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没有!”陆照雪凶巴巴。
站在柜台前的客人一愣,讪笑两声,“不成便不成么……”
陆照雪连忙解释,“我没说你啊……不过没这个打算是真的。”
那客人一听,也释然了,告了声别便走了。
段川流倚着柜台同陆照雪道:“我怎么闻着一股枣香味儿?店里又做什么好吃的了?通通都来一份。”
陆照雪翻着账本,抬了下眼皮,“就你一个,吃得下吗?”
“谁说就我一个?”段川流侧身,示意她看苦哈哈在外头椅子上坐着排队的翟罗,“这不是还有一个?”
“段将军提前来点菜的?”
“不行吗?”段川流瞧着她脸上颇为有趣的生动表情,许是因为方才说错了话生气呢,“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小陆掌柜。”
“什么好消息?”陆照雪终于舍得抬眼看他。
段川流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不大方便在这儿说。”
陆照雪警惕,“又是朝廷机密?”
段川流哑然失笑,“哪有那么多朝廷机密,我只问小陆掌柜想不想听?”
陆照雪思忖片刻,“行吧。”
她抬了抬下巴,“叫上咱们的知府大人,到后院儿去!给你们单独开一桌,顺便叫我听听你有什么是不方便在外头说的。”
“成!”
段川流爽快的出去喊人,陆照雪吩咐江余看着大堂,若是巧芝忙不过来了给她搭把手,自己先抬脚去了后院。
酒肆的后院不及榆树巷家里的宽敞,但也收拾的整整齐齐,另有一套石桌石椅。
最近周珠又自己琢磨着添了好些新菜,有荤有素,都是适合下酒的,卖的还不错,几乎每桌儿来的客人都会点上两三样。
陆照雪捡了几种,一荤一素,各拼了一盘,想到段川流吃不得辣,又单独给他装了一碟不辣的,另外还有一碟儿枣泥糕,并一壶坐着小泥炉的米酒,一同端到桌上去了。
段川流走过来,瞧见摆的菜色,“几日不见,小陆掌柜这生意便做的这么大了?”
陆照雪看他一眼,“添了几个新菜罢了。”
回身看到抱着扇子的翟罗,陆照雪客气道:“翟大人。”
翟罗摆摆手,“叫什么翟大人,叫我翟大哥……”
段川流蓦的出声打断:“不行!”
翟罗笑得肩膀乱颤。
陆照雪不明所以,“二位慢用,我先去前头……”
翟罗拦住她,“陆姑娘且慢!”
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段川流,兀自夹了块儿酸辣鸡丝塞进嘴巴里,“段川流有话要对你说。”
陆照雪原想等着他们吃完饭,再去找段川流,既然翟罗都这么说了,她便带着段川流走到院门处,“段将军方才要说什么?”
“是关于商队的事情。”
“商队?”
提到这个陆照雪便想不到别的事了,一门心思的追问,“商队怎么了?”
“不出一月,边城便陆续会有商队前来。如今局势已定,朝廷已经开放了往边城来的官道,胡人那边也会互通往来。”
“如此说来,便真是好消息了。”陆照雪眉眼弯弯,“多谢段将军告诉我。”
她眨眨眼,“这算‘朝廷机密’吗?”
段川流轻咳一声,“自然不算,过不了几天,府衙便会张贴告示。”
“段将军这是提前告诉我?”
“只是顺便……”
“段将军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去忙了,你们慢慢吃。”
“还有一桩生意,不知道小陆掌柜愿不愿意做?”
说起做生意,陆照雪眼前一亮,“能!”
段川流笑道:“还没听我说是什么生意,小陆掌柜便答应了吗?”
陆照雪豪迈道:“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不能做的生意!若是我先不应下来,这机会不就成别人的了?”
“那好,我要请大营的士兵们喝酒,这个生意,小陆掌柜能不能做?”
陆照雪当即瞪大了一双杏眼,“要多少?”
不用段川流说陆照雪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只是犒劳兄弟们打了胜仗,又因身在营中,只能浅酌,不能醉酒,不要烈酒,只要不醉人的酒,一共五千坛。”
“五千……”
陆照雪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酒肆和酒庄里的存货,以及槽坊的工期。
与江正约定的商队如今有的在江南,有的在京城,从那边过来,又是带着车队,少说也得小半年才能到边城……
“段将军什么时候要?”
“五月初五。”
陆照雪抬眼,“成交!什么时候签契约?”
