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充满疑惑，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叶屿安的神情犹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幽深冰凉。他一言不发，挣开她的手，走向听雨阁。
顾清书实在受不了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追上他决定问个清楚。
“你刚刚在想什么？江舟坠楼的事吗？”
他不做声，直直走。
“他的死你知情对不对？”
依然不予理会。
顾清书耐着性子，放低声音：“可以告诉我吗，当年的事？”
叶屿安终于停下脚步，目不斜视：“他们不都说是我做的吗？”
“我不信，我要听你亲口说。”
他转身掩盖住所有情绪，半晌吐出一句：“是我害了他。”
顾清书得到答案，呆愣在原地，回过神又追上去：“不可能，你别说气话，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没有理由害他。”
他自嘲冷笑，说出完全不像他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有段时间我很关注你，像个粉丝一样将你的事迹都了解了一遍吧。
“我来到这个世界后你很照顾我，不求目的的帮我，你不可能会害江舟的。”
叶屿安皱眉重复这四个字：“不求目的？”
“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会，没有利用价值，你费神费力的帮我，能从我身上能获得什么？”
“你。”
简单的一个字，却如同那三道雷霆一般惊人，惊得顾清书哑然，发不出声音。
叶屿安不再管她，自顾自上楼。
“你再说一遍。”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男人顿住。
她一瞬不瞬盯着阶梯上的人：“你的目的，再，说，一，遍。”
叶屿安毫不怯懦，直视她的目光：“江舟资质平平、无咎无誉，而你颖悟绝人、容姿娇艳，就连霓镜都为你倾倒。你，就是最想让人得到的。”
长久以来的帮助，悉心庇佑，不忍伤害，全是因为她有一副好皮囊，讽刺至极。
按顾清书的性子，如此受辱，定会怒而离去，此刻却听她悠然笑道：“你以为这样说就能激怒我吗？”
她直勾勾盯着叶屿安，一步步走近。顾清书站到他面前，仰头直视男人的双眸，视线慢慢下移至他的薄唇，踮起脚尖，双唇即将触碰到那一瞬间，叶屿安微微侧过脸，避开这个吻。
顾清书觉得可笑：“你躲什么？口口声声贪图美色，现在怕了？”
………
难得见他哑口无言，下一刻人消失在她眼前，这算什么，落荒而逃吗？
罢了，都到这个地步，还是先回寒水狱看看情况吧。
顾清书和叶屿安看到熟人的面庞心软，导致霓镜束手束脚，施展不开。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霓镜没了束缚，这几百年的屈辱终于得到发泄。
霓镜在尝试过各种酷刑后，还是留了虬沨一条命。死太容易了，她要让这个弟弟屈辱的活着，体会他自己如何成为一个废物，看着她是如何抢走他的妖王之位，带领妖族兴复。
顾清书赶去寒水狱，虬沨不见踪影，只看到铁笼里一只浑身湿漉漉张着嘴哈气的灰狐。
她拉过思黛问虬沨人去哪了，思黛指着铁笼：“喏，手筋脚筋挑断，嗓子毒哑，灵核震碎，修为全废了，再也别想化成人型。”
“啧啧啧，你都不知道霓镜的手段，下作又恶心，我跟她比起来都太嫩了，这次我真的学到了。我跟你说…算了算了，说出来都算虐待动物了，你还是别知道了。”
要放平时这种说话说一半的得被顾清书挠得没力气，但今天她和叶屿安发生争执，心烦，没空去纠结这事。
狂风过后暴雨来临，顾清书立在长廊里，盯着被雨景模糊的远山发呆。
“清清。”霓镜轻声叫她。
顾清书闻声回头：“霓镜，怎么了？”
“有心事？”
她扯出一个微笑摇头：“没有。”
“你之前见过虬沨吗？”
她还是摇头。
“那为什么你会制止我动手？”
顾清书说不出理由，霓镜也不为难她，主动给她找借口：“我知道，清清你心善，看不得这种场面。”
霓镜攥紧拳头：“可我实在恨透了他。”
霓镜是妖王长子，同时拥有修炼妖王之力的天份，她是众星捧月的妖族公主，小妖们无不艳羡她。可虬沨出生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位小儿子成为妖王妖后最疼爱的孩子。
为了虬沨的继位之路走得顺遂，他们教导霓镜，不许与胞弟争抢，要忍让她唯一的弟弟。即便他从修炼上可以说是废物一个，但为了不伤虬沨的心，妖王要求她必须要敛其锋芒，装作什么都不会的样子。为了让虬沨能够继位妖王之位，妖王不惜耗费元神替他修炼妖王之力，但也因此辞世，就连阖眼前最后一句话也是：“你要好好辅佐弟弟。”
