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四月初,边城的积雪已经全部失去了踪影,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行人一个不慎便会摔倒。

    都说春寒料峭,就算雪化了,许多人身上裹着的厚棉衣还未曾脱下。

    银杏堂人来人往,脚步匆匆。

    陆照雪裹的毛绒绒一团,提着两包药挤出银杏堂的大门,吸了吸鼻子,复又打了个喷嚏。昨日她不小心合衣趴在窗边睡着,惹了风寒。

    “一个冬天都没着凉,这下可好了,都四月初了,竟然给冻着了。”陆照雪嘀咕着,把手缩进袖子里,只露出一截拎着药包的手指。

    “瞧姑娘说的,这边城的冬天啊,还没过去呢。”

    陆照雪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脚边搁着扁担的货郎正靠着医馆的外墙,瞧着十分面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他这儿买过桂花糕。

    “呦,是你啊,桂花糕可卖完了?”陆照雪说话一向不客气,这人还想坑自己呢,她可没忘。

    货郎皱着眉头,一脸愁容,“没卖出去多少,剩下的都带回去给我儿子吃了。”

    陆照雪不客气的笑了两声,顺便往他的货担上瞟了几眼,“你这儿还有什么货?”

    “没剩几样,打算卖完就带着妻儿回乡下去了。”货郎扒拉着给她看,“走街串巷,卖的便是这些。”

    陆照雪看他翻出来的都是些帕子,梳子,还有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儿,的确是没几样了。

    “你之前那些桂花糕,是从何处得来的?”

    货郎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那是……是我娘子自己做的。”

    “你娘子会做桂花糕?”陆照雪惊讶,“她是江南人?”

    江南是富庶之地,那边除却商队,甚少有人往北边来。

    譬如陆照雪的母亲,便跟着她父亲千里迢迢去了南方。

    “不是,我们都是边城人。”

    “姑娘之前不是也说了,那糕做的不成气候。便是我机缘巧合得了一点儿干桂,她自己琢磨着做的。原是留着自家吃,拿来哄儿子的,被我拿了些……出来卖试试。”

    “那你还定这样高的价钱。”陆照雪冷笑一声。

    货郎连连讨饶:“一时迷了心窍,这才做了错事儿,请姑娘原谅。”

    陆照雪不想跟他计较,她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儿。

    虽然那桂花糕的确做的不怎么样,但是他娘子自己做的,还是第一次,那这人一定还是有点儿天赋的。

    陆照雪清了清嗓子:“你真就打算带着妻儿回乡下去?”

    货郎机灵,闻言,试探道:“姑娘的意思是……”

    “叫你娘子明天一早到城门口江氏酒肆,我试试她的手艺。”

    说罢,陆照雪提着药包抬脚便走,身后的货郎还没反应过来。等她走出几丈远,货郎才冲着陆照雪的背影大声喊:“多谢姑娘!明日她一定去!”

    酒肆需要人手,眼下只是她和周珠两个人显得都手忙脚乱了,遇到合适的招一个也不错。

    买了药,她还得跑一趟驿馆,算算日子,舅舅之前寄给商队的信应当能收到回信了。

    大晏有专门为百姓设立的驿站,由皇商经营,多用来寄信,也会托寄些别的物件。价格比较昂贵,但胜在速度快,更不会平白无故的丢信。

    边城许久未有商队经过,更没人帮着稍信。这次也是时间紧迫,陆照雪才选择了从驿站邮寄。

    大战一过,驿馆便恢复了营业,陆照雪顺利取到了回信,说是今早刚到的。

    她没拆开看,直接回了榆树巷。

    这个时辰周珠和江余还在酒肆里,家里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江正和钱婆子。

    钱婆子正在扫院子。

    陆照雪眼尖的瞧见墙边两行荒地被重新挖开,“阿婆,这是要种菜吗?”

    钱婆子见她回来,放下扫帚,“马上开春了,等天气暖和了,我就种几样菜,便不用日日出去买了。姑娘把药给我吧,一个时辰就煎好了,今日还去店里吗?”

    “今日不去了。”陆照雪昏昏沉沉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欸,那我把药煎好了端姑娘房里去。”

    “好,谢谢阿婆。”

    陆照雪把药递给钱婆子,先去了趟江正歇息的主屋。

    江正的伤势逐渐恢复,早上便由周珠和江余一起小心挪到窗边矮塌上,也能透透气,解个闷儿。

    “舅舅,商队回信了。”

    江正丢下手里的花生,“ 哦?快让我看看。”

    他展开信细细读,一直紧皱着的眉头都没舒展开过。

    陆照雪忙问:“信上怎么说?”

    江正叹道:“信上说,他们一时半会还到不了边城。不光他们,近几个月恐怕没有商队愿意往边城来了。”

    “可说是什么原因了?”

