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夜欲发的黑了,冷气冲散了夏夜的燥热,披着单衣已经觉得冷意袭人了,偶尔一阵夜风吹来,身上凉飕飕的直起鸡皮疙瘩。客房里的老婆子又跑出来了一回,脸色十分焦急,压低了声音禀告。

    “老爷、夫人,怕是不好了,得赶紧叫章家人来接,弄不好肖小姐只怕要在府里咽气了。”

    “长伯,肖家来人了没有。”

    苏萤臣又问了一遍,长伯摇头江米巷子外还依旧不见人影。

    文夕夫人只好道:“不管了,先去通知章家人,让他们来把人接回去。”

    苏萤臣负手无奈叹气,“只能这样了。”

    长伯立刻就派人去章家了,这次依旧去了很久。

    苏娘子拉紧了身上的衣服,走到客房门前遥遥的往里望,肖小姐的婢女在房里嚎啕大哭,不停的哀求大夫救救她家小姐。苏家把京师有名的大夫,甚至太医院里的李廷致都请来了。看过肖小姐后几乎所有人都沉重的摇头了,提醒苏萤臣赶紧派人把肖小姐送回家去。送回章家,送回肖家都好。

    可据她们是自己逃出章家的,据婢女自己说,肖小姐大抵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还了卖身契给她,打发她离开章家。小丫头放心不下肖小姐,半夜偷了马厩的马,套上马车然后把肖小姐偷了出来。想要偷偷带她离开京城,但很快就被章家人发现,章钦带着家丁追她们。无路可去,小丫头只得把马车赶到了江米巷。

    肖小姐一路颠簸下来已经快要不行,和章钦在马车里那一下的争执,像是回光返照一般耗尽了她全部的生命力。苏三郎救下她后,身体里的那股精气神一下就散掉了。挨到五更天已是极限了,这样死在别人家中是极为不吉利和忌讳的。

    等不到肖家人和章家人,客房里的老婆子着急了,又跑了出来喊:“老爷、夫人,不如直接抬着肖小姐送回去吧。这样死在府中不吉利,送回去死在路上,总比死在府里强。”

    苏娘子扶着门难过的望着客房,肖小姐被屏风遮住了,看不见她现在什么情况,只听到婢女的哭声。

    她的心很乱很乱,不知道是因为知道肖小姐快要死了还是如何,身上感觉冷极了,又叫小梅去取了披风来。披在身上了却还是觉得冷,怎么捂也捂不暖和。

    快要天亮了,渐渐的她发现自己昨夜救下肖小姐的那股义愤填膺的正气已经消散了。甚至变得有些冷漠,不管父亲派人去通知肖家和章家,说要把她送回去都没有制止。

    脑子里始终萦绕着章钦离开时的话,肖小姐真的是皇帝的旧情人吗?他们是怎样的关系,她真的为皇帝落过胎才导致的不能生育吗?

    苏娘子胡思乱想,想的入迷入神,痴痴的望着客房,似很想很想进去又不敢进去。绣花鞋好几次都夸过门槛了,犹豫了一下又退出来了。

    小梅跟着在苏娘子身边,贴心为她提起滑落肩膀的披风,重新盖在肩头上,担忧的望着她沉郁的脸。

    “娘子,您是不是有话想要问肖小姐啊?如果你想问的话就进去啊,错过了这件事真的被带进坟里就没人说的清楚了。这是她和皇上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您不问清楚,将来皇上骗你怎么办?”

    是啊,皇帝若一口否认和肖小姐的私情,她该怎么办?又或者是承认了他们的旧情,她又该怎么办?若肖小姐因为为年幼他落过胎导致坏了身子,不能生育了,那皇帝算不算简介杀死肖小姐的凶手。这么多年来他们都在京师,皇帝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肖小姐的处境吗?坐视她被丈夫虐待,冷眼旁观吗?

    苏娘子慌乱的退出门,躲到了门后,捂着嘴突然哭了。小梅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赶紧扶住她,

    “娘子您怎么了?您不敢去问,那我帮您去问好不好,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啊。”

    “不要,不要去!”苏娘子一把拉住小梅,泪眼涟涟的看着她,“肖小姐已经很可怜了,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了。不要提起她的伤心事了,让她安心的走。我没事,真的没事。如果真的有那些事,皇上一定会告诉我的,他不会骗我。他还是以前的岳凌哥哥,不会骗我的。”

    可她越是不停的说,心却越虚越慌张,当事实血淋淋的就放在她眼前。连情绪都没法遮掩,小梅都看出她的惊慌失措了。

    “娘子你傻不傻,他明明就骗你了。在你面前从来没提起过肖小姐,提起过当年的事。皇上若还是以前的岳凌小公子,他就不会强迫您入宫,不会放火要烧死您。娘子您不问,那我们去请老爷、夫人找个大夫或接生婆,看看肖小姐可真的是落过胎。”

    “不要,这对肖小姐不敬。小梅不要问了,什么都不要问了。”

