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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判之时

    审判日的到来,给这座如同机关般运转的城池打上第一缕鲜活的气息。

    透过玛瑙窗户向外看去,街上稀稀疏疏的有人走出来,在士兵的吆喝下排成笔直的长队,向道路尽头的城主府涌动着。

    关押他们的白楼再次被打开,守将押着六人走上纯白楼阁构成的街道,走到人群的末尾处,在他们胸前依次挂上了刻有沙漠与月牙符文的木牌,便径直离开前往下一户了。

    “走的这么干脆,怎不怕我们跑了?”九莺眉峰轻挑,调侃道。

    裴序笑着摇头:“姑奶奶,放你自由还不好啊。”

    虞鸢见他二人插科打诨,也轻笑了一声,只是她站的靠前,这一笑惊动了前方的回南城居民,身着白袍的少女蓦地转过身,满脸惊恐地盯着他们,却在瞥见她胸口处的木牌时,噌一下又转了回去。

    “有这么吓人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无奈道。

    “东家一身萧条杀意,莫说人小姑娘,便是我这样走南闯北的老练镖师,也是要敬畏三分的。”

    裴序悠哉地调笑说。

    他昨夜颓唐了一宿,醒来后算是彻底想通了,他虽然自小离索,不懂宫廷斗争之事,但他很清楚自己内心渴望复仇的火焰日夜燃烧,从未有过停歇。

    只是从前他的仇人,是远在京城的王爷,他没有寻仇的能力,不得已将那些嘶吼叫嚣的苦痛掩埋在心底,试图用荒唐的假面粉饰太平,在远离人烟的黄沙中麻痹自己。

    可如今,这样好的机会摆在他眼前,哪怕他不清楚虞鸢几人的谋算,不知道所谓的太子,这样高坐明堂的大人物,和当年的誉王是否有本质上的区别,但他还是难以拒绝了。

    又或者说,几日的相处下来,他选择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认定此行不会重蹈父辈的覆辙,当初那个好心留人饮茶,却反遭灭门的惨痛故事,不会再次上演。

    虞鸢已经习惯他逢人便讨三分打的说话语调,没高兴搭理他,直接将苏罗换到了队伍前侧。

    苏罗今日换了张清俊的娃娃脸,像富贵人家的少年公子,昨夜他当着众人的面易容,在场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角色,对易容之术早该屡见不鲜,可亲眼见着同行多日的人换上另一张陌生的面庞,几人仍免不了一顿啧啧称奇。

    尤其是九莺,她眼见着苏罗从形容普通的青年摇身一变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越看越喜欢,甚至忍不住亲自上手捏了把他的脸,在收到一股冷然的杀气后,才讪讪收回手,嘴上还嘟囔着小气之类的话,若不是虞鸢拉着,只怕他们昨夜便要把白楼拆了。

    这会苏罗被虞鸢换到了前排,带着他那张娃娃脸一起,扬起天真的笑意,轻拍前面那名少女的左肩,软声唤道:“好姐姐。”

    少女被拍到的那一瞬,恍若林间受惊的小鹿。不止她,整个回南城里的人,此刻都如蚕蛹中包裹的幼虫,在缓缓向金殿方向挪动,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像是被剪开了外面包裹的茧,想要迅速缩回赖以生存的白楼里,却又碍于守将的命令不得不继续向前。

    她略微侧过头,怯生生地问:“做什么。”

    苏罗:“姐姐,我不是坏人,你莫怕我。”

    少女迟疑地点头:“我知道,你们是外乡人。”

    看见苏罗疑惑的神色,她伸出手指了指他胸前的木牌:“这个,是城主的谕令,只判与重罪之人。”

    “外乡人都是重罪吗?”他面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惑与忧心,轻声说。

    “外乡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少女摇头,再次看向他,许是知道他没有恶意,她的眼神也从惊慌变作了怜悯,“你们不要再说话了,在回南城,噪声亦是罪。”

    苏罗感激地向她施了一礼。

    回到虞鸢那边,他传音对几人说:“声音对回南城的秩序来说,似乎很重要。方才她惊恐,是因为看到我们说笑,而非因为我们外乡人的身份。”

    虞鸢揉了揉太阳穴:“我们初入内城时,看到街上并无行人来往,那时还觉得是民风习俗的不同,现在想来,没有城主的命令,或许他们从不被允许踏出自家的白楼,只能待在楼里等待守将的传唤。”

    苏罗点头:“我和她交谈时,瞥见她胸口处也有块木牌,上面写着【千月】二字,应该是她的名字,可她一不是外乡人,二来也无过错,被挂上同样的名牌做标记,就像是……”

    “就像是商贩在给货物分门别类。”谢微说。

    几人都沉默下来。寥寥数语的交谈间,仿佛彻底剖开思过楼中越冬傲然陈词“规则与秩序构建的城池”,这句赞美之言下的,残酷而现实的本色。

    直至此时,他们才算进入了回南城,才开始真正地了解这里人们生存与生活的基本规则。

    城主的金殿近在眼前。

    殿前空旷的草地上,树立着一座银白的雕像,看不清脸,雕像刻画的人物左手捧着铭刻律法的书卷,右手提起象征公平的秤砣。

    九莺用手遮住前额,抬头仰望过去:“这就是订立律法的先贤?他知道自己定下的条文被后世曲解成什么样子了吗?”

