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小径幽深,方怜不想弄乱自己精心的打扮,于是带着玉露走曲廊去往瑶华院。

    方怜走得快,曲廊逶迤曲折,层层绯红衣纱随着他的走动而飞扬,在清幽的走廊中如误闯入的小男仙。

    方怜走进瑶华院里,几个洒扫的仆役见了他,皆垂首唤道:“见过小少爷。”

    方怜没有理会,径直往正房走去。

    两个侍男立在正房门前。方怜慢下脚步,虽然一路上走得急切,也只是胸口有些微起伏而已。

    他可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不喜锻炼的弱男子,方怜常常和沈梦真一同骑马踏青,体力还算不错。

    方怜开口,声线平稳:“我姐姐可在屋里?”

    其中一个侍男上前一步,恭敬回话:“回小少爷的话,世子不在屋内。”

    方怜眉头轻蹙,“姐姐不曾回来过?她是几时出去的?”

    侍男正要回话,身后的门被推开,一个面容秀美的美夫郎从屋内走出。

    刘曼身着宝蓝色长袍,衣襟上用金线绣着牡丹花纹,贵气逼人。合身的衣服勾勒出他被滋养的丰满的身材曲线,俨然是一个标准的世家大族的贵夫。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个这小祖宗来了。”刘曼掩着嘴笑。

    方怜见到刘曼出来,上前挽着刘曼的胳膊,语气亲昵:“姐夫。”

    刘曼轻轻抚了抚方怜头上的步摇,眼中满是赞赏:“这步摇果然配你。那日珍宝阁送来新货,我第一眼见这步摇便觉得适合你。出去京城瞧一圈儿也找不出比怜儿更美的贵男了。”

    方怜千宠万惯长大,刘曼嫁进来后,对这个小舅子也是很亲近,当做亲弟弟照顾,往日经常送他些首饰衣服。

    方怜听得嘴角翘起来,他侧了侧头,微微晃动步摇下的珍珠流苏,“还是姐夫你的眼光好。我今日为了配这步摇,特意拿了这件金绣海棠外衫来配。怎么样姐夫,是不是特别般配?”

    “配极了,”刘曼道,“只是你怎么来了?如今这个时辰,你不是约了李夫郎吗?”

    昨日宴会结束后,方怜便来找刘曼,说是和李微渺一见如故。

    李微渺是宴会客人,刘曼自然是知晓如何联系他,方怜便请刘曼替自己为李微渺递请帖,请李微渺明日来府上做客。

    说到李微渺,方怜撇嘴,“他说今日身体不舒服,要迟些才能来。”

    刘曼笑得意味深长:“他是新嫁夫,又有着那样一位才名在外的妻主。新婚燕尔的,晚上可累着呢。”

    昨日刘曼听到方怜说和李微渺一见如故,想要再请他来时,刘曼着实惊讶了一番,自己这个小舅子眼界向来是高到天上去,性子又骄纵,一般人没能几个入他眼,尤其是那些性格温顺、恪守男戒的男子,他更是讨厌。

    自己当初嫁进来后,可没少费心和他打好关系。

    那李氏男他在宴会上见了,着实是绵善守贞,刘曼还以为方怜和李微渺相处不来呢。

    方怜被李微渺放鸽子,不屑于聊他。他更关心风情叶的事,摇了摇刘曼的手臂,仰起脸问:“姐夫,我姐姐去哪儿了?”

