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宁家的宅院坐落在固城的好地段,青石板铺就的深巷之中,朱漆大门上斑驳的铜钉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这座百年老宅的格局,暗藏着复杂的血脉纠葛和晦暗人心,从府里的祠堂的阴影里背光看去,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仿佛能看见家族内部的乌烟瘴气。

    宁家祖上曾是显赫的官宦世家,长房与二房乃同父母所生,其余几房皆为庶出。当宁家曾祖母以八旬多高龄开祠堂,请族老,印族谱,主持兼祧仪式时,她枯瘦的手指划过族谱上一个个已经逝去的人名,声如裂帛:"长房血脉不可断,二房香火亦需续!"

    当年十四岁未及弱冠的公公跪在青砖地上,看着养父母二叔二婶泪流满面,本生父母的牌位已放入祠堂,族老们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坐一旁喝茶。他们是见证者,但是又吃不了绝户,分不了家产,得利的也是长房二房家的事,现在这小子既要承继长房的家业,又要延续二房的香火,便宜都让他一个人占了,其他房的人也分不到点肉汤,故而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之前二叔和二婶都整日愁容满面,泣不成声,哭泣声日夜切割着年幼公公的心脏。

    公公自幼便被过继给二叔二婶,他在二叔二婶的悉心照料下,与养父母建立了深厚的情感纽带。二叔二婶视他如己出,不仅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怀,教他为人处世,授他一技之长。

    这些温馨的时光,如同细水长流,滋养着他幼小的心灵,让他对养父母充满了深深的依赖与感激,二叔二婶掌管家里在外的经营事务,所以常年云游在外的生活,是以,公公在十二岁之前一点都对自己是过继子,完全无知,当家中传信说长房的亲生父亲和兄长弟兄都接连过世,要求二叔把公公带回去归宗,公公才得知自己是过继的,公公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还独自在外流浪了一年,后来才知道,他独自上山在道观里呆了一年多才下山的。

    后来公公十七岁那年,在曾祖母临死前,留下嘱托,被迫娶了长房妻室林氏,是曾祖母的娘家人也是公公本生母亲的娘家。

    红烛高照的婚房里,林氏凤冠霞帔,却始终低着头。当喜帕掀开的瞬间,公公看见她眼底的泪光,这个被曾祖母选中的女子,不过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这边婚后林氏三朝回门后,二房养母便为公公娶了二房妻室游氏。

    两房妻室在祖宅宅院相邻,但互不干扰,二房早已分府别居,林氏住在东边,游氏住在西边,每日晨昏定省时,都是侍奉各自的长辈,所以并不会相互碰面。

    所以公公虽然在曾祖母的要求下续了长房的香火,娶妻生子了,但是平时里多住在二房这边,特别是曾祖母过世后,基本都奉养叔父一家,公公还把家里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故而引起了后续的纷争,先暂且不表。

    二房妻室游氏,是二婶娘家的姑娘,自幼与公公青梅竹马长大。

    这场兼祧和两桩婚事背后,是曾祖母为长房争取和二房长达三年的拉锯战。

    曾祖母不喜二房给公公定的媳妇,而且曾祖母本来就不喜欢二婶,她想让公公归宗另娶,可公公的婚约之前就由二婶给定下了,曾祖母并不在律法的主婚权之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高只到祖父母,但是公公归宗后,曾祖母就有决定权了,所以她想让二房的婚约作废。

    最后以公公出家相逼,双方才算妥协达成一致,兼祧和两桩婚事才算正式定下,但是游氏也非常委屈,原来好好的表哥,现在被别人抢了先不说,先进了门,还要和对方分享自己的丈夫,想想都怄气,路上林氏和游氏偶然碰到,也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当互相不认识的那种。

    兼祧制度看似解决了宁家的香火危机,实则埋下了更深的祸根。两房妻室的明争暗斗,让公公是左右为难,但是林氏肚子争气,连着生了三个儿子,虽然夭折了一个,而游氏这边连生了三个女儿,饶是公公和游氏感情再好,公公难免还是会偏向继承家业的儿子多些,不过游氏老蚌生珠,后来才生下一个幼子,齿序第八。

    但林氏在十多年前过世后,公公就又续弦了一房妻室,当时要人打理长房的事务,管理长房儿女的嫁娶和人情往来,所以公公就自己续弦了江氏,接着又生了一儿一女,这儿子就是胡婕的丈夫,齿序第七,小姑子齿序第九,和游氏的小儿子是同年,他家两房的孩子齿序无论男女,一起论序的。

    当年不能眼见着长房绝嗣,没了香火祭祀,而公公生下子嗣再归给长房,虽然可行,但是当时环境下,孩子夭折率太高了,谁也不能保证就一定生下男嗣,且这个承嗣的男孩能顺利长大成人,所以曾祖母还是心一横,要把公公归宗,公公不忍对养父母如此,当年和祖母硬顶才各自退让一步,也是公公真去道观呆过一年,家里人都怕这根独苗真出了家,那就追悔莫及了,故而改成了兼祧的,当时的无可奈何之举,自以为是破局之法,却是给后嗣留下无穷灾祸。

