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盆海带炖猪蹄被吃得干干净净,南星搀着吃撑了的孟大夫出门,陆照雪照例将人送到巷口。
对门万婆子许是回了榆树巷,陆照雪提着灯笼路过,那原本半敞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她没在意,只当万婆子仍是那副讨人厌的的性子,径直回了家。
第二天,豆腐丝凉拌昆布和泡椒昆布便被江余写在了门外的木牌上,周珠还十分忐忑能不能卖出去,但有了第一个敢尝试的人便有第二个。
下午陆续来了客人,其中不乏有喜欢试新菜的,当即便两种小菜各要了一盘。
“呦!你们家这新菜可真够味道的!”那位客人夹了一筷子泡椒混着切成细丝的昆布塞进嘴巴里,霎时被辣的满脸通红,却仍是撂不下筷子,吃了一口又一口。
隔壁桌有个嚼着花生米的客人瞧他吃的香,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问了句:“这位兄台,这……这叫什么的新菜好吃吗?”
那人灌了一口米酒,“这菜叫泡椒昆布,又酸又辣!你若是吃不了辣就别点,”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的豆腐丝拌昆布,“这个没那么辣,可以试试。”
“掌柜的!我也来一盘这个……”这人记不住菜名,指了指旁边桌上的菜。
“好嘞!菜马上就到!”陆照雪笑容满面的迎上来,给两位客人都倒了凉茶,“这是小店新上的凉茶,可以解辣。我给二位客人倒一碗,这茶今天不要钱!”
凉茶是陆照雪去银杏堂让南星给配的方子,里头放了枸杞子,菊花和栀子。
两人一听,还有不要钱的凉茶喝,纷纷说江氏酒肆会做生意。
后点菜的这位客人问陆照雪,“你们家这个‘昆布’,是什么菜?”
没等陆照雪开口,旁边被辣的不停吸鼻子的客人举着筷子眉飞色舞,“这昆布我知道!年轻的时候跟着跑商队,我在东夷见过!是长在海里头的!所以咱们边城啊,不多见!”
“兄弟还去过东夷?”
两人聊着聊着便拼了桌,聊的热火朝天。
其余人瞧见了也跟着点了两个新菜。
第一天结束就把周珠备下的菜全部卖光了,第二天更是不够卖,到了第三天,还有许多人转程来买凉菜,不喝酒的。
绸缎庄的金掌柜,点心铺的高掌柜,还有坠云居的苗掌柜,这些老客几乎每日都来买,就连迎客来的石掌柜也亲自跑来买了一趟。
酒肆的生意日益火爆起来,石掌柜靠着柜台,拎着周珠打包好的凉菜,同陆照雪道:“你个丫头真会做生意,日后也想开个酒楼,同我抢生意吗?”
陆照雪知道他是在说笑,闻言道:“怎么?石掌柜怕了?”
石掌柜大笑几声,“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不是说要来我这儿吃炙羊肉吗?怎得迟迟不见人?”
“自是要等舅舅能起身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到时候可要石掌柜行个方便了。”
“好说,好说!届时我亲自为你们留一天出来!”
石掌柜把铜板扔进钱罐子里,慢悠悠晃了出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方小小的酒肆,地方还不及自己那三层酒楼的半个大堂,但这小掌柜聪慧,以后说不定是迎客来最大的竞争对手。
但……一家独大也没什么意思,食客们迟早会厌烦,便是百花齐放才好。迎客来作为边城独一份几十年的招牌,也没那么轻易就被人扳倒。
连忙了几天,周珠带着两个小辈坐在江正床头数银子,“这短短几天便赚了往常半个月的银子!照雪!还是你会做生意!”
“舅母别急着高兴,昆布虽说在边城不常见,但有心人也能弄来,这菜也不复杂,有心人一尝便能学了去。”
陆照雪心里十分清楚,但她也不是故意泼周珠冷水,见周珠立马皱起了眉头,又缓声道:“我们江氏酒肆,便是要如同迎客来一般,做出个金字招牌,留住老顾客,吸引新顾客来才好!”
江正握住妻子的手,“是啊,照雪说的没错,咱们酒肆开了这么多年,不也是这样吗?”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烤着火。
江余闷着头数钱,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前日去找翟大人,他帮我瞧了文章,又说可以引荐我去白石书院读书。”
“翟大人?”江正和周珠异口同声。
“白石书院?”翟罗的事情陆照雪清楚,突然冒出一个书院,她从没听说过。
陆照雪这几天忙着酒肆的事情,对江余的事情确实是关注少了。
三个人一双眼睛盯着江余,听他磕磕碰碰的讲了是如何认识翟大人,又是如何鼓起勇气去府衙找人的。
“白石书院?那地方我听说过,好是好,只是在隔壁蒙州府。”周珠舍不得儿子离家太远,“你真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
“娘……”母亲差点儿就要流眼泪,江余原本坚定想去读书的心思瞬间又淡了几分。
“你哭什么!”江正轻斥了句,“余儿能得知府大人看重,还能推荐去大书院读书,这是好事!他留在边城,能找到先生吗!”
