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涟漪坐在餐桌旁，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盛着排骨的瓷碗。
碗沿已经有些凉了，只留下一层淡淡的油花。
她盯着满桌渐渐失温的菜，眼神发怔。
江波涛还没回复消息，但她心里已经跟明镜似的：周泽楷就是那个姐妹，柚子猫。
一样是神枪手，操作都那么利落；一样话少，打字回复永远简洁；连养的猫，都叫同一个名字“柚子”。
以前她从来没把这两个人往一块凑过，毕竟一个是赛场上遥不可及的冠军队长，一个是网游里能陪她吐槽副本的“姐妹”，怎么看都搭不上边。
可如今被猫这么一串，再仔细想很多事，好像都能对得上了。
比如柚子猫从来不带她去神之领域，甚至下本都很少带其他队友，大约是怕遇到认识的人。
比如柚子猫前一阵突然问她关于营养餐的事，而那时，正好也是战队里突然要弄营养餐的时候。
比如哥哥那天借了她的账号卡，当晚周泽楷突然就上门，两人好像有矛盾的样子，她还追着哥哥问，哥哥还支支吾吾不肯说。
比如刚刚，哥哥不告诉她猫丢了的事。
很明显了，周泽楷扮成“姐妹”陪她打游戏，故意不告诉她。
哥哥知道实情，也不告诉她。
她在他们眼里，是不是特别傻？
而她自己对作为“柚子猫”的周泽楷又说了什么呢？
她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人，这个人话不多，人很好，特意让孙翔向她转达谢意，自己还抱过他。
所以，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喜欢他的吧。
可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也就是，委婉又很明确地告诉她——我不喜欢你。
好可笑啊。
江涟漪鼻子一酸，整个人像傻了一样，如同木雕，杵在椅子上，心里五味杂陈。
她心里甚至真的动了威胁孙翔的那个念头——辞职，离开轮回，离开上海。
茫然无措之际，手机震了震，是周泽楷发来了信息。
江涟漪看到了三个字：“对不起。”
眼睛突然一酸，眼泪就下来了，砸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也不知道是该生他的气，还是感谢他这么久以来陪自己打游戏、聊天，听自己说心里话。
她也一直记得，周泽楷那个晚上对她说，她的一切都很好。
江涟漪心软了，她抹了眼泪，直接电话回拨过去。
铃响声在空旷的小区里很清晰，周泽楷看着屏幕上“江涟漪”三个字，手指颤了颤，还是深吸一口气划开了接听键。
是他瞒了人，是他做错了，该面对的总得面对。
他做好了被江涟漪责问的准备，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他心里那道绷得发紧的墙，突然就塌了。
“小周队长，柚子有消息了吗？”
没有指责，没有质问，只有安安稳稳的一句关心，问的还是猫的情况。
周泽楷愣了半刻，才哑着嗓子答：“没。”
“那你贴寻猫启事了吗？”
“嗯。”
“有没有写猫咪有一些病？”
“啊？它没有。”
“不不，我不是说它生病了，我是说，你写告示的时候，最好写上它生病了，可以稍微严重一点，不然我怕有人捡到会自己留下养或者卖掉，因为你的猫养的真的很好。”
周泽楷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之前满脑子都是“重金答谢”，压根没往“有人私藏”的方向想，现在被江涟漪一提醒，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赶紧道：“好，我去加！”
“我来吧，我在家里有电脑，你们在外面也不方便。”江涟漪一边说着，一边跑到卧室开机，“你把柚子的最新照片，还有特征之类的发我，还有你之前的寻猫启事，我重新做一个。”
“我……”江涟漪的话让周泽楷无地自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愧疚，特别对不起她，也不值得她这样以德报怨。
只听江涟漪继续说：“咱们先找猫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好不好？”
她的话很软，明明她才是最应该被哄的那个，如今却像是在反过来哄着他，周泽楷咬了咬唇：“好，谢谢。”
江涟漪把周泽楷发过来的资料很快枕整理一下，特意加上了慢性肾衰、做过两次手术，需要长期服药。
跟周泽楷确认过没有问题，就立刻打印了50份，要了地址，又急急忙忙把桌上的饭菜打包，叫车立刻赶过去。
已经九点多了，大家都找了一圈，没见到猫的影子。
考虑到周围住家要休息，他们也不好一群人一直在小区里喊，于是就聚在一起，气氛都有点丧。
江涟漪的出现像给这摊冷水里加了点热乎气。她把寻猫启事分给大家，大家这才有了新的目标，纷纷认领了几张，各自去不同的地方张贴。
最后只剩周泽楷、江波涛和江涟漪在一起。
周泽楷不敢看她，只是说“对不起”和“谢谢”，然后就闷头贴寻猫启事，江波涛在一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江涟漪，仿佛没发生什么事一样，还在想着怎么找猫。
“我问了也养猫的朋友，她们说，猫刚跑丢的话可能有点应激，因为环境陌生会很害怕，躲在一些角落里不好找，可能喊名字它会没什么反应。”
“不要慌啊，我看小区围墙还是挺高的，猫咪害怕的话，应该不会往外跑，只要还在小区里，会找到的。”
“而且我看杜明他们也拿了几张到外面去贴了。”
江波涛也轻声附和：“嗯，柚子那么亲你，肯定会找到的。”
“嗯。”周泽楷背着他们点头。
启事贴完，夜也深了，周泽楷也不能让大家跟自己在这儿耗着，就让大家先回去休息，还对大家鞠了一躬。
几个年轻人吓得赶紧说“队长你干嘛呀”、“我们不是朋友吗哪至于这样”、“再说了柚子丢了我们也心疼”、“都是自家的猫，你这么生分我们要生气了”。