    刚刚列队前进时,几人看见这里的百姓几乎人手一张卷轴,这才明了当时越冬丢给他们的那张写满规矩的羊皮纸,其实是现任祭司对先贤定下那三条铁律的扩写。

    这位城主之下第一的掌权者,将古朴的箴言制订成森严的规则,再以严刑峻法使其渗入到回南城的每一处角落,是以九莺才如此发问,只不过……

    “他应当是知道的。”虞鸢也望向雕塑的方位,她想起昨日裴序那样大的反应,纠结片刻后还是觉得他们有知晓真相的权利,于是如实相告说,“因为这是谢瑛。”

    “……”

    除了并不意外的谢微和苏罗,其余人都沉默了一瞬。

    苏罗看见他们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补了一句:“塑像腰间挂着块青鱼玉佩,是谢瑛从不离身之物。”

    “可是先贤……不应该是几百年前的人物吗?”九莺问。

    “谁知道呢,大概他真是不害臊吧。”裴序嗤了一声,他调理的很快,也很好,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刻身边都是能够交付后背的亲友,这会再听到谢瑛的名字,哪怕是站在谢瑛本人的塑像前,他也没有再复发出昨夜那般惶惶不可终日的窒息感。

    没等他再发出什么高见,金殿前响起喧天的锣鼓声,在寂静的回南城里炸开,伴着唢呐滴滴答答的声响,奏出一道极为热闹,却又极尽悲伤的曲调。

    “城主到——”银甲的守将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声音传遍回南城的每一个角落。

    九莺嫌他喊得刺耳,没忍住说:“如此聒噪,怎么这会不觉得破坏城里的秩序了。”

    她没用传音,周围却也没人注意到这边,都在望向金殿的入口处。

    一身青色宫装,外罩雪白斗篷的的城主款款走出,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头戴一顶灿金的凤冠,宽大的裙摆上绣满域外的宝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在她身后三步距离处,是全身罩着暗金色斗篷的青年男人,手中拎着一串翠玉菩提,应该是回南城的祭司。

    城中的居民纷纷跪倒在地上,赞美城主的恩德,一时间,这片空旷的区域内,只剩下队伍末端的六人仍站立着。

    “异乡的罪人,既见城主,为何不跪?”上首的祭司看见这样的场景,出声训斥道。他的声音如同他的脸色一般阴冷,仿佛隐匿在幽暗水域中的毒蛇。

    随着他发话,宛如机关被拉动了开启的木绳,地上跪着的所有人,有居民,有守将,有士兵,还有此前在城外见过的商贩,都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们,千百双视线同时扫来,像是附骨之疽一般,令人汗毛竖起。

    可谢微忽地笑了,他平静地看过下方乌泱泱一片凝望的人影,转而对向前方的城主与祭司,缓缓道:“莫说这位小城主,便是你们供奉的先贤亲至,我要跪拜,他敢应下吗?”

    “你!”祭司苍白的手从华美的斗篷下伸出,指向远处长身玉立的青年,“把他给我关进思过楼!”

    “乌尔祭司。”清澈的声音传来,旁观许久的城主终于开口,“汝欲违逆吾之审判,依照自身的意志作出判决吗?”

    祭司半张脸笼罩在斗篷帽檐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手指在空中悬停了半晌,最终猛地收回,沉声道:“是我僭越,求城主宽恕。”

    他说的恭敬,语气间却不见半分敬畏之色。

    可城主并未计较他的无礼,继续道:“外乡人,擅闯回南城属大罪,吾将依据先贤定下的律法,开启对汝等的审判。”

    “并非擅闯,我们是被商人带进来的,这也算罪过吗?”虞鸢说。

    对于直接把他们押进城内的商贩,她疑惑了很久,起先是疑惑那些人为何要跑到城外去做生意,可等她看见城中的居民连白楼都不得轻易踏出时,她的不解又变成了:为何他们可以到城外进行交易。

    因此,在面对这位过分年轻的城主时,她毫不犹豫地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城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小城主的身形看起来很单薄,甚至由于外面罩着的衣衫过于华贵,衬得她身上那股不相协调的怪异愈发明显,但她还是撑着城主的姿态,凛然傲视着下方的所有人,宣判道:

    “回南城不溯因,只论果。汝等的罪过,唯有在天门擂台,方可偿还。”

    又是天门擂台。

    越冬有意无意的指引,城主急切直白的宣判,都在将他们一行人引向这个地方。

    这座擂台有什么特殊之处,又为什么,必须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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