上的夹棉长裙罩上,未惊动耳房。玉手拿过案头那盏羊皮灯笼,晕开一团暖黄光晕。

    她提灯悄步而出,融入廊下浓稠夜色。

    秋风拂过庭院,竹影婆娑,沙沙作响,掩盖了其他声息。

    黎清雨放轻脚步,沿着抄手游廊缓缓前行,灯笼光晕在脚下青石板上晃动,照亮有限一方天地。

    鼻尖除了清寒秋气,似乎……隐隐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是错觉么?

    心悬起,黎清雨循着那丝异味转向廊柱后,那片平日里堆放山石盆景的角落。灯光倏然探去,一道黑影靠坐在冰凉石柱基座,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

    黎清雨呼吸一窒,手一颤,灯笼险些脱手。

    那人闻声抬头。

    四目相对。

    灯笼昏黄光线下,映入她眼帘的,是陆今野那张过分苍白的脸。

    他紧抿着唇,额角沁出细密冷汗,那平日锐利的黑眸,此刻因痛楚而微微眯起,却仍在看到她时,骤然迸射出警惕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只见他一身玄色夜行衣,更衬得面色惨白如纸。若非那熟悉眉眼与迫人气势,黎清雨几乎不敢辨认。

    “二……”她下意识欲唤他,声音卡在喉间。

    陆今野反应极快,未等她出声,左手已如电探出,一把扣住她纤细手腕。力道之大,让她腕骨生疼,灯笼再次剧烈晃动。

    他指尖冰凉,带着夜露的湿意和一种……黏腻。

    黎清雨目光垂下,就着灯光,清晰看到他左手指缝间,那未干涸、暗红色泽。血腥气此刻再无遮掩,浓重扑入鼻腔。

    “别声张。”他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以及不容置疑的警告,“不准叫人来。”

    陆今野眸色深沉,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唯有那份威胁,清晰传递。

    黎清雨腕上传来他掌心的湿冷与力道,心跳如擂鼓。她试图挣了挣,他却扣得更紧,仿佛铁钳。

    “你……”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落在他始终微蜷的右臂和紧按的左胸位置,那里深色布料颜色更深,湿濡一片,“你受伤了。”

    陆今野未发一言,只是死死盯着她,仿佛在辨别她是否可信。额角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没入衣领。

    “放手。”黎清雨声音放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你想血流尽而死吗?我可以帮你。”

    他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微微松懈,但仍未完全放开。

    黎清雨趁机轻轻抽回手,腕上已留下一圈清晰红痕。她没有退走,反而上前一步,将灯笼放在脚边,蹲下身,与他平视。

    “让我看看。”她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

    或许是她眼中过于坦荡的镇定,或许是他确实已无力支撑,陆今野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线。

    黎清雨伸出手,指尖微颤,却坚定地触向他紧按左胸的手。

    陆今野手指冰冷,与她温热指尖形成鲜明对比。她轻轻拨开他的手,他闷哼一声,没有反抗。

    借着烛光,她看清了。左胸上方,靠近肩胛位置,衣物被利刃划开一道长口,皮肉翻卷,鲜血仍在不断渗出,染红他深色衣襟,此刻也沾染了她素白指尖。伤处狰狞,血腥味扑鼻。

    “需要清理包扎。”她迅速判断,心头沉甸甸,“我房中有药。”

    她抬眸看他,眼神清澈:“能走吗?”

    陆今野唇色发白,点了点头,试图撑起身子,却因牵动伤口而身形一晃。

    黎清雨下意识伸手扶住他未受伤的右臂。他身体重量瞬间压过来,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肌肉的紧绷与透过来的凉意。

    她咬唇,用瘦弱身躯支撑着他,搀扶着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挪向她亮着灯火的屋内。

    这段不长的路,此刻显得格外漫长。他身体的重量,压抑的呼吸,他身上混杂着血腥与夜露清寒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

