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燕辞见状,大小姐脾气立马上来了:“怎么给我设计院子没见你这么上心?敷衍我?”
“……”宁青溪:“你讲讲道理,我给你的那张,是寓意不好了,还是造型不好?你又有哪里不满意了,说出来,等我忙完这一阵儿给你改。”
霍燕辞道:“巧了,我也有那么一块地……”
宁青溪:“……”
她要是没记错,霍燕辞给的酬金是一支发簪,这玩意儿,换一整个园子的设计图纸?
宁青溪满脸关切道:“你没病吧?”
张富户一看大事不好,立马拦在两个人中间劝和:“好好好,大好日子,别吵架呀。”
宁青溪和霍燕辞异口同声:“谁吵架了?”
张富户:“……”
宁青溪随手一张大饼画过去:“等我改日得闲了,说不准也招两个人来跟我一道设计,到时候你来,我肯定给你安排得舒舒服服的。”
霍燕辞:“……你有钱么?”
宁青溪:“……”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混账东西!
张富户不懂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宁小娘子,你没钱?”
“没有,那苗子还得再来一波,估摸着得等明年开春那几天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嗨,那还用你垫钱?不缺那么点。”
张富户财大气粗,挥挥手撒出去上百两银子。
宁青溪回想起来,这段时间出门在外全靠接济,一时间悲从中来,不愿回忆。
然而张富户没什么眼力见,突然满脸羞赧道:“是这样,前几天我听你说的用那些本子来管人,我觉得还挺方便的,这几天找人做了一批,现在全都是这样的,因此,这批苗子钱权当做从你这儿买的主意。”
宁青溪:“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几杯酒下肚,宁青溪脑子有些晕晕乎乎,身上还有些发热,反应也慢了起来,由着张富户攀着她脖子吹牛,听了半天,突然觉得脖子一轻,转头一看,霍燕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了。
“张老板人呢?”
宁青溪俯身在桌子底下找人。
“你刚刚没听他说话么?这儿有他老相好,他去找去了。”
“去哪儿?”
霍燕辞一指后头,正是廊轩楼阁中的楼,粉色纱幔随风飘扬,银铃般的笑声不绝于耳。
宁青溪看着后面影影绰绰的人影子,总觉得那些笑声好像就在她耳边,吵的人心烦,不由得摇了摇脑袋,想把那些声音摇出去。
“怎么着?喝多了?”霍燕辞问道。
宁青溪拍了拍耳朵:“没有,但是好吵。”
霍燕辞冷笑一声:“活该,不难受不长记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说什么?”
霍燕辞没听清她的嘟囔,看着她啧了一声:“宁青溪,还醒着吗?”
宁青溪比他更不耐烦:“没喝多。”
她是真没喝多,就是有点脑子短路,听人说话得反应一会。
霍燕辞估摸着这点量估计也不至于喝大,但还是叫了一壶醒酒汤来,忍不住絮叨:“跟别人单独出去喝酒,别喝这么多,跟张老板喝酒还敢喝大,你心真大。”
宁青溪躺着靠着他身上,听着他不断念叨,突然心思一动,问道:“那你呢?”
“嗯?”
“我跟你一块喝酒,能多喝点么?”
霍燕辞轻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信任我。”
宁青溪听着他说话,感受得到他说话时胸膛微微的振动,感觉耳朵有点痒痒的,抬手揉了一下,感觉好像没什么用,那痒好像是有人拿着羽毛在她心尖儿上轻轻刮了一下,心痒。
连带着脸上也痒痒,她抬手挠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抓着什么东西,抬眼一看,手里抓着床帘一角,外头夜色已至。
宁青溪有些迷茫地坐了起来,开始回想,她到底怎么回来的?
她只记得自己在吃庆功宴,张富户在跟她吹牛,吹着吹着不知道为什么换了霍燕辞坐在她旁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人形靠枕,带着比她略高的体温,靠着格外舒服,她本来不想睡觉的……
多半是霍燕辞送她回来的。
丢人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她起来后没多久就接受了这件事情,穿好鞋出门觅食去了。
奶娘刚做好饭,宁清山和宁清远从学堂里回来了,围着她叽叽喳喳说着学堂里的趣事。
宁青溪感受到了小时候她围着她妈叽叽喳喳说学校里那些鸡毛蒜皮事情的时候,她妈得是多不耐烦了。
然而她还不能打击到两个孩子的热情,一直嗯嗯啊啊给着反馈,胡说八道的时候突然发现两个孩子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换成了更薄的夏装。
等他俩说完,去抄先生留下的诗的时候,宁青溪问奶娘:“他俩的衣服哪儿来的?”
“这几天天热了,我给他们换了两身。”
宁青溪颇有些不好意思,打开了自己的荷包:“多少钱?我补给你。”
“不用,看着他们,跟看到王爷小时候一样,”奶娘眼里带着些惆怅,“王爷小时候也是爱读书,除了读书什么都不喜欢,就连其他跟他一样大的小孩子最爱的秋千他也不感兴趣。”
宁青溪听着,感觉挺难想象的。
一个除了读书什么都不感兴趣的霍燕辞,那可真是稀奇。
提到霍燕辞,宁青溪也忍不住好奇他的往事,问道:“他以前真是这样?怎么感觉他爱好还挺多的?”
