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夜里,紫禁城格外的炎热,养心殿冰鉴里的冰都化做了水,一丝热风都没有。皇帝半夜热醒,爬起来喝水让太监把冰箭里的冰换了。

    大殿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宫烛也灭了,殿里又潮又热,黏糊糊的粘脚。

    “…..大福?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人都去哪里了?朕热了,来人,把冰鉴里的水换了。”

    殿里只回荡着皇帝声音,喊了好几遍都没有人回应。

    “大福?”

    皇帝扯开了嗓子喊,搁下杯子打开殿门。一阵阴风冷飕飕的吹来,大殿前忽然漫进浓雾,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皇帝看见浓雾里隐隐站着人,阴风吹过那人就露出了浓雾后的脸。

    “念念!”

    皇帝看见了苏娘子着急的冲上前拉住她,那张脸骤然间又变成了文夕夫人,瞪着狰狞的血眸,手中拿着禁刀。他没有看到刀,上前一步撞上到刀口上,刀尖一下捅穿了腰腹穿背而出。

    “师….师母你…..”

    皇帝惊恐的看着文夕夫人,双手摸到腰间沾满了鲜红滚热的血。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跪倒在地,血水瞬间浸没了膝盖。

    皇帝举目四望,才看见到处都是烧焦的宫殿,横躺的尸体,飙溅的鲜血。耳边逐渐响起太监宫女的惊叫哭喊,由远及近,由近而远,淹没在马鸣金戈的厮杀声。

    “啊!宫变了,苏大反贼杀进宫里来了!”

    “造反了,弑君了,快跑!!快跑啊!”

    皇帝有些懵,怎么会突然就宫变了,苏明伯不是还没到京城吗?

    “来人…..来人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禁军呢,护驾护驾!!”

    他还是怕死,跑到宫道去抓逃命的宫女太监。黑影一个个从身前穿过,他怎么抓也抓不住。直到太监宫女都跑光了,哒哒的马蹄声轻悠悠的响在宫道上。皇帝抬眼看见苏明伯骑着高头大马,手持着一杆红缨长枪慢慢走过来。

    马头硬邦邦的撞上他,喷着滚热腥臭的鼻息。长枪突然挑出一把穿过皇帝的腹部,高高举起扬到半空。皇帝看见自己的血一滴一滴落在苏明伯的脸上,拼命抓住长枪。

    “为…..为什么?朕没有欺负念念,苏大哥!朕真的没有,你相信我!”

    苏明伯手臂用力一震,皇帝感觉长枪直径捅穿了他的身体,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无力的垂下双手,气若游丝的喘息。

    “朕…..朕没有,朕没有做对不起师父和师母的事,没有…..”

    “万…..万岁爷,醒醒。天亮了,各位大人都在太和殿前等着您上早朝呢。”

    皇帝迷迷糊糊的听见了呼喊声,有人拍着他的脸,着急的叫他。缓缓睁开眼睛,大福和几个小太监的脑袋挤在龙榻边着急的看着他。

    “万岁爷您终于醒了,您一直哭着喊着护驾,吓死了奴婢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朕….朕怎么了?”

    皇帝茫然的摸摸肚子,痛感还是很真实像是真的被捅了一枪一样,可是手上没沾血。

    大福拉他起来,招呼着小太监备水更衣服。

    “万岁爷,您做噩梦了吧。没事的,梦都是相反的。咱们要赶快了,阁老大臣们都等在太和殿了。今儿西北军情,河南灾情还有好多政务要处理呢。”

    皇帝揉揉太阳穴,轻吁了一口气,借着大福的力气爬起身。小太监们立刻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梳洗穿衣服没一会儿皇帝就拾掇妥当了。

    只是梦里被吓破了胆,脸色晦暗,神情憔悴,坐在了轿撵还在恍惚。

    “万岁爷,您怎么了?”

    大福担忧的问,皇帝心有余悸靠在背椅上,疲惫的问道:“大福,苏明伯到哪里了?”

