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显神通

    自分家以来,陆吉睡了第一个安稳觉。

    齐霞可就惨了,每走一步都怕触发机关,索性不出门。自己不出门便罢了,她还下令,命家中小厮、婢女不许出门瞎溜达,以免死伤。

    第二天,齐霞刚起床,财芸便进门禀报。

    “家主,食肆万掌柜、余掌柜带着八个厨娘来了,布行吕掌柜、霍掌柜也来了,在正堂等候。”

    “来这么早。”齐霞穿好鞋,系好腰带,问道:“四位掌柜用早饭了吗?”

    “啊?”财芸显然没想到齐霞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才道:“奴婢没问,陆家没有留掌柜用饭的习惯,除非家主吩咐设宴款待。”

    “让厨房按照我的份例,准备五份早食,送到正堂来。”

    “是。”

    财芸在陆家当差五年,早已习惯了陆家的规矩,规矩一换,不太适应,别别扭扭去厨房传话。

    齐霞住在堂屋东侧,穿过东次间便到正堂,坐上主位,接受四位掌柜一拜,才道:“都坐吧,别客气。”

    “谢少夫人。”

    “可以改口叫家主了。”齐霞提醒。

    “是,家主。”掌柜们各自落座,食肆万掌柜抢先开口,“家主,昨日百香坊已关门歇业,可筹备装修事宜,另外,厨子我带来了。”

    余掌柜跟着道:“百味坊亦然。”

    婢女鱼贯而入,奉上热茶,又悄声退出去。

    齐霞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汤,放下茶盏道:“装修先缓两天,我先画图纸,两天后你们再来一趟,拿着图纸采购,按照图纸装修。”

    “至于厨子,先住在我这,什么时候食肆开张什么时候回去上工。”

    食肆禀报完了,布行掌柜霍琳道:“家主,昨日我出城,到乡下转了一圈,周边种桑养蚕的人家皆与陆氏达成长期合作,除非我们高价购买,不然他们不会违约,弃陆氏给我们供货。”

    吕晓雯叹气道:“没有货源,这可如何是好。”

    齐霞真想坐庄,“坐空”生丝啊,奈何经济实力不允许,只能作罢。

    她垂目思索片刻,道:“近处收不到生丝,远点也无妨,万掌柜,三日后你顺清河而下,有机会。”

    她这话,霍琳听了一头雾水。

    家主能会掐算不成,人在家中坐,便知道哪里有生丝出售?

    齐霞就是知道。

    落雁城地处边疆,种桑养蚕的农户不多,而陆氏生意兴隆,所需生丝数量巨大,即便把十里八乡的生丝全部收了,货源依旧存在缺口,须从外地采购一部分生丝,她母亲生前出远门,为的便是采购低价生丝并与外地商贾达成长期合作。

    母亲随船返程途中遭遇山匪,三船生丝落入山匪手中。

    生丝留在手里不能当粮食吃,山匪自然要拿生丝换银子。

    三日后便是山匪出售生丝的时间。

    按照正常逻辑,她是要杀山匪为母亲报仇的,可眼下这情形,家里面两个男子须她保护,市场份额须尽快抢占,绞匪与前两件事相比,只能先往后排一排。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山匪多活几天。

    先顾活人。

    齐霞道:“霍掌柜按照吩咐办事即可,务必低于市场价或按照市场价收购生丝。”

    霍琳抱拳道:“家主放心,霍某定然不负所托。”

    小厮估摸着主子与掌柜商议完了,踩着点进门禀报:“家主,早食已备好,摆在何处?”

    “就这儿吧。”

    拢共三进的院子,后院父亲住着,中院陆吉住着,那两位皆是男子,不好接待外女,只有前院能摆桌。

    四个掌柜闻言起身,说自己不饿。

    齐霞道:“吃完在走。”

    与家主同桌而时,几位掌柜受宠若惊。

    用罢早食,几位掌柜起身告辞。

    “等一下。”齐霞走到书案前,取了织布机图纸,递到吕晓雯手中,“这是改良过后的织布机,你拿回去,找几个木匠尽快制作,注意保密,制作织布机的木匠都要签保密契约,在一年之内不许外泄。”

    吕晓雯不解道:“为何是一年?永久保密不是更好吗?”