    苏娘子崩溃的大哭了又极力压制着哭声,抽动着双肩像只是风中落泪的山茶花。小梅心疼的抱住她,也跟着偷偷的哭。

    “好,娘子,奴婢不问了,什么都不问了。只是你可不可以对自己好一点,你这样委屈自己到底值不值得。”

    大抵因为她从小到大得到过很多爱,所以也总不吝啬去爱别人。

    这时候苏萤臣和文夕夫人考虑再三还是下定决心将肖小姐送回去,先去肖家,肖家不行就送到章家。那么大一个人不能平白无故死在苏家,他们想把人送走,却也隐隐觉得这烫手的山芋只怕是丢不掉了。

    下人很快就抬来了轿椅,抱来柔软的被子,文夕夫人亲自铺上,再唤来了苏三郎。

    “三郎,你进去把肖小姐抱出来,动作轻些别再伤到她。还有和她说清楚,不是苏家容不下她,实在是…..”

    “爹娘,这样做会不会…..”

    三郎面色为难,从今夜的局势看来肖小姐怕是哪里都回不回了。

    苏娘子看见抬来的轿椅,擦干眼泪,整理好情绪。提着裙子着急的跑到苏萤臣和文夕面前,披风掉了小梅跟在后面捡,赶到她身后贴心披上。

    “娘子,小心别受凉了。”

    苏娘子难过的望着父母,哽咽道:“爹娘,不要送她回去了。他们要来早就来了,这样把肖小姐抬出去,像一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的很可怜的。”

    文夕夫人面色为难,“你这孩子,万一人死在家里了怎么办?”

    苏萤臣拉了拉文夕夫人安抚她,沉声道:“不是非要她送走,是她死在苏家只怕会招来是非,惹祸上身。”

    苏娘子:“爹娘,我们行得正坐的端,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要是他们都不要肖小姐,她死在了我们家里,那我们就送她最后一程。爹爹从小您就教我,昔人所美,天下大同。人不独亲其亲,子其子,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肖小姐不管她是谁的女儿,现在如何,她都是国家的子民。她的父亲丈夫不管她,但我是皇后,您是大学士,受万民供养食禄,独我们不能不管她。”

    苏三郎并不觉得苏娘子的话有道理,为什么肖小姐就得她来管。但肖小姐太可怜了,三郎心肠软,煞有其事的应和,“爹娘,妹妹说的对。您说谁愿意临死前被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的,都要死了心里得多难过啊。”

    苏萤臣望了一眼客房,“算了,天快亮了,早上凉,肖小姐更受不得风。念儿说的对,老夫是大学士,昔日在黄河边上遇到一掊白骨也要以礼安葬,又怎么能对活生生的人束手旁观。”

    一大家子都这样表态了,文夕夫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心肠,绷着脸抓着硬梆梆道:

    “肖小姐我不管了,但我的女儿我要管的。念儿你现在看见了,嫁错人是什么下场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你眼前。你必须要给娘和皇帝那小子和离,他不同意就叫你大哥打到北京城下来。”

    “娘,现在说肖小姐的事呢,您扯我干嘛。而且大哥怎么可以打到京城来,这不是造反吗!”

    苏娘子躲开文夕夫人,跑到客房门外站着去了。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天色开始逐渐大亮。房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苏娘子听见难过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一夜都候在院子里的苏萤臣、文夕夫人还有苏三郎纷纷别过连,难过的叹气。

    随后苏家报丧的下人就跑去报信了,这次肖家人依旧没来,章家人倒是来的很快。章钦穿着丧服前来,跟着一群仆人哭丧,一路从城南章家哭到江米巷。吸引了一大群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

    章钦闹着要肖小姐的尸体,苏家人不得已把尸体搬到府外。章钦当场抱着肖小姐的尸体撕心裂肺的哭,万分悲伤。哭完正要搬尸体时,尸体竟然凭空起火,章钦丢下尸体赶紧跑开,火烧起来很快就引燃了尸体。

    江米巷苏家外混乱,苏萤臣一手拉住文夕夫人,一手拉住苏娘子往后退,苏三郎上前当在他们身前,指挥下人提水救火。刚两桶冷水浇上去,火苗瞬间蹿出几丈高,吓得所有人连忙后退躲避。

    想不到又是如此熟悉的火势,江米巷里正巧有人家休憩房屋,在路边堆了沙土。苏娘子赶紧制止,扯着嗓子大喊:“三哥,别用水,用沙土!”

    “跟我来!”

    三郎听见她的话,抢过下人手中的木桶冲到巷子里提沙土。沙土浇在尸体上立刻就掩盖了火势,弥漫开白烟,下人跟着泼几桶沙土火势就熄灭了。等三郎回头,章钦已经蹿到苏娘子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苏念辞,这是怎么回事,我夫人的尸体怎么会起火了!我夫人到底怎么死的,人好好的,怎么死在你们苏家了!苏念辞,你今天必须给老子一个交代!不要以为你是皇后我就怕你,老子要去大理寺告你们苏家仗势欺人,谋杀我夫人!”