    “听说是到育林了,离京师不过八百里,以大将军的行军速度,不怕不是今夜就能入京。”

    “好了,朕知道了。朕有些累眯一会儿,到太和殿了叫朕。”

    皇帝打断大福的话,自顾闭眼假寐。一晃神的功夫就到太和殿,响了六声鞭声,群臣跪地请安山呼万岁。

    出了一会儿中气十足声音和气势,一整个早朝都死气沉沉。前一日送进文书房的奏疏堆成了山,虽是晦涩难懂,但皇帝还是赶着今日早朝前看完。对早朝要议的事大抵有个底,想着肖阁老虽然被赶走了,内阁里还有三位辅臣,政事时局总能拿出点应对之策。

    但是没有,早朝鸦雀无声,都等着皇帝拿主意。偶尔有站出来几个大臣,不是请奏羁押苏家人,就是奏请肖阁老回阁辅政事。皇帝听的这些话都气笑了,同朝臣拉扯了几句就不耐烦了。

    “朕不想同你们废话,太祖皇帝废除宰相,自此国朝二百年来天子统领六部六科。内阁不过为辅政,如今肖阁老辞官归隐了,剩下几位内阁辅臣你们要是离了肖阁老就辅不了政,票拟不出奏本了就给朕滚蛋!”

    皇帝召来太监把昨日送进大内的奏疏搬到太和殿的广场上,堆在百官面前,一人给发了一张板凳。

    “今日朕就在这陪着你们,这些奏疏什么时候拿出应对法子了,咱们再散早朝。散不了也没关系,朕今日管你们饭食。要是拿不出就别怪朕翻脸不认人,立刻给朕卷包袱滚蛋。内阁辅臣,六部郎官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大臣看着皇帝面面相觑,耷拉着脑袋。没有人主动议事提意见,皇帝就派太监下去挨个发折子派任务。半个时辰后,等他们看完想明白了,拿着花名册一个个点名。

    一早上没想到法子应对西北战乱,黄河灾情的六部官员,当场处了一大批包括内阁剩余的三阁臣全让皇帝罢官赶回家了。天黑吏部堂官从紫禁城里出来,连夜去翰林院挑人补缺。

    同时后禁军又把苏家围了,没有像上一次夜闯入府动粗。但苏府外围了整整一圈禁军,府中出入随时盘查,连采买禁军也要跟随监视。

    这夜苏府外却来了一辆马车,一个小婢女笨拙的驾着车横冲直撞上来,门口的禁军不得以出手套住了受惊的马拦住来人。

    “什么人退下!”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

    小婢女跳下车冲禁军前哭喊,江米巷外很快就亮起了火把,为首的紫衣男人带着十几名家丁涌进来,团团围住马车。

    “贱人,看你往哪儿跑!跟老子回去,老子还等岳父大人来给你送银子呢!”

    男人爬上马车,钻进车内,里面立刻就响起了女人惊恐的哭喊声。

    “畜….畜生,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我不要回去!我死也不回了,你打死我吧!”

    “打死了你,谁来给老子送钱花!你可是我章家少夫人,首辅大人的千金,你跑什么什么跑。跟为夫回去,保证这次一定好好对你,不打你了好不好。”

    小婢女看见那些人其实已经吓破胆了,但还是跑回来推开家丁,爬上马车揪住章男人的头发,疯狂的撕扯。

    “混蛋,你放开我家小姐,我和你拼了!”

    “贱人,敢管爷们的事,去死吧你!”

    男人回头踹了一脚,踹中婢女的肚子摔下车一下就摔破了后脑勺,流出一大污血。

    “…..皇后….皇后娘娘,救救我家小姐!”

    小婢女躺在地下奄奄一息,章家家丁架起马车,压过她的双腿调转车头。眼见着肖小姐又要被抓回去了,小婢女不甘心奋力爬向苏家绝望的哭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救我家小姐!救救我家小姐,她不想死在章家!”

    终于,苏家紧闭的大门打开了,数十名家丁涌出来冲散门口的禁军,先行堵住江米巷出口。

    苏娘子提着宫灯大步冲向马车,怒不可遏的厉声呵斥,小梅紧跟着她搭手一起扶起小婢女。

    “谁敢在大学士府前放肆!三哥,去车上把那畜生给我揪出来!”