“我这不是舍不得儿子吗!”周珠说着,就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别看她平日里是个泼辣性子,却也是软心肠的人。
陆照雪拍了拍周珠的背,“舅母且先别哭了,表弟有地方读书是好事,且看他自己的意思吧。”
“余儿定然是想去的。”周珠抽抽嗒嗒道:“便是……便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放不下。”
“娘……”
江正嘴上那么说,其实心里也舍不得儿子远行,他别开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陆照雪见状,道:“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明日还要开店呢。”
“爹,娘……”江余红着眼抬起头,“翟大人说我赶着四五月份去都成,去不去随我……在此之前,都能考虑。”
他似乎比以往都要坚定些,“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睡。”
第二天,江余赶早去服侍着江正梳洗,又陪着周珠和陆照雪去酒肆。
周珠有些心不在焉的,江余坐在柜台里默默算账,店里的气氛不如往日。
陆照雪知道,不是周珠和江正不让江余去,只是心里不舍,江余偏生固执,谁都不愿提起这件事。
早上不忙,陆照雪靠着柜台看那天买的那本游记,却突然想起,那本她看完之后就没再翻过的话本她还没看到结局。
她也许多天没见过段川流了。
店里的气氛实在压抑,她合上书,跟周珠知会了一声便打算出门看看。
陆照雪听周珠说起,每到这个时候都有人在城门口摆摊卖野菜,今日原本是要去看看的,但周珠如今显然没这个心思,她便自己去了,也给这对母子留下可以说话的机会。
从酒肆出来走几步就到了城门口,今日当值的是周四哥和王二,见她要出城还同她打招呼。
“陆姑娘,这么早出城啊?”
“嗯,听说城门口有卖野菜的,我过来凑凑热闹。”
陆照雪以前从来没注意过城门口这么热闹,许多人为了省钱不愿进城摆摊,索性就摆在城门口。
最大的是一处茶摊,和对面的馄饨摊,再者便是卖菜的,还有卖鸡,卖羊的。
此时正值三月底,寒冷的北方也有几样野菜冒头,陆照雪小时候也会去福利院后边的小山坡上挖野菜。
陆照雪在几个摊子上挑挑选选,最后买了两把婆婆丁,也就是蒲公英,还有两把芥菜。
刚到时节,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野菜且贵着呢!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陆照雪刚从小摊前站起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猛地袭向她的后背。
周围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摊主更是瞪大了眼睛,“姑娘当心!”
陆照雪站不住,差点儿就要一头栽倒在地,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力,一双结实的手臂将她稳稳揽住,接着她整个人都几乎悬空,然后被稳稳的放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陆照雪气急败坏的转身,正要骂那个不长眼碰到自己的人,却瞧见正收回手的段川流。
“陆姑娘,冒犯了。”段川流骑在马上,依旧是嘴角勾着一丝笑意的老样子。
“方才谢谢你了。”陆照雪后退两步,转头看向那些差点撞到她的人,那些人个个都骑着马,已经到城门口了。
“那些是什么人?商队吗?”
段川流示意身旁的孙副将前去查看,“应当不是,他们连车队都没有。”
他眯着眼,打量了一番那些人再低调也掩盖不住的打扮和举止,“看样子是京城来的。”
“京城?”陆照雪瞪大了眼睛,“他们是……”
段川流还未开口,陆照雪又道:“算了你不用告诉我!省得又是什么朝廷机密。”
“没什么不能说的,应当是新上任的巡抚。”
“哦,巡抚啊……”,其实陆照雪也不晓得这巡抚是干嘛的。
“我打算回城,陆姑娘呢?”
“啊,我也打算回城了。”
段川流从马上下来,自然而然的站到她身边,“一起?”
“那……那好。”便是一起回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是不是许多天没在城里了?”陆照雪指了指他有些脏乱的衣裳。
“回大营了一趟,这么多天没回去,自然要好好操练他们一番!”段川流一笑,“况且,我平日合该都待在大营中。”
他扬了扬下巴,眼中看不清是什么情绪,“那些人,才是边城的驻军。”
陆照雪懂了,又好似没懂,她只是莫名为段川流感到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