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意

    梁恒停在腰间的手微顿,没有言语。

    屋内冷凄寂静,静得彼此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陶南岭咬了咬唇,知道现下她这个行为好似在过河拆桥。

    努力压下心中愧疚,她正色道:“南岭多谢梁将军相救,将军可留下地址,待南岭回府后便有谢礼送到。”

    这话一出,便是“钱货”两讫,互不相欠的意思。

    梁恒声音冰冷,瞧之与方才一样面无表情,可眼神中的温度已然骤降。

    “随你!”

    他甚至再没主动看过她一眼,抬手推开木门迈开腿走了出去。

    陶南岭见状,心中有些委屈,他虽救了她,但她是女子,这事儿若是流传出去,对他顶多算一桩风流韵事,可对她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梁恒冷着脸走在前面,陶南岭落后他半步,二人一路无言。

    他们踏过杂草浅滩,穿过茂密树林,行至岔路口时,陶南岭看到了双眼红肿似桃的存菊和一身玄衣不复往日温润,满脸焦急的梁宸玉。

    “娘子!”

    “岭儿!”

    他们异口同声,乍喜之下,梁恒将一直萦绕在心尖尖上的想唤的两个字唤了出来,也没再顾忌什么虚礼,他疾步上前一把将陶南岭揽入了怀中。

    “你没事,太好了!”

    他呼出的热气喷到了陶南岭耳垂上,这股陌生的气息让她难受的将身子不自在地向后躲了躲,而她的眼睛却像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似的朝着梁恒所处的位置看去。

    只见梁恒依旧面无表情,眼若寒潭,看到他这幅模样,她说不上心底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叫她呼吸有些凝滞,胸口有些发闷。

    梁宸玉仔细检查确认怀中的女子没有问题,她面上是失了血色的白,衣服些微凌乱,他才总算放下心来,又扭头看到衣裳同样有些凌乱的梁恒,心中疑惑顿起,他问道:

    “叔叔,你和三娘子怎么在一块?”

    陶南岭见状,担心梁恒吐出实情,连忙插嘴:“我不小心从船上掉下来,恰巧梁大人路过那里,将我从湖中救了起来。”她解释完,又煞有其事对梁恒道谢:“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梁宸玉松了一口气,皱紧的眉头这才松了开来,脸上挂起如往日一般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多谢叔叔救了岭儿。”

    梁宸玉扶住陶南岭侧臂,二人同排站在一起,像是一对金童玉女,般配的紧。

    可梁恒却觉得这画面有些刺眼,尤其是那只属于梁宸玉的还放在陶南岭手臂之上的手,他发出一声冷哼,绷着脸对梁宸玉点了点头,便转身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开。

    梁宸玉看着梁恒越来越远的背影,呐呐自语:“今日的叔叔有些奇怪!”

    “什么?”

    陶南岭听闻霎时瞪大双眼抬头好奇地看着梁宸玉,梁恒怎么个奇怪法?

    他没有反驳他唤他为叔叔!

    梁宸玉本欲解释,可他却无意中看见身旁女子对他那位叔叔梁恒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关注度,属于男子的直觉让他歇掉了继续开口的欲望。

    他淡笑着摇了摇头,淡声道:“无事,可能是我多想了。”

    “哦。”

    陶南岭闷闷不乐,但她已将其归咎于他还没把地址给她的原因。

    “岭儿,我送你回府吧。”梁恒说道。

    说到回府,陶南岭的心瞬间沉了下来,她知道无忧湖宴是局,可就是不知这场局内,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又为何选上了她。

    “怎么了,岭儿?”梁宸玉看陶南岭停下脚步,还以为她身体不适。

    陶南岭紧紧凝视他的双眸,茶色的眸子里独独倒映她一人的身影,那双星眸中溢满了对她的关切还有心疼,她不清楚他是不是其中一人或者说其中一环,于是开口问:

    “世子今日为何没来?”

    “阿姐告诉我此次参会的皆是女眷,我一个男子出现会不大方便,所以我便没有上船。你在船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落水?”

    陶南岭没有回答梁宸玉的问题,她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世子一直等在船外?”

    “我,我想着今日能再见你一面也是好的。”梁宸玉有些羞涩,他头次对一个人吐出如此露骨的情话。

    可陶南岭却忽略了他语气中的情意绵绵,继续问道:

    “所以说,暴雨初下时,世子殿下您便是进了马车中避雨,是吗?”

    梁宸玉点点头,方才颈侧升上去的红晕始终晕染着如玉的肌肤降不下来。

    陶南岭观他的表情不似作假,她吐出一口气,现下她只能赌上一赌,选择相信他,于是她缓慢开口:

    “宴会中有一位穿着显赫的羯族男子。”陶南岭说完,目不转睛地观察梁宸玉的神色,她紧张地手指狠狠掐入掌心。

    “羯族男子?”