    齐霞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改良过后的织布机可提高生产力,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这样的东西把持在自己手里,容易招致祸患。”

    “至于为什么是一年。”齐霞顿了顿,继续道:“自然是有把握在一年之内抢占市场先机。”

    一年之内扳倒陆氏,图纸便可以献给朝廷,她可以再拿一份嘉奖。

    听齐霞这样说,吕晓雯对手中的图纸重视起来,不敢用力去捏,小心翼翼展开图纸,看到图纸那一刹,眼睛倏地睁大。

    “家主大才,只改动了几个部件,可使织布速度得以提高三成,原本三天可以织一匹粗布,现在两天便可织一匹。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家主没有夸大其词。”

    这样的好东西,流到木匠手里吕晓雯也不放心,威逼利诱,迫使木匠签了高额违约金的契约。

    木匠叫苦不迭,看过了图纸,契书不签都不行。她们不曾想过,正是因为签了这份契书,今后会给自己带来源源不断的财源。

    这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吕晓雯笑得合不拢嘴,“如此一来,布匹的成本降低,对后续销售有利。”

    布庄、食肆、书店、米行属于四个类型的生意,其中布行动作最快,目测不出一月便可重新开业。

    两间食肆掌柜不甘落后,临走前不忘催促齐霞快点培养厨娘。

    “家主若有闲暇,抓紧教厨娘做菜才是。若没闲暇,每日中午做几道菜,让她们在一旁看着也行。”

    “知道了。”齐霞抬手招呼财芸,“命厨房采购新鲜食材,市面上能买到的全部买回来,不计成本。”

    财芸抱拳:“好嘞。”

    食肆掌柜见齐霞有所行动,这才放心离去。

    待食材买回来,被迫来到陆家学艺的八个厨娘聚在厨房里,围观家主做菜,笑得眉眼弯弯。

    从辰时到午时,齐霞的手和嘴便没停过,一口气炒了三十几道菜,厨娘的菜谱写了厚厚一册。

    直到齐霞累的手抬不起来,手里的勺子一丢,有气无力地道:“今天就这样吧。”

    说完扫了一眼凌乱的厨房,扬长而去。

    她从未想过,做饭竟然这么累。

    返回前院,倒床上起不来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前来送饭的陆吉被财芸拦在门外。

    “家主在厨房忙活一个上午,累的不行,现下睡着了,主君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行吧。”陆吉交代道:“她醒来,若是饿了,你让厨房给她准备吃食,我下午也有事情做。”

    这两日忙着布置机关,能抽出时间来送饭已经算他有心了。

    邋遢道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干起活来一点不含糊,结合这三进院的格局,设计了一套机关。

    昨天布置一些,今天布置一些,两天下来趋近完美。

    陆吉问道长,“这机关布置完,可以抵挡多少人一起进攻?”

    道长正蹲在地上手搓麻绳,闻言撩开遮挡视线的头发,歪头看他,“你们夫妻俩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怕成这样?”

    “也没得罪谁,就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绝对没问题。”道长对自己的机关非常有信心,大言不惭道:“三五个小贼一起翻墙,非死即伤。一二十个匪徒一起闯,功效差点,能解决五成。”

    “就不能全弄死?”陆吉对机关的威力不满意。

    道长也是个有脾气的,麻绳也不搓了,冷哼一声,“私闯民宅、入室盗窃之徒的确无耻,却也罪不至死,你让我帮你杀人,恕难从命。”

    当初他学奇门遁甲的时候,师尊说过,此术乃杀人技,但不代表你们可以胡作非为,断不可不分青红皂白,已此技枉顾人命。

    如今他走投无路,想凭借此技混口饭吃,不代表他甘愿放弃原则。

    干活干到一半的道长想撂挑子走人,陆吉哪能让他走,拦住他的去路,“道长莫急嘛,不杀人便不杀人,能让盗贼丧失武力也行。”

    道长别过头,不想搭理陆吉。

    陆吉伸出一根手指,“工钱再给你加一倍。”

    道长心里一盘算,他接这单生意报酬是一百两,加一倍,那便是二百两,够他两年的花销了。

    在金钱的诱惑下,道长一咬牙,“可。我继续给你干,但杀伤力太大的机关不行,别到最后,入室抢劫的盗贼没伤到,把宅子里的主子仆人伤着了。”

    陆吉一想也对,伤着自己人,他还得花钱给伤者医治。

    威力大的机关不用便不用。

    两人谈妥,继续布置机关,这一忙活便到了申时。

    外头天色黑透了,室内燃起烛台,春风沿罅隙钻入室内,烛火明明灭灭、荜拨作响。

    机关布置已完成,安全有了保障,陆吉安心许多。

    他问明德,“她下午做了些什么?”