“他小时候,就是八九岁那会,书房先生三天两头就要夸两句的,也就是后来,老爷夫人都战死,剩了这么一个独苗……”
霍燕辞好歹是皇室子弟,不能随便说什么,总之权利倾轧,谁也说不上来那段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霍燕辞活了下来,成了家里唯一喘气儿的活人,之前的书都给搁下了,天天招猫逗狗溜蛐蛐,出门必定花枝招展,成了京城里知名的酒囊饭袋。
宁青溪起初听起来还觉得怪有意思,像是真有那么一个沉默又倔的小孩在她面前,一个人吃饭,念书,睡觉。
但后来越听越觉得心口疼,闷闷的喘不上气。
昏暗油灯下,宁清山的影子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在思考着求生之道。
奶娘语气一转,用一种轻松的调调说:“好在老爷夫人在天有灵。”
宁青溪听完,有一种奇怪的冲动,她想抱抱霍燕辞。
于是第二天一早,套着马车来接人的霍燕辞一脸茫然,不知道宁青溪这又是闹哪出,疑惑开口:“你怎么了?”
“没事,就想抱抱你。”
霍燕辞似乎也不习惯这种氛围,干笑两声:“你这样,搞得我受宠若惊。”
宁青溪吸了吸鼻子:“那你好好珍惜一下吧,赶明儿没这待遇了。”
清早,周围人来人往,食物热气腾腾的香味和喧闹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见缝插针一样地挤进每一个角落里。
宁青溪抱了一会,感觉汇聚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把人松开了。
霍燕辞及时递上了帕子:“要是没什么事情了,我们回去?”
宁青溪点了点头,随后又在城里逛了一圈,大包小包买了一堆零食,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霍燕辞发现她这人挺有意思,在外头的时候一副死也不干活的样子,一回了工地,立马化身拼命三娘,恨不得吃喝拉撒住全在那个南北不足五步,东西不足十五步的小屋子里解决了。
对此,宁青溪的解释是:“就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才要全部都马上搞完,以后就可以一直眼不见心不烦了!”
霍燕辞嗤笑一声,拿起一旁大草帽扣在她头上:“走吧,现在得去烦一烦,那几个摸不准你那个图到底怎么造,马上都要打起来了。”
第一次造园,难免手忙脚乱,宁青溪叹了口气,认命地跟着出去看了,心里琢磨着以后应该多找几个人,这么一来,有关工程的事情就不用她操心了。
那张几个人都摸不准的图,是一处院子,但是内里分了四个院子,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按一个来造还是四个来造,再加上宁青溪画图确实抽象,打眼一瞧,四个院子全是石头,就更让人摸不准了,眼下这块地要整地,不知道该按多大来。
宁青溪跨进这块地的时候,几个人正吵的不可开交,看得人欣慰极了,一眼扫过去,全是年轻人,都是会被挖墙脚的好苗子。
“怎么了?哪里有看不懂的?”
见她来了,一群人呼啦啦围了上来。
“宁小娘子,你看,如果四个院子都以这个规格来算,这块地是不是就太大了?几乎占了一半!”
“但是既然做了隔断,太小的话进来两步走到头,如果人数一多,能不能放得下都是两说!”
宁青溪看了一眼图纸,道:“这是个院子表现的是一个主题,按我标注的尺寸来就好。至于说是容纳多少,这园子届时应该不对外开发,张老板只带着几个朋友,放得下。”
这园子是按照四季来分,按照春夏秋冬的顺序围成一圈,由春园进,冬园出,
每走过一扇门,所见到的皆是全新景色,第一个园子,春园里,是竹林造景,有尖如竹笋状的石头掩映在草丝里,仿佛春天新破土的嫩笋;夏园,则有太湖石垒叠造景,其下有荷花池,其上建造亭子,一年四季,都如夏天;秋园则多用黄石,园内植物多奇松怪柏,场地空旷,一派萧条;冬园最是妙绝,放置萤石做假山,阳光撒照,宛如一层雪花覆盖其上,在群山绿树后,墙上开孔,有风吹过时,如冬日北风呼呼作响。[1]
宁青溪大致讲过了这个园子,在场众人无不感叹,宁青溪嘴上说着低调,实际上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从工地出来,宁青溪问道:“你说我要是办个什么造园所,能成吗?”
霍燕辞难得没用“你有钱么”来回她,仔细思考片刻:“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宁青溪耸耸肩:“我的想法目前只有想搞一个,要不然万事都我自己上手,实在是累。”
这段时间连日以来轮轴转,实在是身心俱疲,宁青溪每日回去倒头就睡,然而依旧睡得不好,每天一早准能看到她哈欠连天生无可恋地坐在椅子上嚼馒头,边嚼还边得看图。
霍燕辞看着她眼下明显的青色,也觉得这么熬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提议道:“或者我来出钱出地,你来找合适的人,到时候赚钱了分我一些就行。”
宁青溪看着他:“你还真是信任我,转头我要是没干好,你得赔的血本无归。”
宁青溪怕真到了那一天,她真无颜面对霍燕辞了。
然而霍燕辞说:“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没有风险的么?还是说,你怕你到时候赚钱了要分我大头?”
宁青溪脱口而出反驳道:“怎么可能?”
“那不就行了?”霍燕辞说,“宁青溪,做什么生意都有可能会赔钱,我只是看好你的手艺,绝不会让我血本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