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水

    没有一丝现代光源存在的雪山里,除了天上的星星,他们看不清周遭有些什么。

    即便打开手电筒,光束也被极快的吞噬在黑暗里。

    今天晚上他们很有可能哪都去不了。

    暴风雪已经过去,但外面的风还是很大。

    不敢在外面久待,褚禹尧拉着她回到了那个临时搭起的雪洞里。

    “我们不找回去的路吗?”

    “太黑了,现在出去很危险。”

    他将所有具有通讯功能的设备摆放出来,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希望。

    舒喜伊拿出自己的手机,即便在右上角显示没有信号的前提下,试图拨通电话。

    不出意外,电话根本拨不出去。

    她看向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快要到十二点了,原来他们在洞了躲了这么久。

    只是接下来似乎还有更长更难熬的时间。

    手机没有信号,步话机呼叫没有反应,卫星电话也不在二人身上。

    唯一带有卫星通话设备的岩羊二号,从他们进到雪洞起,便一直频闪红灯,机身所有物理按键失灵。

    关也关不掉,只能任由其一点一点的消耗电源。

    “今天晚上我们只能再这里再熬一夜,等天亮了再出去看看是否能找到熟悉的路。”

    所有路都被堵死,他关掉手电筒,雪洞瞬间被黑暗覆盖。

    他们要熬到天亮还有好一段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还会碰上什么意外,手电筒也成为了重要物资之一,用完即关。

    黑暗的狭小空间里,一股窒息感向她扑来,她甚至感知不到褚禹尧的方向。

    “褚禹尧,你在哪?”

    狭小的洞穴里,两个人隔着并不远,只是突然袭来的黑暗一下子让她慌了神。

    褚禹尧扯了扯两个人身上线,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她冷静下来。

    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根安全绳的舒喜伊,摸索着绳子挪到褚禹尧身边,紧紧贴着他。

    她现在神经过度紧张,如果她一晚上都保持这种状态,明天出去找路的时候,状态只会变得更差。

    “先睡一会,我帮你看着。”

    “我不敢。”

    “那如果这样你能放松一些吗?”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得着的,都不是些普通人。

    他没有强求,伸手将她拢进自己怀里,一只手一直轻轻抚摸她的脑袋。

    舒喜伊精神状态其实还可以,主要还是神经崩得太紧。

    他知道她现在很害怕,但他们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容乐观,他无法说出一些没办法保证的安慰来。

    就像哄小孩一样,他一边轻抚她的后颈,一边带着她轻微摇晃,直到那只紧紧攥着他衣袖的手慢慢放开。

    她蜷缩在褚禹尧怀里,心跳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明显。

    舒喜伊不得不承认,这个将她抱住的男人,能够给她带来十足的安全感。

    即便是在当下,两个人甚至都有些看不到自己未来的时候。

    只是被抱进怀里安抚,她的心跳便能慢慢回到正常水平。

    “褚禹尧,我发现你这人还是挺好的。”

    “嗯。”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你对我确实很差。但现在,你变得特别好。”

    当了有小半年男妈妈的褚禹尧,在这种环境下突然收获了一张先抑后扬的好人卡。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

    舒喜伊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难捱的夜晚她只想通过说说话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一个晚上,两个人就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看到了略微泛白的天际。

    外面的路已经可以看清,褚禹尧拉上她赶忙寻找下山的道路。

    “可是,我们现在在哪?”

    “有时候一些我们以为已经被科技所淘汰的东西,其实仍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

    褚禹尧掏出指南针,朝着东边的方向走出。

    三个小时,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标志,只发现了一座蓝色的废弃营地。

    可能这里曾经是一条户外爱好者热衷的攀爬路线,只是不知道为何废弃在此处。

    看着帐篷的损坏程度,废弃时间应该不久,里面还留下来一些被人丢弃的杂物。

    杂物堆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一张已经破掉的睡袋,羽绒散落一地。

    一小块地图,但最重要的地方被撕了去。

    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们还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哪。

    从刚刚开始,褚禹尧便靠在帐篷的一角,久久没有张口。

    舒喜伊起初只当他是累到了,并未在意。

    等她搜罗完一圈回到他身边时,才发现不对劲。

    “你发烧了。”

    原本被帽子和衣领遮挡下的脸毫无血色,呼吸变得急促。

    她一把抓过两人的背包,把所有的应急药物翻了出来。

    强撑到现在的舒喜伊再也忍不住眼底的泪水,她不知道褚禹尧可以撑多久,她更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还可以怎么办。

    一到轻微的力道扯住她的衣摆,舒喜伊抹了一把眼睛,看到褚禹尧指着他包里的一个小口袋。

    她二话不说拉开拉链,果然在里面看到两粒粒退烧药。

    “原来你真的有带着。”

    褚禹尧勉强勾起嘴角,似乎还在安慰对面那个满脸泪痕的女孩。

    他把指南针塞到舒喜伊手里,可对面的人却死活不肯接。

    “你什么意思?”