    所以县衙的判决书和族侄的亲属苦主提告的都是要求杀人偿命,判决书是以江氏户籍档案登记是妾,是以以尊犯卑,刑罚加重判决死刑,因是妇人,本该判绞刑的,但是族侄那边搭上关系,给婆婆给判了断头弃市,如今府衙的复核还没完成,等呈交刑部复核还有一段时间。

    贾琮虽然不涉及民政,但是他深知,按照律法,死刑复核通常不会轻易推翻原判,所以贾琮让青儿放手一搏。

    胡婕被命案裹挟其中,婆婆被判死刑,她心里清楚是因为自己,那族侄其实不是想欺辱婆婆,当时想欺辱的是自己,婆婆是为了救自己,然死刑已成定局,但求死缓尚有微茫希望。

    胡婕并非奢求江氏免死,而是希望她能多活些时日,至少能体面地送别小姑子出嫁,并看着腹中的孩子出生。

    母丧需守孝三年,小姑子的婚事要耽误不说,小姑子嫁过去也不会好过,若江氏此刻赴死,胡婕也怕婆婆遗憾终身,死不瞑目,所以绞监候,绞刑,这些能留全尸的死法,成了胡婕最后的诉求,好歹给婆婆留些最后的体面好办丧事。

    胡婕和青儿详细说这些个家里盘综错节的家庭关系和伦理时候,也是说的动情处常常泣不成声,一炷香能讲清楚明白的事情,硬是拖拖拉拉说了一下午。

    贾琮来青儿这边之前,那三天他连夜整理思绪,决定寻人帮忙。他深知,单凭一己之力难以撼动冰冷的律法,必须借助人脉与权势。

    他之前拜访过县衙的典史和县丞,一位深谙官场规则的老吏文书摇头叹息:“贾千总,县衙已定案,府衙与刑部复核,多半不会改动。死刑复核,历来严谨,除非有铁证推翻原判,否则难有转机。还有一种是遇到大赦,但是你这案子是内乱,不在大赦范围之内啊。”

    贾琮不甘心,继续追问:“若求死缓,留全尸下葬,是否可行?”

    文书沉吟片刻,道:“死缓需情有可原,绞刑需证据确凿。江氏案情,恐难符合。”

    这三天,贾琮并未气馁。他转而寻求府衙的人员,一位与叔父贾政有些交情的臬司衙门里的??经历司的书吏??和幕友。

    书吏??和幕友两人听完贾琮的诉求,面露难色:“贾千总,这府衙复核,讲究的是重在律法公正。听你说完这江氏案子,事发被人当场缉拿,人证物证具在,证据链完整,这犯人也认罪伏法,县衙死刑判决已定,杀人偿命如何翻案。死缓虽可酌情,但需堂上定夺,堂上大人如何裁决端看大人行事了,现任的府衙通判倒是性情中人。”

    贾琮恳求道:“两位可有什么其他良策,这江氏非穷凶极恶,死刑弃市,她儿子重病在床,恐不久已,若此时赴死,亲情难全,媳妇怀胎成遗腹子,孤儿寡母的生存艰难。能否行个方便,留她全尸?”

    幕友沉默良久,终道:“我可将你的诉求探探通判的想法,但结果难料,别报太大希望。”

    贾琮请诸人喝酒吃饭送礼花了三十多两银子,这铁板钉钉的案子也没撬开一条缝。

    而胡婕的婆婆这边,现在被从大牢里"请"到了单独的小间。这间牢房虽小,却干净整洁,连被褥都是新的。

    狱卒每日送来热饭热菜,婆婆知道这必是媳妇托了关系,暗中打点,心道:“应该给未出世的孩子多留些银钱傍身才是,给我行将就木要死的婆子干什么,浪费钱财,这些狱卒们也是喂不饱的豺狼。”

    青儿把听胡婕细说的宁家谱系给写清楚关系图,贴到了墙上,贴了满满一墙,然后转头又细问道:“你婆婆江氏和你公公结婚的细节,你可知情,例如他们结婚的年月日,结婚地点,婚宴在哪里举行的,请了哪些宾客,又有些什么人到场,当时婚宴的请帖可还有。

    他们双方的生辰八字,请的哪家合婚算吉凶的,主婚人是谁,冰人,媒人是谁,请的官媒还是私媒,你婆婆的高堂是否还有健在的,婚礼的傧相是谁,保山可否有。

    户籍登记江氏是妾,那当年的婚书和嫁妆聘礼可还留存,户籍是拿什么文书去衙门登记的可知?”

    胡婕被青儿连珠炮一般的提问,直接问懵了,心道:“我婆婆和公公结婚和这杀人案子有什么关联啊。”

    贾琮在一旁听了,也是一脸懵。

新书推荐: 双生又如何 她想活着也想当个好人 穿越到古代驯兽成为首富 完美失控 爱河 前男友为什么在听我的出道曲 八年不见算分手了吗? 【女尊】末世来临,我捉妖开灵宠店 骆驼帮 怎么都爱吸猫啊[向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