    廊下风灯的光晕将两人相携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在冰冷地面上。

    好不容易进入房内,黎清雨扶陆今野在自己平日坐的那张花梨木圈椅上坐下。

    陆今野靠在椅背,闭目喘息,眉宇间痛楚之色难掩。

    黎清雨转身取来干净棉布、清水,迅速闩好房门,那个她犹豫着是否要送出的青瓷药瓶,此时反倒有了大用。

    她端着水盆在他身前跪下,这个姿势让她微微怔了一下,但此刻顾不得许多。

    用剪子小心翼翼剪开他伤口周围的衣物,露出完整的伤处。清水中,棉布浸湿,拧干,开始轻柔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黎清雨动作很轻,很专注。指尖偶尔不可避免触碰到他胸口的皮肤,滚烫,与周围的冰凉形成诡异对比。

    陆今野肌肉瞬间绷紧,喉结滚动,却始终没有出声。

    烛光下,他胸膛线条劲瘦有力,旧疤痕与新伤口交错,黎清雨垂下眼睫,不敢多看,只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处理伤口上。

    清洗,上药。淡黄色药粉撒在伤口上,陆今野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她用干净棉布折叠成块,覆在伤处,然后拿起绷带,绕过他的胸膛和腋下,准备包扎。

    这个动作,几乎如同相拥。

    黎清雨必须倾身向前,双臂环过他身体,才能将绷带从他背后绕到身前。

    距离瞬间拉近,他呼出的灼热气息拂过她头顶发丝,带着一丝隐忍的痛楚。

    她甚至能闻到陆今野身上除了血腥之外,那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柏般的气息,此刻与药味、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暧昧的气味。

    黎清雨屏住呼吸,手上动作加快,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凉,缠绕绷带时,不可避免地一次次擦过他背脊的皮肤,那紧实肌理的触感,透过薄薄衣衫传来,灼烫着她指尖。

    她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幸而烛火昏暗,应是看不真切。

    陆今野垂眸,看着跪在身前的女子。

    烛光为她低垂的颈项镀上一层柔光,散落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发梢几乎要触到他的膝头。

    她指尖微凉,动作却极轻极稳,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他胸前的伤口。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疼痛似乎都因这过分的轻柔而变得迟钝。她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麻痒,竟比伤口更让他难以集中精神。

    他从未允许任何人如此靠近,更遑论这般毫无防备地袒露伤痕。可此刻,嗅着她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冷香,混合着血腥与药味,他竟奇异般地感到一丝……安定。

    陆今野也异常沉默,除了偶尔压抑的呼吸声,再无他响。整个房间只听得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和她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

    终于,打结,固定。她迅速收回手,后退一步,拉开那令人心悸的距离。

    “暂时止住血了,”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但伤口颇深,最好还是……”

    “不必。”他打断她,声音依旧低哑,却恢复了几分惯有的冷硬。他尝试动了动左臂,眉头紧蹙,显然疼痛依旧剧烈。

    黎清雨看着他苍白侧脸,不再多言。她默默收拾好染血的布巾和水盆,将剩余药物放回原处。室内一时寂静,只余烛火噼啪。

    当她收拾妥当,回屋中时,却发现那张圈椅上,已然空空如也。

    他走了。

    如同他来时一般突兀,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唯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气与那丝清冽气息,证明方才并非幻梦。椅旁地面上,还残留着几点暗红血渍。

    黎清雨怔怔站在原地,心头莫名空了一块。

    今日种种,惊险、慌乱、那近在咫尺的接触与温度,都随着他的离去,变得虚幻而不真实。

    目光无意识扫过桌案,却猛地顿住,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油纸包。

    黎清雨缓步走近,指尖触及油纸,尚带着微温。

    轻轻打开,一股熟悉的、甜暖馥郁的焦糖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这是一包糖炒栗子。颗颗饱满,壳上泛着诱人油光,热气氤氲,模糊了眼前景物。

    白日市集,她确实在那摊贩前驻足片刻。新炒栗子香气扑鼻,勾起了久远记忆。

    自双亲相继离世,世间冷暖尝遍,她已许久不许自己留恋这些无谓零嘴儿。

    那片刻凝望,竟落入他眼中?

    心口那层坚冰,自父母去后便严密包裹、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坚冰,在此刻,被这包突兀出现、带着市井烟火温度的糖炒栗子……

    “咔嚓——”

    极细微一声,自心底深处传来。

    清晰无比。

    窗外,秋夜深重,寒露渐浓。而桌案上那盏烛火,却似乎比先前,更暖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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