    三郎和长伯立刻上前拦住马车,伸手拽下马车上的家丁。双方起冲突推搡起来,苏娘子回头呵斥看热闹的禁卫军。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本宫还没和皇上和离,还不快给本宫把这些人抓起来!今日若是在大学士府前闹出人命,本宫唯你们是问!”

    禁卫军首领迟疑了一下,挥了挥手,“去把这人都抓起来,听候皇后娘娘发落!”

    禁军穿着银甲,手持长枪,上前立刻就恐吓住了章家的家丁,纷纷丢下水火棍抱头蹲在地下。这时三郎已经钻进了马车里同章钦厮打起来,马车左摇右晃了一会儿,从里面一脚踹出一个人影。

    “妹妹,我抢到肖小姐了!”

    三郎像是抢到了头筹一样,乐呵呵的跳下车,怀里抱着受惊吓又重伤,只于一口气的肖小姐。跑到苏娘子身边,脸色又担忧起来。

    “妹妹,她好像快不行了。”

    苏娘子提灯照亮肖小姐的脸,她又被打了。这次没有大夫处理瘀伤,整张脸胀成了猪肝色,眼睛、鼻子、嘴角没有一处肌肤完好,静静的躺在三郎的怀里只见出气不见喘了。

    “肖….肖小姐,你还好吗?没事了,不会有人再打你了。三哥带她回府,还有这个小丫头,长伯赶紧去请大夫。”

    “是,娘子。”

    长伯拨开人群跑出江米巷,人一会儿就没影了。苏娘子转身走到章钦面前,提着灯照在他脸上,厉声警告。

    “我告诉你,你今夜最好祈祷她们两个人都没事,否则我会叫你知道杀妻是什么下场!”

    章钦呸了一声,爬起身上下扫视着苏娘子,轻蔑的笑。

    “苏念辞,你神气什么?你迟早也不过是个下堂妇,你最好不要让我等到那天!”

    他指着肖小姐阴森森的望着苏娘子,突然靠近她耳边,低声道:

    “你以为你救的是什么人,她父亲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若不是她死乞白赖的要嫁给我,今天坐在皇后宝座上的可就是她了。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她可是进宫去伺候过皇帝三个月的。嫁给我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处子了,皇后娘娘说这是为什么?”

    苏娘子淡淡的抬眼,平静的看着他,神色平静,似不为所动。但攥着提灯的手紧攥着骨节已开始泛白,黑夜无风,气氛紧张,地下的灯影却不停的晃动,暴露出她佯装镇定的慌乱。

    “娘娘,知道她为什么不能生吗?太早落过胎,伤了身子落了病根。”

    章钦疯狂的大笑,打掉禁军架在脖子上的长枪,吊儿郎当的转着腰间的玉坠离开。

    “爷走了,有劳娘娘帮我照顾我夫人,把她身子养好点才能扛得住揍。”

    三郎看见连忙上前,问道:“妹妹,就这样让那小子走了?”

    “现在抓不了他,迟早有一天我要收拾他!”苏娘子眼泪触不及防的就掉了,连忙用手背擦,提灯回府。

    三郎有些懵,追着问:“妹妹,你哭了?那混蛋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疯言疯语而已。三哥把肖小姐带到客房去,我去和爹娘说一下。”

    苏娘子跟逃似得走了,半个时候长伯请了大夫看诊,谨慎的避到屋外,面色沉重。

    “小婢女还好,但肖小姐脾肺肾具已破裂,大罗神仙也没办法了,只看能撑几天了。”

    苏萤臣闻言,忧虑重重,失言道:“她若死在这里,只怕是不妥。”

    苏娘子瞬间也紧张了起来,“爹爹,我还是皇后,是国母,我怎么能…..我做不到…..”

    她无措的看着苏萤臣,像小时候在河堤上遇到了测量不出深度的河水,本能的就想要依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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