这几百年霓镜没有一天不痛恨，能力者是她，先来者也是她，凭什么要让与虬沨。父王母后离开后，在他的统治之下，妖族与魔族的战役没有一场胜利，虬沨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废物，偏偏长老都簇拥他。霓镜手里的权和兵少得可怜，若是一开始便传位给她，妖族不会落到向魔族求和的下场。
霓镜不知出于什么用意，将她在虬沨出生后经历的种种不公说与顾清书听。
听起来很夸张，顾清书不会安慰人，听完只能说一句：“辛苦你了。”
“那你会心疼我留下来陪我吗？”
“呃…”
她看顾清书犯难的样子笑出声：“噗呲，我逗你的。”
“这个给你。”霓镜将一块幽蓝透亮、散发淡淡荧光的琉璃片递到她面前。
先前在叶屿安那里见过，她认得这便是那块星宙盘碎片。
“谢谢。”顾清书接过它。
“如果要谢，不如多留几天。”
“…恐怕不行。”
“哈哈哈哈，逗你的。”
……顾清书很怀疑她说的那些悲惨经历是不是真的了。
“清清，是你在找这个东西吗？”她指的是星宙盘。
霓镜实在太过机敏，太懂读人心，短短的接触就能知道星宙盘是她想要。顾清书不想透露这么多，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危险。
可霓镜又猜出来了，她笑笑：“你别紧张，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只要是清清想要的，我希望都能如愿。”
事情办完了，东西也到手，是时候回去了。
离开时霓镜放下手中一堆待处理的事，亲自来送顾清书。
她向顾清书奔来，抱住她伏在耳边道：“我知道人族星宙盘碎片的线索。”
顾清书惊讶道：“是什么？”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不用了，不想知道。”
“亲脸！就亲一下！”
顾清书很犹豫，人族星宙盘碎片的下落可谓最无厘头。人间地域广阔，人数众多，甚至分成各国各州，分地统治,各自为王。六块碎片，唯有人族手里的那块不知所踪，若霓镜真有线索，也能加快他们寻找的速度。
霓镜继续蛊惑道：“这可是碎片的线索哦！清清不想要吗？”
她闭着眼睛，快速在霓镜脸上碰了一下，周围人包括思黛都惊呆了，思黛看了眼略显不快的叶屿安，妄图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可惜不够高。
霓镜满意了，双手拉着顾清书道：“人间幽州，去看看吧。”
回程的路上没人主动开口，两人像是陷入了冷战，思黛也看出点什么，不敢插嘴。回到雾隐宫更是各回各的宫殿。魔族助妖族公主夺权的事长老们都已经知晓，一得到魔尊回宫消息便齐齐赶来找叶屿安要说法。
佘影将他们拦在殿外：“尊上需要静养，各位长老有事请明日朝会再议。”
这群长老叽叽喳喳的极为聒噪，声音传到一旁的枫野殿。顾清书本就心烦，外面动静喧嚣惹得她不快。
她挥手布了隔音的结界，喃喃道：“他们怎么这么烦？”
霖儿手上在打理花草，笑道：“我们都习以为常了，顾姑娘会慢慢习惯的。”
这证明类似的场面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顾清书问她：“他们经常这样吗？有意见直接聚起来过来闹？”
“算不上闹吧，也是为了魔族着想。魔族一直被天界打压，族人们努力了很久才走到能与神族分庭礼抗的境地，长老们也是不想太冒进，他们其实还是很敬重尊上的，只是比较喜欢说教罢了，年纪大了难免话多。可是尊上也有自己的考量，我们这些下人不懂………”
霖儿挖着土絮絮叨叨的说，顾清书却听不进去了。
她有想过叶屿安做这个魔尊很辛苦，却从未亲眼见识过。只身一人来到陌生的世界，明明和她一样茫然若迷，但还是被看作希望，担起一个族群的未来。
数千年，他真的不曾感觉疲惫吗？
顾清书突然感到愧疚，叶屿安这样庇护她，她却不顾他的意愿一直追问。
翌日朝会，长老们比往日早一刻钟前来，分成两派聚讼纷纭。多数人认为魔族不应插手妖族内政的，只有寥寥数人支持魔尊做法的。两派人争论不休。
他们吵得投入，叶屿安何时落座御座他们全然不知。
思黛看不下去，踹了一脚青铜鼎，巨响吸引他们，这才安静下来。
一位长老率先开口：“魔尊大人，您借兵助霓镜公主夺权一事，未有与大家商议，有失妥当。”
另一位长老属于支持魔尊一派，出言反驳：“我不认为有何不妥，尊上的决断都有自己的考量，身为魔尊难道不比你这个老头子想得多吗？”
“你！”
叶屿安打断他们的争执，有力的宣布：“从现在起，妖界族内大小政务，魔族有一半的决定权。”
他这话如同定海神针，谁也没想到霓镜竟舍得将妖族统治权半数交给魔族，这和附庸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