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某个寻常时刻突兀闪过个念头:
我究竟是谁?我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世界?是意识操控身体,还是身体在操控意识......失忆后的我和从前的我,还会是一个人吗?
诸如此类的哲学问题总会让人停顿几秒,然后被外界嘈杂所拽回现实,只觉得是自己过度思考了,又不是哲学家,安安稳稳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我也是这样人群的一员,最起码曾今是。
可现在,我开始怀疑世界和宇宙存在的终极奥义。
——
深夜,瓦利亚总部。
海边潮水冲击着落地窗,发出沉闷的呼啸声。
我瞪大眼盯着富丽堂皇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实际上,从来到瓦利亚的第一天我便已经感到几分不对劲,在朦胧的梦里,总会有道被黑纱笼罩的身影徘徊,她飘荡在各个角落里,似有若无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这也导致自己最近的脾气很是差劲,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脱离掌控。
在和瓦利亚的那群疯子对峙时;在出任务收割一条条生命时;在体会到血液并非恶心而是激动时......□□和灵魂好像被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自己,一个在咆哮尖叫着,另一个在肆意破坏。
潜意识告诉我,如果再不摆脱这样的状态,那么将会被另一个自己所吞噬。
就好像是,两个人格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所以我穿戴好衣服,端着烛台推开了房间大门,独自游荡在空荡荡的城堡中。
以自己的身份,并非伪装着的王子身份。
微弱烛火只能照亮脚下一点,月亮沉入大海,周围只剩下漆黑一片,寂静到只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里,在瓦利亚总部潜伏的半个月时间,几乎把所有房间都探索了一遍,却并未消除心中的疑虑,反而愈来愈多,让我不胜其烦。
仿佛我来到这里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啪嗒,在经过转角的一副被绒布覆盖的巨大画作时,烛台的火苗突兀熄灭。
我停下脚步,不知从何处袭来的海风将绒布吹散,月光在此时又被人打捞起,照亮在这副画上。
抬起头,看向画中人。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对于一位淑女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冒犯了。”
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躺在画中软椅,那头黑色长发几乎要垂落花海之中。她的唇色很红,仿佛用鲜血浸染而成,配合上近乎苍白的面色,说是吸血鬼也不为过。
神情倦怠慵懒,悠悠打了个哈切,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画中除去她外,还有一个巨大的宫殿,仿佛若笼中之鸟,被囚禁于此。
空荡荡的宫殿之中同样挂满了肖像画,无一例外,每张的主角都是她。或笑或怒,就连脖颈的一颗痣都清晰可见。
足以窥得绘画者的技术高超...以及,对她的痴恋。
这样一副精妙绝伦的画中之画,不知要费劲多少心思。只可惜,她没留下一个眼神给绘画者,始终眺望着远方,似乎无人可以留住她。
我下意识说出:“这人暗恋你。”
哦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我们。
她忍不住笑出声,轻飘飘挥手,所有画像中的人都动了起来,像是一场瑰丽盛大的梦,泛黄书页向前翻阅,重新回到了17世纪的那个潮湿夏日,黑暗与黎明的交界点。
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这不是爱,这只是变态可怜又自私的占有欲。”
“但稍微玩弄这种感情也是个不错的调味品,不是吗?”我耸耸肩,直视她愈发危险的双眸继续说:“克莉齐娅,你能骗得过所有人,但骗不过我。”
鬼魂从远处瞬移到面前,近乎是面贴面的程度,可以清楚感受到她冰凉的呼吸。
说实话,看见灵魂从画中飘出来的场景还是有些震撼的,说是惊悚片也不为过。
她眨了眨眼,用指尖划过我的眼眶,动作很慢,似是一条蟒蛇在慢慢纠缠着猎物,带着湿冷和无处可逃的虐杀。
我有点儿厌倦这云里雾里的对话,即便对方是另一个自己也会很烦。
握住她略显纤细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后质问道:“你找我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提前声明,我对你的爱恨情仇并不感兴趣。”
“我吗?”她微微歪了歪头,“啊啦,其实也没什么事要找你,就是想说声——你好,藤原秋野,真正的我。”
“...你好,克莉齐娅,一部分的我。”
我又开始思索了,我和她究竟是同一个人,还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毕竟,我所经历的所有,她不曾有过;而塑造她性格底色的故事,我也未曾经历,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飘回了墙壁上的其中一幅画里,转身然后向我摆摆手,笑着问:“想不想经历一次我的人生,如果你想要远离他们,就必须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对吧?”
