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制一张属于回声的星图,需要重新定义星辰与轨迹。
星野晴川站在屋顶,北海道的寒风吹透了她单薄的衣衫,但她感觉不到冷。
刚刚那道转瞬即逝的蓝色光芒,像一颗坠入深海的流星,虽然消失了,却在她的心湖中激起了经久不息的涟漪。
她需要一个参照系,一个能解读这些古老信号的坐标。
晴川快步下楼,没有开灯,径直走向客厅里那排蒙着薄尘的旧书柜。
她踮起脚,从最高一格抽出一本厚重的、用深蓝色丝绒包裹的硬壳手札。
这是母亲留下的,不是公开出版的占星书籍,而是她私人的观星笔记。
晴川相信,能解开“回声”的,只有同样来自过去的声音。
手札的纸页早已泛黄,散发着干燥的墨水和旧纸张混合的独特香气。
晴川借着窗外渗入的微弱月光,一页页地翻阅着。
她要找的不是星象的解释,而是象征。
在电力与网络诞生之前,人们如何用最原始的方式传递信息?
火光、钟声、镜影……她指尖停在了一篇关于“镜光示警”的古老仪式上。
母亲用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在古代,守塔人会用磨光的铜镜反射日光或月光,以特定的闪烁频率,向远方的村落预告风暴或海盗的来临。
这是一种无声的契约。
就在她准备合上笔记时,指尖触到一处不自然的凸起。
在记录“镜光示警”那一页的夹缝中,藏着一张已经褪色的旧照片。
照片上,两个年轻的女人并肩站着,笑得明媚而坦荡。
其中一个,是风华正茂的母亲。
而另一个,戴着一副斯文的黑框眼镜,眉眼间的神情,竟与灯塔阁楼里那位林田由纪老人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少了岁月的沧桑与沉重。
她们身后的背景,是一扇厚重的金属大门,门上嵌着一个晴川从未见过的、形似螺旋星云的标志。
晴川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小心翼翼地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是母亲熟悉的笔迹,写着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她记得风的方向。”
风。
又是风。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引力串联起来。
母亲或许早就察过组织的蛛丝马迹,她与林田由纪的相识绝非偶然。
这句“她记得风的方向”,或许不是一句简单的比喻,而是在暗示,林田由纪是那个能指引“回声”轨迹的人。
晴川没有声张,她将照片重新夹回手札,但这一次,她没有将其放回书柜。
她拿着手札,脚步沉静地走上阁楼,在林田由纪伏案书写的笔记本旁,将那本母亲的私密手札轻轻放下,翻开到了夹着照片的那一页。
她什么也没说,这是一种无声的交付,一份迟到了二十年的信任与支持。
远在千里之外的东京,刺耳的加密通讯铃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降谷零刚刚潜回自己的安全屋,屏幕上弹出的红色指令让他眼神一凛——“全体卧底人员紧急归建待命,内部清洗行动启动。”
这是最高级别的召集令,意味着组织内部将有一次大范围的肃清,任何异常行为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删除所有本地临时文件,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夹克,看上去就像一个刚结束加班的普通公司职员。
他表面上完全服从指令,行动路线直指指定的集合点。
然而,在途经一个街区时,他却状似不经意地拐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的尽头,是波洛咖啡厅紧闭的后厨门。
他用备用钥匙闪身进入,厨房里还残留着白日里咖啡与点心的香气。
他没有片刻停留,从冷藏柜里取出一块昨夜他亲手烤好,但“不小心”多做了一份的抹茶蛋糕。
他利落地将蛋糕装盒,而后从墙角一个伪装成调料罐的容器里,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录音带。
他快步走到后门,将蛋糕盒递给一个正准备下班回家的邮局夜班职员,那人是咖啡厅的常客。
“吉田先生,麻烦你了!”他的声音温和得听不出一丝异常。
“这个,麻烦加急寄到北海道函馆,收件人写‘看星星的人’就行,邮费从我预存的账户里扣。”
邮局职员笑着接过,并未起疑。
他不会知道,蛋糕盒的夹层里,那枚微型录音带正在无声地循环播放着一段极短的音频。
那是在一个宁静的午后,晴川在占星馆里无意识哼唱的星谣片段,背景音里,混杂着他自己刻意录下的、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与呼吸声。
他相信,只要声音还在流动,只要心跳还在共鸣,就没有任何力量能真正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这是他在奔赴一场不知生死的清洗行动前,留下的唯一一句,不被任何组织监听的“我在这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函馆的雪原上,黑羽快斗接住了那只仿佛从夜色中诞生的迷你风筝。
他灵巧的手指迅速从骨架缝隙中抽出那张卷得极细的纸条,借着雪地反射的月光,一眼就识破了上面并非什么暗号,而是一串被精心编码的经纬度坐标——星野晴川所在的位置。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个女孩,总是在用最温柔的方式,做出最勇敢的选择。
但他没有立刻前往。
他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对抗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他转身找到之前被他叮嘱过的本地青年,低声而迅速地发出三条指令:“第一,找个最会拍照的,装成来拍日出的游客,把废弃变电站周围三百六十度的地形都给我拍下来,任何一个死角都不能放过。第二,你,想办法混进明早检修线路的市政工程车里,我需要那片区域最完整的地下管道分布图。第三……”
他顿了顿,看向青年身后几个闻讯赶来的、眼神坚毅的本地人:“在村子里放个消息出去,就说有大导演要来拍鬼片,专找会讲老方言、熟悉本地传说的老人当群众演员,日薪很高。”
青年愣住了:“鬼片?”
