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记得

    从暴风雪出现,已经过去24个小时。

    很难想象他们失去通讯和方位的情况下,仅仅只过去了一天。

    原本靠着褚禹尧才撑到现在的她,也快到了身体能够支撑的极限。

    舒喜伊不敢睡过去,每隔一会都要检查一下他的状况。

    她逐渐焦躁起来,原本还有些滚烫的额头降下了温度,脸色却变得越来越苍白。

    保温杯里的水喝完了,而他现在的状态又吃不进去任何东西。

    褚禹尧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身体开始无意识的颤抖。

    她试图喊醒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舒喜伊把包里最后一张急救毯拿了出来给他裹上。

    这张急救毯她本想留着用来熬过今晚。

    只是她再不把急救毯拿出来,褚禹尧很有可能都熬不到天黑。

    至于今晚该如何度过,她已经顾不上了。

    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求生的希望和无尽等待的痛苦,每时每秒都在折磨她。

    “我真的有些撑不住了,就让我眯一小会儿,一小会儿。”

    做完这一切,她疲惫地躺到褚禹尧身边。

    像是在安慰他,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把解下来的安全绳重新扣回二人身上。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沉入一片漆黑的湖底,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有人吗?”

    “是喜伊!”

    “快,都在这里。”

    好吵,好像有人在喊她。

    但是这里哪有人呢,他们在这里孤独地等待了好久好久。

    久到她已经要放弃了。

    久到她想永远留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湖底。

    “舒喜伊。”

    一股尖锐的痛觉袭向她的虎口,直接将她从窒息的湖底捞了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像是突然从水里捞了出来,胸腔剧烈起伏。

    周身围了一圈穿着橙红色衣服的人,她呆呆地望着,好似还在梦里。

    她看到一个气瓶罐覆上了自己的口鼻,充足的氧气使她的意识逐渐归拢。

    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人来了。

    “褚禹尧,他很严重,快送他去医院。”

    “都得救了,都得救了。”

    她环顾四周,怎么也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嗓子像是塞满了锋利的刀片,她拼尽全力嘶吼,却依然发不出声。

    唐妙抱着她不断安抚,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流出。

    即便是隔着这么厚的衣服,她甚至清晰地摸到了舒喜伊背后的骨头。

    她不敢想这两天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两个人被找到的时候,一动不动地躺在一起,几乎看不到起伏的胸膛,让她差点在见到两人的瞬间直接崩溃。

    褚禹尧情况非常危险,已经先行一步送下山。

    她听到这一消息后,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下来。

    被扶着站起来时,腿下一软,唐妙眼疾手快地撑住她。

    “我的腿,完全使不上力气。”

    “没事不怕,我们马上就到医院去。”

    舒喜伊的腿出现明显异常,救援组轮换着将她背下去。

    红□□交替闪烁的救护车早已在山脚下等候,直到躺倒床架上,她才真正有了获救的实感。

    她侧头看向那座将他们困了30个小时的雪山,在夕阳的照耀下依然很美,美到足以吸引络绎不绝的登山爱好者前来。

    但迷人的背后却藏着数不清的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救护车呼啸着朝医院驶去,她收回目光,任由医护人员在她身上放置检测仪器。

    伴随着心电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次没有沉入湖底的寒冷,她觉得很温暖,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固定床位上。

    一旁是唐妙在陪着,那个她最想看到的身影没有出现在这里。

    “褚禹尧,他……”

    “他很好。”

    褚禹尧这次可以算得上是真的从鬼门关边上给拉回来的。

    找到的时候,已经出现失温现象,呼吸薄弱,气出得多进得少,脸上开始微微发青。

    可能再晚上一些,谁也不敢保证他是否还能醒得过来。

    好在他的各项指标都降回了安全值。

    悬着的心总算吞进肚子里,她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和雪地里的颜色一模一样。

    没有寒冰刺骨的痛苦,只有被层层包裹起来的温暖。

    这么想来,她这次也算是二进宫。

    本以为这次不用再住院,没想到最终还是来了。

    而且从一个人变成了二个人。

    “不只是两个人。”