犹豫片刻后,我也迈步向那副画走去,牵住她的手,被拽入画中。
红色绒布被再次合拢,海浪声依旧,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平静夜晚。
......
“你还活着吗?”
有人将“我”从海里捞起,看清面容后怔愣几秒,袖子里的刀锋一闪而过,在听见“我”咳嗽的声音后放下了刀,没有选择下手。
我站在克莉齐娅身边观看着属于自己的、熟悉又陌生的一段回忆,她的神情始终保持着心不在焉的冷漠,仿佛从未经过这些。
没忍住开口问道:“他是谁?为什么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杀了你?”
克莉齐娅纠正了我语句中的错误:“是我们,见到的第一眼就想杀了我们。”
停顿两秒,她继续说:“伊凡,或许可以称之为世界秩序的维护者,他听从于世界意识,会审判所有擅自扰乱命运的人。”
“那你...那我们呢?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不是吧——原来自己竟然可以被世界注意到,这个世界究竟还正不正常啊!
或许是这个问题太过于可笑,她没有解答,而是盯着伊凡,看着他拿出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然后刺破“我”的手指,将鲜血滴在上面。
接着,石头散发出柔光,不断汲取着“我”的血液,直到“我”因为失血过多而彻底失去意识后才堪堪收手。
石头也失去了刚刚的光泽,变回原样。
“因为还有用,我们只是一枚棋子,一枚听话的棋子。”
克莉齐娅的声音很冷,因为情绪起伏,连带着画中世界也变得动荡起来,就像是吃了无数毒蘑菇,所有线条都变得抽象诡异,迎合着主人的怒火。
我握住她的手,就像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般,我能清楚感受到她的所有,轻声问:“所以他利用你去建立彭格列一世?”
“......或许还有你去稳定彭格列十世。”
简直是两个可怜的免费劳动力。
她摇摇头,叹息般自言自语:“一个人呆久了,竟然变得喜怒不定起来,真是的,这才不是我呢。”
“当然,这也不是我。”
我和她对视,然后都没忍住笑出声。
画中世界逐渐平稳,以旁观者的视角,我追随着她的脚步,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十年时光,许多场面是比电影特效还难以见到的奇迹。
在最后的爆炸中,克莉齐娅捏了捏我紧握着她的手,有些新奇,她说:“你的手好小,而且也很矮。”
喂,那是我现在还没完全长高,而且你不就是长大十岁的我吗,不许这样嘲讽自己!我反击地捏了捏她的大手,一点儿也不舒服,全都是茧子和伤疤,粗糙又让人心疼。
我抽了抽鼻子,有点儿想哭,然后一把抱住了她,在她略有些惊讶的神色中轻声问:“你疼不疼啊,是不是也很想家...能努力活下去的你,已经很棒了。”
虽然知道她是我,但又觉得她不止是我。
我是个胆小又懦弱的人,是个感受到孤独和幸福时都会落泪的人,是个害怕失去又害怕拥有的胆小鬼......我难以想象,她经历了多少磨难才成为了这样一个疲惫的大人,我想抱抱她,你已经很坚强了,你比从前的你要厉害很多。
把头闷在她的肩膀,她也回抱着我,温馨场面还没维持多久,就听见她忽然开口道:“我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搞水仙了。”
!!!
猛地从她怀里蹦出去,眼泪还挂在脸上,她挑了挑眉,用指尖指着我的心脏,反问:“秋野,我也是最了解你的人哦,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一直在想‘如果可以和自己谈恋爱就好了’这种失礼的事情呢。”
“......虽然但是,能不能不要破坏这个温馨的氛围。”
克莉齐娅又失笑出声,她确实是很有魅力的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足以溺死人的自信和生命力,被这样的人吸引也不怪自己。
不对不对!这分明就是未来的自己,我只是在向往成为这样的人——都怪她刚刚说出的话!!!
“好啦,不逗你了,让我们来聊聊正事吧。”
她敛起笑容,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就在我以为她会说什么正事时,她凑到我身边,问道:
“彭格列十世里你最喜欢谁?”
“...喜欢搞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