    “还是因为胡人……”

    胡人跟大晏一向不和,百年来陆陆续续一直在打仗,若不是有段家军世代镇守,边城恐怕早就不是边城了。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谈和过,只是和平不了几年,又会打起来。

    陆照雪突然想起那天在城外看到那群人,段川流说是他们京城来的,也许就同这次的这场胜仗有关系。

    “那些货他们还要不要?”陆照雪找到重点。

    “要,这些客商跟我都是十几年的交情了,从来不会失信。”江正道。

    陆照雪安慰江正:“舅舅莫急,那酒放着还更醇香呢。”

    “只是这货款……”

    陆照雪明白江正的顾虑,这么一大笔货款收不到,酒肆和庄子的的银子便有些紧俏,只能从别处寻摸赚钱的法子了。

    “舅舅放心,一切有我呢。”

    江正叹了口气,“还好有你帮衬着。”

    “余儿那边怎么样?”

    “舅舅放心,他且好着呢,午时还喝了一大碗海带汤。”

    前几日江余一直闷闷不乐的,看书的时候还会罕见的发呆,陆照雪看在眼里,便建议他去找冯秀才取取经。

    冯秀才自是觉得江余能去白石书院读书是好事,临走前还送了他一块儿珍藏许久的徽墨。

    从冯秀才那里回来之后,江余果然畅快许多。那块墨也被他好好的收起来,放进了柜子里。

    周珠想通了,不再一看到江余就掉眼泪,反而已经在张罗着给江余置办去书院的衣裳,被子,还有书箱了。

    江余启程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到那时江正的腿也已经痊愈,一家人可以一起送他一程。

    和江正说完话,陆照雪回到自己屋里,钱婆子已经帮她点好了炭盆,屋里暖乎乎的,就适合小憩。

    她原本毫无睡意,抱着游记看了几页便困了,书随意甩在枕边,歪头便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不知今夕何夕,她睡眼惺忪的爬起来,钱婆子恰好在外头叩门,“姑娘可起了?药煎好了。”

    陆照雪连忙披着袄子下床,打开门,钱婆子就端着碗站在外头呢。

    “这药姑娘趁热喝,我灶上还煮着菜呢。”

    “欸,阿婆去忙吧,我喝完就把碗拿过去。”

    陆照雪端着热乎乎的黑色药汁,几大口喝完。

    屋里没有热水,她便去了灶房,皱着眉头连喝了两碗热水,“这药真苦啊……”

    喝完水,她嘴里的仍有挥之不去的药味。

    钱婆子便笑她,“良药苦口,姑娘这还得喝三天呢。”

    陆照雪想到这事儿便头疼,自觉转话题:“阿婆,今天晚上吃什么?”

    钱婆子揭开锅盖给她看,“喏,土豆和白菜炖的。我擀了面,姑娘想吃细的还是宽的?”

    “我想吃宽的,谢谢阿婆。”说完,陆照雪眼馋的看向灶房角落里放着的辣椒坛子,“阿婆……”

    “姑娘今日可不能吃那些。”钱婆子一眼就看出来她想干嘛,一边扯着面条,一边说:“我估摸着主家回来了,姑娘瞧瞧去?”

    天色擦黑,周珠和江余应当正在回来的路上。

    陆照雪只好遗憾离开,一踏出灶房门,周珠和江余果真回来了。

    “呦,照雪怎么哭丧个脸?谁欺负你了?”

    一进门,周珠就瞧见陆照雪可怜巴巴的眼神,顿觉好笑。

    陆照雪吸了吸鼻子,“刚喝了药,苦,阿婆还不给吃辣椒。”

    周珠立马笑了,从手里的纸包取出什么塞进了陆照雪嘴里,“尝尝!”

    “嗯……好甜!”陆照雪含着糖,凑过去对周珠道:“舅母都给我吃糖了,要不今天晚上让我也吃点儿辣椒吧!”

    周珠笑着看她,“这可不成,听听你这嗓子!等你病好了再说!”

    江余在一旁点头,“表姐,惹了风寒不能吃辣的。”

    “好吧。”陆照雪垂头丧气。

    周珠便将整包糖都塞进了她手里,“知道你要喝药,这糖便是给你买的,拿去吃!”

    “谢谢舅母!”陆照雪又开心了,“那我去灶房瞧瞧去!”

    钱婆子已经煮好了面,今天陆照雪不能吃辣,其他人也没往碗里放辣椒,省得她瞧见眼馋。

    月色倾洒小院,这棵大榆树已经在这里沉默着站了几十年的光景。

    面一人一碗,全都端到堂屋里边烤火边吃。

    陆照雪嗦着没放辣椒的热汤面,热乎乎的。土豆绵软,钱婆子还用油煎过,她永远吃不腻,现擀的面条口感特别劲道。

    钱婆子做饭手艺可好,没放辣椒也好吃,她足足吃了一大碗才放下筷子。

    自从来到大晏之后,陆照雪再也没有吃过不管是什么菜都是同一个味道的工作餐了,在江家的每顿饭,都是烟火里的家常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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