    梁宸玉陷入沉思,他不傻,长姐没叫他去,转头却让一名羯族男子上了船。

    况今日天气如此恶劣本不应再继续冒着危险举行宴会,可阿姐仍执意按原计划进行,再想到他于岸边休息时,停在对面的马车帆旗上写的“睿”字,和清早与他擦肩而过与他热络打招呼的福慧郡主。

    他悚然间瞪大双眼,温和的面容似是被撕开一道缝隙,从中透出了颓败。

    难道?难道说!

    “你应是受了我的牵连!”

    “?”

    “我早前与长姐说过想娶你为妻!没想到——”

    金月为了让他歇掉不该有的心思,直接联合朝歌长公主和睿王府,以此次游湖作为契机,想让陶南岭代替皇族贵女前往羯族和亲。

    联想此前,羯族部落的二王子于三月前便已经抵达上京代替其兄长迎接新娘。

    而景文帝始终在睿王府的德庆郡主和福慧郡主中犹豫,若这羯人看上了陶南岭,对朝歌长公主和睿王府可是一件天大喜事!她们大可趁机请旨赐婚,陶南岭一介相府区区庶女,于朝中并无影响,景文帝亦可顺势而为,甚至她们还会认为这小庶女能有幸得个皇家封号代替她们女儿和亲便是皇恩浩荡,天家恩赐。

    个中关窍,梁宸玉从头到尾串联起来,猜对了大半,可他终究因自身修养好极,没猜到他敬重有加的阿姐直接对陶南岭下了迷药,想将此事盖棺定论。

    陶南岭听到梁宸玉说他想娶她为妻时,便明白了为何他会说出那句她是被他所牵连。

    那羯族位处北地南部,战乱频发,此次大钊与羯族联姻便是要稳固与羯族的关系,其目的是为防止北地的蛮荒族与其联合,同时也叫蛮荒族与羯族猜疑忌惮,从内部直接分化开来。

    可她不想和亲!陶南岭洁白的贝齿咬住下唇,因着用力,唇瓣泛白,留下了深深的齿痕。

    小娘,存菊,赵嬷嬷,福伯都在上京,她若不在,便无人能站出来护他们,同时北地混乱,而蛮荒族定不会叫大钊如愿,此路途中尤其到了边境地带必将遭受多重围杀,此去恐怕九死一生,而她一向运气不好。

    想到这,陶南岭自知恐怕现今只能将筹码压在梁宸玉身上。

    她忧心自己未卜的前途,悲从心来,泪意涌上眼睑,“世子殿下方才问我在船内发生了何事?我现在便告诉你。”

    她知梁宸玉此刻已满心愧疚,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苏云也在船上,她无故泼了我一壶热茶,我本欲去房间换身衣裳,可临走时,金月郡主偏叫我喝完那杯酒水方可离去!”

    “行至船尾,我突感周身绵软,头昏目炫,便一不留神地栽入了无忧湖中。”

    “娘子!”存菊一旁惊呼出声,两个字便透出浓浓的心疼,她没想到在她被覃嬷嬷喊出去帮忙,才离开不到一刻钟的短短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还记得她回来时发现她家娘子不在座位之上,她焦急绕着廊船逮着所有仆从的袖子问了一路,而三娘子却像是从世间消失了一般,了无踪影,于是等到能下船时,她看到了梁宸玉,连忙求助了他。

    梁宸玉愣住了,他没想到,是因为他,陶三娘子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苏云只会因为他为难她,而他的长姐!他手指微微颤抖,面上浮现一丝痛苦。他没想到,他一直敬重爱戴的长姐竟然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坑害他心悦的女子!

    心神巨颤之际,陶南岭抓住他的手臂,她手指纤细,只握得住一半,可力气却极大,她的指尖狠狠掐进他的血肉之中,她抖的厉害,上下嘴唇不停碰撞打颤,眼角鼻头皆是通红:“世子殿下,我不想去和亲!我怕我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

    梁宸玉满目通红,他的手附了上去,微微用力,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和温度同时传递给她。

    二手交叠,他凝视她的双眼,郑重承诺:“宸玉一定要娶你为妻,谁都不能阻拦!”

    “好!”

    *

    “世子还没回来?”金月郡主用毛笔的羊豪笔尖蘸点墨汁,漫不经心问道。

    旁边磨墨的侍女闻言微顿,略带犹豫说道:“陶家三娘子的侍女下船后找了世子,世子便匆忙离开了。”

    “胡闹!”

    墨汁因突然用力而四溅开来,黑色瞬间沾染到了白皙的手指上。

    “奴婢该死!”那婢子连忙下跪,面露惊恐磕头认罪。

    “罢了!人真的已经没了?”

    金月用丝帕擦着手指,可这块墨是从南窑而来,墨汁极其显色不易擦除,她越擦越快,耐心逐渐告罄。

    “她喝了迷药,且掉下去时奴婢亲眼看到她的头磕到了栏杆,恐怕凶多吉少。”侍女抬头,讨好回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

    金月话还没说完,便见书房的门被猛然踹开,她皱起眉头正欲呵斥,便看见她那被誉为翩翩如玉君子的弟弟带着勃然怒意踏了进来。

    她微微挑眉,正想开口,便听他抬起通红的双眸,问道:“阿姐,你如何如此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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