“现在。”
陆照雪正要带着段川流去大堂找江余写契约,周珠急急忙忙跑进后院,“照雪!照雪!前头来了两个士兵,说是要找段将军和翟大人。”
“既是有急事,契约咱们改日再签。”陆照雪道。
翟罗也把桌上的菜吃的七七八八了,他毫不客气的把几个枣泥糕用帕子包了,“走吧,真是清闲不了半个时辰啊……陆姑娘,多谢!”
“不客气。”陆照雪送他们出门,悄悄塞给段川流一个油纸包,“光顾着跟我说话了,你一口都没吃成吧?这个拿着。”
段川流接过纸包,“谢谢小陆掌柜。”
“客气。”陆照雪眨眨眼,“记得来签契约啊!”
“好。”
翟罗抱着手臂站在门帘处,故作大声道:“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啊?”
陆照雪连忙道:“够了够了,拜拜了段将军。”
“白白?是何意……”
陆照雪轻轻推他一下,“快点走,翟大人等你呢!”
回到后院,周珠正在收拾桌子上的空盘,翟罗悄无声息的把菜几乎全部吃完了。
陆照雪走过去,提起酒壶晃了晃,还剩大半。
周珠低声道:“照雪,那人真是知府大人?”
“是,来过咱们这儿好几次了。”
周珠仍是一脸震惊,好半天没缓过来,“新上任的知府,果真不一样。”
陆照雪笑道:“ 怎么不一样?知府也是人啊!对了舅母,下次他们再来,可就要收钱了啊!上次段将军留在这儿的银子,今天这桌刚好用完!”
“欸!”下意识答应完,周珠又道:“段将军和知府大人来吃饭,也收钱啊?”
“怎么不收钱?”陆照雪收着盘子,“咱们也是做生意的!而且你看,这一桌都是翟大人吃的,他吃的那么多,不收钱怎么行?”
收拾完桌子,陆照雪方才想起自己有个事儿忘记问段川流了。
那个扳指还在柜子里放着呢。
下次还是随身带着好了,省得段川流神出鬼没的。
——
“此次战胜,大创胡人,首领已被你一剑封喉,只留下一个不甚成器的小儿子,方才十三岁,陛下已派人接他至京中小住,你懂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几个叔伯皆已投降,困于大晏境内,永不得回草原!胡人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孔嶂在原地团团转,“段川流啊段川流!你怎么就不懂为自己考虑考虑?也不懂为你长姐考虑考虑?”
天色暗下来,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几个侍女轻手轻脚的进屋点了几盏灯,被孔嶂不耐烦的挥手赶下去。
段川流冷笑一声,“我只知道为大晏百姓考虑!”
“你!”孔嶂一拍桌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是哑口无言。
翟罗招手,示意一个小厮换上热茶,自己端着茶送到孔璋面前,“孔伯伯,坐下喝口茶慢慢说。”
孔嶂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语气也缓和几分,“也就是你罗儿你,还认得我这个伯伯。”
“段川流从小就气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哼!”
段川流木着脸,“孔伯,有我在一天,就有段家军在一天,这是祖父的教训。”
孔嶂闻言,心里头那点儿气也没了,只剩下对老友的思念,“我这一路过来,与他们小心周旋,今日又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把这些人哄走。陛下病了,如今朝中混乱,太子又……他们护主心切,也急着回去……”
“川流啊……我老了……”孔嶂说着,声音逐渐小了,“我怕我哪一天,也护不住你们了……”
段川流上前几步,握住老人的手,“孔伯,有我在呢。”
“你这小子……”孔嶂双眼浑浊,“行了……我累了,你们回吧。”
“您早些歇息,我和翟罗下次再来看您。”
直至走出巡抚府邸大门,段川流都一路沉默,翟罗笑道:“孔伯伯还是心疼你,他向着你呢,别太担心。改日去银杏堂抓几副药,亲自送来,说几句好话,小心赔罪!”
“谢了。”
翟罗摆摆手,“咱们俩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同甘共苦嘛。”
段川流哑声笑道:“难道不是因为你想当我姐夫?”
“你小子!”翟罗用扇子点了点他,两个人在空旷的街道上大笑出声。
末了,又是一阵安静,翟罗突然哑声问:“你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但是我前几天好像看到她的海东青了。”
“真的?”翟罗开始语无伦次起来,“那我要回去……不对,我……”
“翟罗……”段川流沉声打断他。
翟罗的肩膀立马就垮下来了,“行了,我知道,你不用说了。”
“我还是要回去……把她的沉玉枪擦干净,至少……她看到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