“对!”快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狡黠。
“我要看看,在危险面前,哪些人的心里还住着‘神明’,愿意为了一句传说,彻夜不眠地守住这个村子。真正的防线,从来不在技术,而在人心。”
函馆的另一头,柯南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无人机传回的高清图像,眉头紧锁。
他将画面放大到极限,终于在废弃变电站东墙第三层,那道被晴川标记的砖缝里,发现了一个嵌在水泥中的、锈迹斑斑的东西。
经过图像增强与比对,他确认那是一枚黄铜纽扣,其样式与二十年前,函馆一件悬而未决的失踪案中,失踪者最后穿着的大衣上的纽扣完全一致。
这里曾是组织早期转运“货物”的地点,而现在,有人刻意在同一个地方,留下了新的标记。
这是示威,还是求救?
柯南没有将这个发现上报给任何官方机构,那只会打草惊蛇。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毛利兰的电话,用属于工藤新一的声线,语气轻快地说道:“兰,帮我个忙,我们学校的‘城市探险社’不是一直想搞个活动吗?我找到一个超棒的地方,函馆郊外的一个废弃变电站,很有历史感,帮我组织一下,就说去考察近代工业建筑遗迹,大概……三天后出发。”
一个由孩子组成的“考察团”,是进入现场最合法、也最能降低敌人警惕性的方式。
他要用一场精心策划的“童趣”,去撬开一段被黑幕掩盖的血腥历史。
灯塔阁楼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林田由纪在念完第六个名字后,身体已然虚脱,脸色苍白如纸。
但她拒绝了晴川让她休息的请求,颤抖着铺开了最后一张空白的卡片。
“还剩最后一个。”她沙哑地说,眼中燃烧着决绝的光,“我要在日出之前,把他的名字也写下来。”
晴川看着她,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只能默默地为她续上一杯热水,陪着她翻阅那些零散的、几乎被销毁的记忆碎片。
终于,在一个加密文件的脚注里,一个代号为“H.K.”的名字浮现了出来——白井浩介(白井浩介)。
身份:原组织神经药剂项目副主管。
状态:二十年前在一次实验室事故中被宣告死亡。
但备注里用红笔标注着:实则被转为“S-07”号活体实验素材,长期囚禁。
更让晴川浑身冰冷的是,档案的附属资料里,有一份学术履历表。
白井浩介,东都大学生物化学系博士,其大学时期的学术搭档那一栏,赫然写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名字:星野晓美。
是她的母亲。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窗外,那面悬挂在钟楼顶端的风筝,依旧如同一具被冻结的心脏,纹丝不动。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寒意最盛。
晴川趴在窗边打盹,忽然被一阵极其微弱、却又异常尖锐的嗡鸣声惊醒。
那声音不像是风声,更像是琴弦被强行拉扯时发出的悲鸣。
她猛地惊醒,冲上屋顶。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昨夜她放飞的那只迷你风筝,竟然回来了。
它被一只体型更大的、通体漆黑的风筝用一根细韧的丝线牵引着,正自远方缓缓归来,像是在护送一位迷路的孩子。
风筝线上,缠着一片布条。
晴川颤抖着伸手,将那只大风筝引向自己。
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浸染着一块已经发黑的血迹。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质地,属于怪盗基德那身洁白的披风。
她小心翼翼地取下布条,翻到内侧,发现一行用炭笔匆匆写下的小字,字迹潦草,力透纸背:
“别让他们进钟楼。我在拖住H.K.”
她在拖住他。
晴川猛地抬头,望向函馆市区钟楼的方向,夜幕深沉,她什么也看不见。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瞬间在冰冷的脸颊上冻结。
而在百公里外的雪林深处,黑羽快斗背靠着一棵巨大的白桦树缓缓滑坐下来。
他的左臂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纯白的衣袖,在雪地里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他用右手紧紧攥着一枚已经断裂的扑克牌,牌面上,Joker的笑脸诡异地朝上。
阁楼屋顶上,晴川擦干了眼泪。
她没有慌乱,也没有哭喊。
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澄澈。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染血的布条,然后转身,脚步坚定地走下楼梯,径直走向星之屋最深处的那间储藏室,走向那个安放着家族最古老秘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