    围观的百姓听见怒骂声音,立刻就投过来了好奇的目光。苏娘子最是讨厌别拿着手指头对自己指指点点,厌恶的拍开章钦的手。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为什么要杀肖小姐?”

    “为什么?”章钦冷笑,大声嚷嚷起来,又指着苏娘子鼻子痛骂,“苏念辞,你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嫉妒我夫人是皇上的旧情人,心生嫉妒痛下杀手了!”

    苏萤臣上前护住苏娘子,挡在章钦面前,沉声怒斥道:“章公子不要血口喷人,说话要讲证据的!”

    苏娘子气不过,钻上前挡住苏萤臣,破口大骂。别瞧她个子小小的,骂起人气势可不弱。逼得章钦节节后退,手忙脚乱的险些自己被自己绊倒。

    “混蛋,畜生,狗崽子!在场的人谁不知道你殴打虐待肖小姐,她是被你殴打至脾脏破裂而死的!你半夜睡的着吗,你不怕肖小姐来找你吗!”

    “苏念辞你….你干什么,别过来!老子不怕你,老子现在就去大理寺告你谋杀我夫人!”

    章钦狼狈的躲开,跟着疯狗一样叫嚣着。苏娘子火气一上来了就搂不住,手上这会儿没上了,上前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领拖到肖小姐的尸体旁。

    “狗东西,肖小姐的尸体为什么起火了!刚才只有你一个人碰过她,你到底要干什么,打死她还不够还烧了她让她死也不安定吗!”

    “苏念辞,你有什么证据说我烧死她了!别忘了人是在你们苏家没的,你说老子打她了,谁看见了!我们可只看见人是昨天进你们苏家的,怎么不到几个时辰就死了!苏念辞你怎么知道我夫人脾脏破裂了,知道的那么清楚,你怕是心虚吧!”

    章钦突然横起来,挣开苏娘子,大声吆喝围观的百姓,当众高声大谈肖小姐和皇帝的私情。

    “乡亲们三年前,我夫人尚未出阁前曾经进宫服侍过老太妃,也就是那段时间认识的皇上。当时在京城里一度成为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皇上还带她出游祭过祖,这些事所有人都知道。如今我夫人死在皇后府上,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苏三郎听见这话立马就忍不住了,冲上前揪着章钦狠狠的揍,“混蛋,你胡说八道什么?昨天若不是我妹妹救下肖小姐她早就死了,你竟然倒打一耙,看我不揍死你!”

    “杀人凶手,恼羞成怒心虚了吧!”章钦摔到地下,抱着脑袋死扛着不还手让三郎揍。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这些事在京师里都有些风声,但没有人大肆公开宣扬过,今日倒是头一遭了。

    苏娘子站在一旁就看着章钦挨揍也不出手拦,倒是隐隐闻到了些怪味。苏萤臣看不下去三郎的莽撞,上前来拉架。苏娘子先一步拉住他的胳膊,伸手过去给他闻。

    “爹爹,火油的味道。”

    苏萤臣嗅嗅,果然是。

    “在哪里沾到的?”

    苏娘子指了指章钦,苏萤臣立刻喊道:“三郎,把章钦的衣服脱下来!禁卫军听令,章钦虐杀妻子致人死亡,私携火油毁尸灭迹,污蔑皇后罪加一等!立刻把人抓起来,送到大理寺去!”

    禁卫军得令,冲上前围住章钦和苏三郎,帮着脱下他的衣服。果然在上面闻到浓厚的火油味,应当是刚才趁乱哭丧的时候到在尸体上沾染了衣服,随后禁卫军还在烧焦的尸体上找到了装火油的竹筒。

    章钦见事情败露,挣开禁卫军冲到苏娘子面前,瞪着通红狠戾的眼睛,疯了似的掐住她的脖子。文夕夫人抢了下人的水桶,上前来朝着章钦的后脑勺狠狠来了一桶。小梅和几个下人趁乱一起把章钦推到地下,禁卫军上前来几下就抓住了他。

    “苏念辞,你别得意!我不好过,你和皇帝也别想好过!我告诉你,你不过是一个替身,替身而已。他喜欢的是我的夫人,堂堂天子觊觎一个有夫之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知哪儿来的野种果然上不了台面!”

    章钦还在叫嚣发疯,睁着猩红的眼睛,怒瞪着苏娘子。苏娘子上前,往他脸上狠狠掴了一巴掌,怒叱道:

    “放肆,章钦你死到临头了还胡说八道!我会让你给肖小姐陪葬的,别以为打死了人你还可以逍遥法外!把他送到大理寺去,再敢胡说八道,割了他的舌头!”

    这只是一句气话,苏娘子这个时候并不想动用私刑的。但是天亮后大理寺照例传唤,苏娘子去对峙的时候,章钦的舌头竟真的让人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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