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带着暖意,为方持和风情叶描上一层金边,比起风情叶的温和,方持一袭红衣,气势更为强势。
方持懒懒打量了李微渺一眼,他一身蓝衣,身形纤细,紧紧依偎在风情叶身侧,如菟丝子一般。
李微渺悄悄用手指攥住风情叶的衣袖,被方持看个正着,她不由轻轻挑眉,目光看向风情叶。
风情叶对上方持的目光,眨了眨眼睛。
那双温润的棕色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清亮透彻,看得方持的不满散去些许。
风情叶向李微渺介绍:“微渺,这位是世子。”
李微渺行礼,乖顺道:“见过世子。”
方持给了李微渺一个眼神,神色不明,转而对风情叶道:“你还真是个痴情种。今日你我二人同游,都还要带着你夫郎?你就这般舍不得他?”
方持语气中的不满十分明显,李微渺听着,又想起那日赏花宴上听到的闲言碎语,下意识垂下头。风情叶若有所觉,伸手揽着他的腰,李微渺浅浅松了口气,又重新抬起头。
二人的动作看得方持眯起眼睛。
情娘这夫郎也太胆小,如何配得上情娘?
察觉方持的不满,风情叶不紧不慢地解释:“非也。微渺是方公子特意请来的客人,和你我二人并不同路。”
方持看着李微渺,心中沉默。方怜不是喜欢风情叶吗?怎么还和她夫郎往来起来了?
风情叶见方持表情奇怪,又笑:“不过既然持娘这么说了,实不相瞒,其实风某也很想带着微渺一同游玩,不如方公子那里还是回绝了吧。”
方持对风情叶的恶趣味习以为常,又不愿李微渺打搅她和风情叶,也懒得管他们男儿家之间的事,左右方怜不会吃亏,索性摆手催促:“既然是和方怜有约,那便快去吧。”
风情叶转身为李微渺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温声安抚:“微渺去寻方公子吧。”
她又同玉露嘱咐:“照顾好夫人。”
风情叶一副好妻主的模样,教方持看得牙酸,只想赶快让李微渺这碍眼的存在消失。
她随手招来一位仆役:“带这位夫人去小少爷院里。”
仆役走到李微渺身前,福身行礼:“请夫人跟侍虏来。”
李微渺抬眼望向风情叶,见她颔首,这才松开一直攥着的衣袖,向风情叶和方持各行了一礼:“妻主,世子,微渺先走了。”
见李微渺身形远去,风情叶仍看向他离开的地方,方持“啧”一声:“回神了。”
“人都走远了,还看?”
她手搭在风情叶肩上:“春狩在即,那司香院的凌寺玉终于肯从馥州出来了,此次进京,我从她那得了好些她新研制的香饼,要不要先去我那儿瞧瞧?”
太离国以香道为雅事,春狩之际更要举行焚香大典,既振军心,亦告祭天地先祖。由礼部之下的司香院主持。
馥州凌氏是百年传承的香大家,基本上每代少主都会任职司香官。
风情叶挑眉:“不是说好今日出游?怎么游到你屋里去了。”
方持:“还不是因为你偏挑这不早不晚的时候来,我的计划都被你打乱了。”
“是风某的不是,”风情叶告饶,慢悠悠摇着折扇:“既然如此,不如世子就随风某计划,你我二人去同春楼吃茶点去,如何?”
二人慢慢走远,没有发觉身后的小径里有个小巧玲珑的身影经过,见到她们的身影,缓缓停下小跑的脚步,盯着青衣女子身形半天,有些愣神。
少倾,轻风吹落的花瓣落在他发间,轻若羽毛的重量却令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步履匆匆地往回跑。
那方向,正是去往方持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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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院,方怜屋内。
屋内装潢华贵,床柜无一不是上好的自檀木雕花制成。博古架上摆着各色奇珍异宝,上至御赐圣物,下至西域宝物,都是方氏捧在手心怕化了、千万般宠爱养成的琳琅。
细白的香烟袅袅自炉嘴升起,被层层红纱半遮半掩,显出几分男儿家闺房的绮丽。
一抹绯红的身影斜斜倚在贵妃榻上,手中握着书卷,层层的纱衣铺散在榻上,如海棠般层层绽放,衬得少男尚有些年轻的面庞极其艳丽。
方怜无聊地翻着手中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往日里都是别人等他的份儿,这还是方怜第一次等人,长久的等待让方怜不耐,心道这李微渺怎么还不来。
他今日本约了几位贵男一同赏画,只是为了能从李微渺那学些绣活手艺,好为风情叶绣些什么,而临时推拒了。
想到此处,方怜烦躁地将书扔在一旁,正要唤人,就见春雀急急跑进来。
春雀方才被方怜差使去前院看看,李微渺可有到,如今急急忙忙回来,说不定是他终于舍得大驾光临。
方怜见春雀回来,懒洋洋问:“怎么了?李微渺来了吗?”
他早已等得不耐烦,方怜脾气大得很,心里想着要好好晾一晾这不知好歹的新嫁夫。方怜不急着起身,还懒懒倚在榻上。
春雀急着跑回来,禁不住地喘气,磕磕绊绊地说:“不是不是。少爷、少爷,她、她今日来府里了!”