    这次暴风雪实属突然,连经验丰富的张剑锋等人都打个措手不及。

    不只是他们,其他人也多多少少遇到些难题,受伤在所难免。

    就比如陈晓和宋文义也跟他们走散了,陈晓还摔断了一根骨头。

    所幸的是他们离张剑锋不远,被找到后直接带下山区。

    而唐妙一众人在经验充足的检修师傅帮助下,平稳地度过了暴风雪。

    且使用岩羊一号自带的卫星通讯设备成功与救援人员会合。

    等清点人数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二人已失联。

    虽然发生了许多,好在现在都好好的。

    “我想去看看他。”

    舒喜伊现在不能走路。

    她把所有的保暖物资都给了褚禹尧,以至于在昏睡期间冻伤了腿。

    她想看的人现在还没有醒来,唐妙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现在两个人都是养伤的关键时期,由不得她胡来。

    舒喜伊还想挣扎一下

    医生怕她一个不留神跑了,故意把她腿说得重了些,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床上休息。

    她被医生所说的画面吓到,蒙在被子里缩了缩脖子,没敢继续吭声。

    唐妙在边上看得鼻尖酸酸的,倒也不是医生非要吓唬她。

    只是她的腿伤并不比褚禹尧要轻,如果后续恢复不好,她不敢想象一个刚刚走入社会的女孩会面临怎样的余生。

    舒喜伊这几天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只是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现在组里的工作几乎是半停滞状态,唐妙大部分时候都能来陪她,只是剩下一个人时,她总想到给褚禹尧喂水的画面。

    情急之下,她也是无奈之举。

    只是她弄不准当时褚禹尧还有没有意识。

    这种事情她又不好意思问唐妙,只能大半夜蒙在被子里抓耳挠腮。

    虽说是为了救人,但事后想来还是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在医生的努力下逐渐被允许使用轮椅外出。

    而另一边的褚禹尧也醒了过来。

    舒喜伊原本打算等唐妙来了,带她过去。

    但又转念一想,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直接忘记了护士的叮嘱,两手一撑挪到轮椅上。

    独自一人摇去了褚禹尧的病房。

    她推着轮椅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一群医生从里头出来,褚禹尧靠在病床前,扭头看向窗外。

    比在雪山上,整个人的状态好上了许多。

    锁骨的凹陷比从前更胜几分,棱角分明的脸庞透出一丝病态的脆弱感。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像是一副圣洁而美好的油画。

    褚禹尧余光有人进来,只是那人迟迟没有说话。

    他转过头来的瞬间,却紧了紧眉头。

    难得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秒切回男妈妈状态。

    “腿怎么回事?”

    劫后余生的喜悦突然被另一种恐慌所掩盖,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的腿还是好的。

    舒喜伊被他的样子有点吓到,含糊解释了一下。

    褚禹尧没有被她简单两句糊弄过去,示意她继续往下讲,他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在他醒来之后,好好的一个人却突然坐上了轮椅。

    那天后面发生的事可太多了。

    除了她胆大包天的把岩羊二号单独送出去以外,她还用嘴对嘴的方式喂完了壶里全部的水,以及把最后一张救命的急救毯也裹给了他。

    舒喜伊有些心虚的撇开眼睛,无论哪一项单拎出来和他说都不太合适。

    “过来些,让我看看。”

    巴掌大的脸上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宽大的病号服外露出两只纤细的手臂,慢慢地把轮椅推到他身边。

    她不想说便罢了,他总可以去问别人。

    还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褚禹尧已然感到满足。

    “光说我了,刚刚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实际上,褚禹尧只是看上去比她严重些,恢复速度远超医生预期。

    想到她遥遥无期的出院计划,眼里满是羡慕。

    舒喜伊的伤势大概率超出了她自己的认知,不过周围的人都没有告诉她。

    虽然她什么都不肯透露,但褚禹尧还是发现了一丝异常。

    在他没有醒来的时间里,不至于养不好一个普通的冻伤。

    而她现在看起来,似乎连站立都无法做到。

    舒喜伊看到他又把视线集中到她腿上,连忙扯开话题。

    “话说你对那天的印象还有多少?”

    褚禹尧对很多事情都还有印象。

    他刚倒下时候,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他所剩无几的体力无法支撑他对外界再做出任何反应。

    他听到舒喜伊给岩羊二号的留言。

    感受到被独属于某个人的气息完全包裹起来温暖。

    还有唇瓣上的柔软和湿润。

    像是沉浸在某种回忆里,他不由自主地向下看去,直到停在那张淡粉色的嘴唇上,眸色逐渐加深。

    “你在看什么?”

    “不,我什么也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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