周泽楷真的感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是江涟漪站了出来，把带着的饭递给了杜明他们。
“晚上刚做好的，你们拿回去热热就可以了，但是肯定不够你们这么多人吃，要不小周队长再给点几个菜？他们回队里正好外卖也就到了。”
周泽楷二话没说，拿出手机就点。
几个人也不推辞，不然也怕周泽楷心里惦记，道了别就走了。
剩下江波涛和江涟漪还在，他们还是有点担心周泽楷，怕这个死心眼在外面冻一晚上饿着找猫，干脆盯着他，跟他一起上楼回了家。
江涟漪见冰箱还有菜，就动手做了几个快菜，三个人沉默地吃完，都十点多了，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
江波涛问：“要不我留下来陪你？”
周泽楷摇头。
他其实不介意江波涛住下，毕竟很晚了，再说还有客房。
可这样江涟漪就得大晚上自己回去。
他可说不出让人家女孩子在自己家里留宿，再说人家哥哥还在。
相处这么久，江波涛也知道周泽楷的意思不是赶自己，没再坚持，让他好好休息，就拉着江涟漪离开。
走到门口，江涟漪不放心地回头，看周泽楷双目无神望向窗外。
她蹙眉，对周泽楷喊话：“你晚上不会再出去找柚子了吧？”
周泽楷像是被戳破了心事，回过头，没说话，只抿着唇。
“回答我。”江涟漪的语气里带了点固执，连江波涛也停下脚步，有些担心看着两人。
良久，周泽楷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不会再骗我的吧？”江涟漪又问，那个“再”字说得轻轻的，却像根针似的扎在周泽楷心上。
他想起自己瞒着她的那些日子，又看了看江涟漪眼里的认真，彻底息了晚上出去再找猫的心思，点头道：“不会。”
江涟漪没再说什么，跟江波涛回了家。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进了家门，见江涟漪换了鞋就往卧室走，江波涛赶紧叫住了她。
“涟漪，对不起，我……”
江涟漪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声音不大：“你是借账号卡那时知道的吧？”
“是……”
“为什么瞒着我？”
“……怕你不开心。”在江波涛心里，家人肯定是最重要的，他是真不想让妹妹误会，犹豫一下又解释，“小周他也没有恶意，只是时间越长就越害怕，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所以就一直这样拖着……”
“好……我知道了。”江涟漪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你生我气吗？”
“刚开始有一点点。”江涟漪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哼，“就一点点，现在不气了。”
江波涛听着心里难受，这还不如让她骂自己一顿或者打一顿出出气更好。
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江涟漪突然有点绷不住，转身抱住了江波涛。
“对不起，是哥哥不好。”江波涛拍着她的背，声音放得柔了些。
“没有啊，大家都很好的，就是个误会嘛，没事的……”江涟漪这么说着，可是心里真的很难过。
怎么会没事呢。
以后她再也不能跟“柚子猫”在网游里组队下本，不能跟他吐槽工作的烦心事，不能心无芥蒂地分享自己的小心思了。
以后，甚至是不是都不能喜欢他了……
她想大大方方说出来，她真的很喜欢周泽楷。
江涟漪把头埋在哥哥肩头，喃喃开口。
“我特别喜欢小周队长。”
江波涛轻叹了口气，“嗯”了一声。
“知道他是柚子猫之后，喜欢比生气要多很多，好像更喜欢他了。”
江波涛沉默不语。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所以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你不要担心，好好跟队里相处，认真打比赛。”
一直愧疚失落交杂的江波涛，本来还在心疼她，忽然被那句“他不喜欢我”给点醒了。
不对啊，小周她很喜欢你啊？
“他不喜欢你？”江波涛赶紧确认，怕自己听错了。
江涟漪松开了江波涛，低着头说：“当然啊，他喜欢苏沐橙……他俩一看就很配……”
江波涛：？？？
不不不，这个走向更奇怪了！
小周跟苏沐橙除了拍了同一款产品的广告，平时遇上偶尔打个招呼，请问他俩还能有什么交集？
这要是不是比赛时候碰上，一个月也说不上半句话吧？
你们两个都是什么毛病？
一个觉得你喜欢孙翔，另一个觉得他喜欢苏沐橙？
谈个恋爱是这么复杂的事情吗？
“他跟苏沐橙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吧？”江波涛还是决定小小抢救一下妹妹的认知。
“嗯，他跟我说过，哦，是柚子猫的时候，他说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
江波涛：？？？
小周，真不是我不帮你，合着到头来你自己给自己挖坑呢。
江波涛决定放弃管这事，成不成的让他们以后自己弄去吧，反正小周迟早是要跟涟漪聊这个事的。
就是不知道猫这个事怎么过去，他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这个。
“小周最近可能也没心思想这个事，你……”
江涟漪点头：“我知道，明天我也一起去找猫，晚上我再问问我同学，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好，那明天我们一起。”江波涛拍了拍江涟漪的肩头，“放心，那个小家伙会没事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