“谁?”方怜疑惑。
“是风小姐!侍虏方才看见世子和她在花园说话!”春雀终于喘顺了气儿,语速飞快。
方怜一下子坐起身,惊讶又惊喜:“风小姐今日怎么来了?快快,我们去见她呀。”
他跳下贵妃榻,长长的纱衣自榻上滑落。
他展开双臂,春雀手脚利落地整理好方怜睡皱的衣襟,又扶着方怜在梳妆台前坐下,绕到他身后编好头发,自黄花梨木妆奁里挑了海棠花簪子给方怜戴上。
方怜不满意:“不要这个,去拿前日姐夫送我的那个蜜蜡和田玉步摇来,带珍珠流苏的那个。”
换了步摇后,方怜对着镜子左右瞧瞧,镜中小郎君杏脸桃腮,乌黑的猫眼又大又亮,带着这个年纪的少男特有的灵气。一袭红衣如徐徐绽放的海棠,香娇玉嫩夺人眼目。
方怜却还是不太满意。去见心爱的女子,再怎么打扮也不为过的。他还想再换件外衫,倒是春雀有些着急:“少爷,您这样就足够好看了,风小姐一定会喜欢的。我们快去吧,侍虏方才听到世子和风小姐好像要出府。再晚些去,可能便见不到了。”
“怎么不早说呀。”方怜顿时停下心中的想法,急急带着春雀出门。万一见不到风情叶,打扮的再好看也是无用。
走到院前,方怜又想起,不知姐姐和风情叶出去做什么,若是能跟着她们一同出府,那便是和风情叶有了机会相处。
和风情叶一起定是比李微渺重要,李微渺可以下次再约,风情叶却是方怜怎么相处都不嫌多的。
若是真能和心上人一同出游,定是不会再折返了,方怜便对在廊下候着的二等侍男玲珑道:“若是李哥哥来了,你便先好好招待着。若是我许久也不回,你便找个由头送客,说改日再约。”
说完,方怜拎着衣摆快步离去,虽然步履匆匆,却极其平稳,发间步摇只有些微的晃动,举止间皆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好教养。
方怜走后约莫半盏茶,李微渺便跟着仆役到了栖霞院前。
仆役领着李微渺到栖霞院前,便止住了脚步。
他恭敬地对李微渺道:“夫人,前面便是小少爷的院子了。侍虏先退下了。”
李微渺领着玉露踏入院中,便见一身形玲珑的小侍迎上前来,礼节周全:“李夫人安。少爷方才被世子夫人请去了,还请夫人稍坐片刻等候。”
原先方怜身边有两个一等侍男,一名春雀一名秋蝉。只是秋蝉在少爷冬日病重时,趁管教松散跑出去偷人,被国公夫人抓住后杖毙了。方怜目前身边只有春雀一个一等侍男。
空缺下来的那个位置,要么国公夫人从自己身边挑人调过去,要么从二等侍男里面挑。玲珑隐隐有预感,自己或许有机会,因此急于在方怜面前展现。
少爷虽然骄纵,但李微渺能被方怜请来,兴许也是能在方怜面前说上话的。
他对李微渺很恭敬,想着若是李微渺和方怜聊天时能夸上他一句,兴许便能入了方怜的眼。
李微渺坐在凳上,一双素白的手闲适地搭在膝上,身形柔美。
玲珑为李微渺倒了茶,便退到一边候着。
清浅的茶香悠悠散在四周,李微渺双手捧着茶杯,慢慢小口啜饮着。
他打量起这个院子。栖霞院种着颜色鲜艳、花型惹眼的花卉,入目皆是花团锦簇,尤其绚丽。是方氏一如既往地爱绚丽的审美。院落布置贵气十足,无愧百年世家的气派。
只是屋前单独辟了大片空地,却只种了一棵小树苗,在一众姹紫嫣红中格外显眼。
玲珑见李微渺望着那树苗出神,便主动出声:“夫人可是在看那棵小苗?”
李微渺放下茶盏,轻轻颔首。
玲珑道:“少爷冬日病重久久不痊愈,有日出去散心回来,突然说要把这小苗移栽到院子里,连夫人都不知少爷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但也差人照做。不过啊,自从移栽了这树苗到院里,少爷的病竟一日日见好了。”
李微渺看着瘦小却挺直的小苗,眼中划过淡淡的柔色:“这可是棵桃树苗呢。”
桃树苗树身纤细,不过一炷香粗细,个头矮,却被主人单独精心照料着。李微渺想,方怜将这棵树移栽到院前,或许也是因为有着什么必须要留下的原因。
他不由得想起以前在李家村时的日子。
那个时候,风情叶白身无职,正要首次试考乡试。李微渺自然是全心支持风情叶,只是二人青梅竹马多年,第一次要分开这么久,李微渺心中难免不舍。
一向恪守男戒的他,也禁不住想多和风情叶相处片刻,好在自己孤身一人时有些回忆得以慰藉。
似是看出他的不舍,走前,风情叶在他屋前亲手植下树苗。
“……以此为誓,”风情叶温柔的棕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温暖的手紧握住他的双手,声音坚定,“待桃树开花结果之时,风某定会考取功名,前来迎娶。往后成婚,愿与微渺举案齐眉。”
想到温润风雅的妻主,李微渺面上浮现出浅淡的红晕,他垂下眼帘,端起茶杯掩住唇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