    “沿着东走肯定能找到出路。”

    “你让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现在变成了我拖累你。”

    原本还在默默吞咽眼泪的她,这会儿彻底收不住放声大哭。

    没有褚禹尧,她根本不敢在荒辽的雪地里迈出哪怕一步的距离。

    就算一直劝她先出去,再找人来就他,舒喜伊怎么也不肯答应。

    她虽然没有户外经验,但她知道这里没有暖气,没有热水,只有一个破掉的睡袋。

    她怎么能把一个正在发着高烧的人留在零下十几度的雪山里,等待救援。

    舒喜伊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她站起身子,冷冷地俯视变得异常脆弱的男人。

    舒喜伊自己看不到,她所以为自己很生气的样子,在挂满泪珠的面庞上毫无杀伤力。

    她拿起那个刚刚还嫌弃的睡袋,把褚禹尧牢牢得裹了起来。

    “我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舒喜伊。”

    “我会想办法的,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认。”

    “舒喜伊。”

    她已经彻底下定决心要同褚禹尧共生死,只顾着自己放狠话,完全没注意到他一遍遍喊她是想让她注意身后的岩羊二号。

    直到他忍不住从被裹得跟颗粽子一样的睡袋里伸出右手,向她的身后指去。

    岩羊二号的信号灯,不知何时亮起了表示能够正常运行的绿灯。

    她顾不得站起来,直接爬到机器跟前。

    不知何时回到正常运行状态的岩羊二号让她欣喜若狂。

    “请输入指令。”

    “拨打急救电话。”

    “当前功能暂未接进语音指令,请通过控制器进行操作。”

    重新燃起的希望再次熄灭。

    他们都忘了,机器人的语音功能开发没有放在项目研发的第一梯队里。

    舒喜伊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所有的求救方法都被阻断。

    “办法还会有的,一定还有的。”

    她不断重复嘴里这句话,拿出那台本就已经变得岌岌可危的电脑,在几百页的使用说明里寻找新的可能。

    褚禹尧昏昏欲睡点着脑袋,这台还保有一定自动运行模式的岩羊二号,成为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作为一台本就定位于高危作业用途的户外机器人,它一定会有一些急救办法。

    “有,有的,找到了。”

    岩羊的自动寻路功能包括自动巡回定位地址,而这是每次启动机器前,首先会弹出来的确认信息。

    也就是说,岩羊二号很有可能,能够带他们回去。

    但是以褚禹尧现在的情况,他们走不了。

    她摸了摸褚禹尧滚烫的额头,咬紧牙关做出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

    她要让岩羊二号独自寻路回去,让它去喊来救兵。

    没有控制器,她不知道岩羊现在还有多少电,还能撑多久,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她现在就是在纯赌,赌岩羊能够做到,赌它能把救援带过来。

    根据操作指南,她有规律地按下几个物理按键。

    “紧急返程寻路模式启动。”

    “录音最长可输入45秒,是否执行。”

    “我们在一处废弃的营地,棚子是蓝色的。我们一直往东走,褚禹尧发高烧,求求你们赶快来。”

    舒喜伊不知道自己的具体位置,蓝色的废弃营地是他们最显眼的标识。

    她努力把哭腔咽下去,尽可能清晰地把信息录下。

    做完一切后,她在营地门口目送岩羊二号离开,走远,直到她再也看不见。

    她将他们手里唯一的希望送出去寻找更多地希望。

    回到蓝色棚子里,舒喜伊把皱着眉头的人拥进自己怀里,试图给他找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你别睡着,褚禹尧。”

    “这会儿真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求求你别睡。”

    不知道是退烧药起了作用,还是一些她不敢去想的其他原因,褚禹尧醒着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

    完全陷入沉睡的他,安安静静的靠在舒喜伊怀里,眉心逐渐舒缓开来。

    视线往下,紧闭的嘴唇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寒冷,变得干裂泛白。

    保温杯里的水早已冷去,舒喜伊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保温杯的盖子。

    她将一口水灌进嘴里,没有咽下去,鼓着嘴巴好像在等待什么。

    半响,她捧起褚禹尧的脸,深吸一口气,贴了上去。

    把带着些许温度的水,送进另一张嘴里。

    她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紧张地闭上眼睛,没有注意到面前微微松动的眉眼。

    擦了擦他嘴角的水渍,继续抱着他。

    学着褚禹尧安抚她的方式,轻轻抚摸他的后颈。

    “我们会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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