    明德回道:“听说睡了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做。”

    “这可不像她。”忙了一天,陆吉也累了,便道:“备水,我要沐浴。”沐浴之后赶紧睡觉。

    陆吉困得不行,而齐霞却精力充沛,边吃饭边听财芸禀报。

    财芸道:“二十个打手都进城了,从今夜开始轮流值夜,守卫家里三位主子的安全。”

    “嗯。”齐霞问:“还有吗?”

    “派去主宅那头盯梢的人送回口信,今日陆氏开祠堂推选新家主。”

    “新家主是谁?”

    “是族长的次子陆晨姿。”

    齐霞表情无波无澜,吃饱了,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吩咐道:“库房里有个箱子,里头装的都是账册,抬到前院来。”

    “你去趟书店,将铺子里识字的都带过来,连夜誊抄账册。”

    “是。”财芸得了命令,出门办事去了。

    齐霞捏着帕子,唇角微微上翘。

    明天一早,她便给新任家主送一份大礼。

    一百间铺子,一百个掌柜,五成是蛀虫。她倒要看看,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新任家主要如何解决铺子掌柜中饱私囊这种棘手的问题。

    新任家主选择开除掌柜,那么多掌柜脱离陆家,铺子运营大抵会出问题。这只是其一。那么多掌柜流入市场,陆氏便多了几十个竞争对手。这是其二。

    陆氏三代经商,几乎垄断了落雁城所有的产业,陆氏怕市场乱套,怕有人与陆氏竞争,而她不怕,她就是要把水搅浑,水浑了才有机会摸鱼。

    ……

    陆家主宅。

    新任家陆晨姿主立在院子中央与陆二娘对峙。

    “今日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陆晨姿撂下这么一句话,素手一挥,身后的女婢上前将陆二娘制住。

    陆二娘大声嘶喊:“凭什么?凭什么是我搬?陆氏能有今天,全赖我长姐苦心经营,姐死妹继,我继承长姐家业没有错,说出去也是我占理。”

    陆晨姿眼底尽是鄙夷,静静看着歇斯底里的族妹,唇角勾出一抹轻蔑的笑。

    “你自己也承认了,陆仙姿是为家族做事。”陆晨姿剃了剃指甲,漫不经心地继续用软刀子戳人,“既然是为家族做事,积攒下的家业,自然为家族所有,而你,想独吞?”

    “谁当家主,谁居主宅,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我依祖训办事,有何不可?”

    她搬出祖训压人,陆二娘无法反驳。

    陆二娘用力挣扎,却挣脱不开束缚,只能恶狠狠地回望着陆晨姿,如果眼神能杀人,陆晨姿已经死了八百回。

    只能眼睁睁看着婢女收拾箱笼。

    陆晨姿挥了挥手,淡淡道:“丢出去。”

    “陆晨姿,我今日这般辱我,你会后悔的。”

    任凭陆二娘如何呼喊,都没能逃脱被赶出主宅的命运。

    前脚陆二娘被丢出主宅,后脚陆二娘的家眷也被丢了出来,一家人整整齐齐,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二房主君哭哭啼啼骂道:“没用的东西,到手的宅子都守不住,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陆二娘气火攻心,甩手便是一巴掌。

    “你还有脸骂我?若不是听了你怂恿,我岂会动抢占主宅的心思,现在好了,失了旧宅,主宅也住不了了,一起露宿街头吧。”

    二房主君捂着红肿的脸颊,心头气血翻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咬牙切齿地吼道:“你敢动手打我!”

    新任家主她打不得,自家后宅的夫郎还打不得吗?陆二娘冷冷瞪夫郎一眼,“我动手打你,你又能如何?”

    “我……蠢货,我和你拼了。”

    夫妻俩在主宅门口互殴,陆二娘的脸上添了好几道血印子,二房主君的头发凌乱不堪。

    拉架的子女跟着遭了殃,衣裳破了不说,平白无故挨了父母几拳,为了少挨几拳,子女便不再劝了。

    夫妻俩打累了,夫郎一怒之下带孩子回了娘家,陆二娘拍拍屁股,摇摇晃晃起身,打算去三妹家借宿一晚。

    陆二娘到了三房,陆三娘听说她的遭遇,连连叹气,“当初二姐夫出主意抢占主宅,我心里便有顾忌,碍于手足情分,我不能给你泼冷水,回头再看,这的确是个馊主意。”

    眼见三妹想做那事后诸葛,陆二娘气恼道:“抢占主宅的主意确实是你姐夫出的,当时也没见你出言阻拦,现在想撇清关系,怎么可能。”

    “我现在没地方住,你说怎么办吧。”

    陆三娘只觉头疼。

    二房之所以抢占主宅,是为了争夺家主之位,如今家主没坐成,旧宅也丢了。

    她自己选择的路,成功失败与否,后果自担,怎么还找她这个妹妹担责,真是服了。

    陆三娘给她出主意,“败便败了,败给晨姿不丢人。晨姿天资聪颖,陆氏在她手上,未必不是好事。现在后悔当初无济于事,不如想个办法,把旧宅要回来。”

    “斗不过晨姿,还斗不过褚氏与吉祥吗?”

    陆二娘陷入沉思,思考夺回旧宅的可行性。

    “择日不如撞日,便今夜吧,三妹,你得帮我。”

    姐妹关起门来,挑灯夜谈,一拍脑门计上心头,一合计,这一计成功率高达九成,萎靡不振的陆二娘又重新打起精神。

    说干就干,收拾收拾深龋大房拜谒。

    夜已三更,齐霞、陆吉、褚绾皆熄灯就寝,有机关坐护盾,加上院子里添了护院巡逻,三人睡得特别安心。

    本可以一觉到天亮的,谁知这一觉刚睡了三分之一,人被传话的小厮叫醒。

    齐霞迷迷糊糊地听小厮禀报:“二娘、三娘深夜登门,想必是有急事找家主商议,家主见,还是不见?”

    “你说谁?谁来了?”齐霞没听清。

    “是二娘、三娘来了。”小厮复述一遍。

    “不见。”齐霞回复完小厮,人往床上一倒,接着睡。

    陆二娘、陆三娘深夜登门能有什么好事,她忙得要死,觉都不够睡呢,哪有时间和那两个蠢货周旋。

    她们有本事就闯进来。

    听说陆吉花了二百两银子,请道士布置了一套机关,是时候试试二百两的工程顶不顶事了。

    小厮回说:“我们家主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二娘、三娘改日再来吧。”

    话闭门关,将陆二娘与陆三娘隔绝在外。

    “嘿。”陆二娘气得七窍生烟,狠狠踢了大门一脚,春日里穿单鞋,一脚下去门没什么事,自己的脚生疼。

    “哎呦我的脚。”

    “二姐,可别再踢了,伤着自己可不好。”

    陆三娘退到巷子中央,仰头张望,指着院墙道:“二姐,这是你家,哪里薄弱你最清楚,我们翻墙进去。”

    新任家主刚上任,消息尚未传开,她们要趁大房还没收到消息,打时间差换宅子。

    拿主宅换旧宅,天大的便宜,陆吉两口子八成会同意。

    陆二娘踩着陆三娘的肩膀爬上墙头,一阵铜铃声响起,她正分析铜铃声的来源呢,一颗石子直奔面门而来,“duang”一声闷响,脑门顿时起了一个包。

    “哎呦。”陆二娘扶额,没弄清楚遭遇什么危险呢,一支支羽箭破空而来,昏黄的灯火掩映下,箭头这出道道寒芒,宛如夜空流星。

    陆二娘心中大骇,危机关头脑子失去思考能力,然而生体替她做出最有利的选择,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从墙头上摔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过后,陆二娘反应过来,忙回身,弯腰找人。

    “二姐,你咋掉下来了。”

    “啊!别碰我。”陆二娘额头冒汗,护主自己的腿,“我的腿,好像折了。”

    “……”

    俩姐妹出师未捷,摔断一条腿,灰溜溜走了。

    待两人走远,守夜的女护卫叉腰讥笑。

    “这样的蠢货,确定是老家主的亲妹妹吗?老家主何等精明干练,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没有她破不了的局,没有她拿不下的生意,反观陆二娘与陆三娘,遇事只能翻墙,这脑子,与老家主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别骂了,骂的再难听,陆二娘与陆三娘也听不见。”

    “呸,蠢货。”

    陆二娘摔断了一条腿,行动不便,只能由陆三娘背着她回家,陆三娘好吃懒做惯了,三十斤以上的东西没提过,背着陆二娘行走极为艰难。

    她走不动了,便试探道:“二姐,试着走几步可行?”

    话音刚落,后脑勺挨了一下,但听陆二娘骂道:“我腿都断,你让我下来走路?”

    陆三娘心里叫苦不迭,是她被鬼迷了心窍,信了二姐夫的鬼话,说什么二姐当上家主之后,她这个妹妹便可以跟着吃香喝辣。

    吃香喝辣?吃瓜落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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