    刘曼道:“她今日约了风修撰,半个时辰前就出去了,也没再回院子里。”

    看来她们二人是直接出府了,方怜见就差一步就见到风情叶,大所失望。

    他收回挽着刘曼的手,神色淡下来,不欲再留:“那我先回去了。”

    刘曼关心这个妻弟,方怜性格唯我独尊,刘曼怕他和李微渺产生龃龉,关心叮嘱:“持娘和风修撰关系好,你若是和李夫郎往来也是极好的。李夫郎性子友善,他虽为人夫,你尚未出阁,但彼此年纪相仿,你与他多相处些也无妨。”

    方怜奇怪,他和风情叶之间,与李微渺何干。

    风情叶才貌俱佳,又洁身自好地拒婚七皇男,定是看不上李微渺的这样的男子。

    但家中人常常因为让他和别人好好相处而交代许多,方怜以为刘曼也同家中长辈一般,单纯地嘱咐他要与人和睦相处,莫要任性得罪人。

    他不想听唠叨,心中只有错过见风情叶的烦闷,敷衍地连连点头:“我知道啦,姐夫说的我记下啦。我先回去了,李微渺这会儿应该到了……”

    边说着,方怜随意挥挥手便转身离去。春雀向刘曼行了一礼,跟着方怜离开。

    方怜走的很雅气,像小猫一样昂着头,拎着衣摆,发间的步摇妥帖。没有来时走得那样急切,放缓脚步一路走一路赏景地慢慢走远了。

    ·

    “且说那李氏男正被一群中年夫男制住,一尖酸男子骂道:‘一个尚未出阁的男子,为一个负心女子连名声都不要了!’,说罢,几人便要将这可怜的李氏男按住往猪笼里拖——”

    同春茶楼内,正中坐着一白袍说书人,她手中摇着的扇上写着“人有所操”四个大字,扇身配合着她的语调而摇得哗哗作响。

    她讲到精彩部分,语气激昂。一楼座无虚席,此刻全都屏住呼吸,等待后续的到来。

    “这李氏男一个弱男子,哪里挣得过几个日日干农活的泼夫?”惊堂木一拍,说书人的语气反而慢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氏男哭得梨花带雨,即将被那几个悍夫塞入猪笼的之际,一声‘赐婚圣旨到——’,吓得这帮无知泼夫赶忙松开李氏男,齐刷刷跪了一地……”

    茶楼二楼,一座雅间门扉半开,显然也是众多听客之一。

    坐在窗边的青衣女子身形秀美,温润如玉的眉眼如青山般和悦。

    她听到楼下传来的话语,品茶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原本怡然自得的神情古怪起来。

    坐在她对面的红衣女子姿态潇洒,她侧耳听了会儿,忍不住大笑出声:“情娘,想不到你那日回村求娶,竟是这般霸气!”

    风情叶满脸黑线:“不过是坊间传闻,笔墨润色的结果罢了,持娘何必当真。”

    这时,楼下的故事已然到达最高的节点。

    “……新科状元端坐在雪白的高头大马之上,一身状元红袍,贵气逼人,此刻见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被这样欺辱,往日温润如玉的面容霎时冷若冰霜,怒声喝道:‘尔等泼夫,竟敢如此欺辱我夫郎!来人,通通给我拿下!——’”

    方持听得噗嗤一笑。

    风情叶听不下去,直接遣了侍从道:“去将门关上罢,这等谬语,听着真是有失风度。”

    方持连忙道:“别啊,我还没听够呢,”

    风情叶淡淡瞥了她一眼。方持见她这副模样,遂笑着摆手让人关上门。

    风情叶心微微叹息。她本身并不介意自己的事被百姓拿来津津乐道,百姓们爱听什么,自有其乐趣,能与民同乐也算雅事一桩。只是被迫当面听如此夸张的话本,还是在好友面前,那便有些一言难尽了。

    风情叶移开目光,只得装作耳不听为净。

    她向窗外看去,春日阳光正好,长街上熙熙攘攘,街景热闹。穿着各式衣袍的人在街上忙碌着,她们面上皆带着笑意,以幸福的方式在太离生活着。俨然没有辜负这盛世。

    茫茫人群中,一位身姿高挑的女子混迹在人群中,却因着身形欣长,步履翩然,因此极其显眼。风情叶看着那女子的身形,眯着眼睛饮了一口茶。

    方持顺着风情叶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那人。她神色兴味:“这不是叶娘吗?不若叫她上来一同吃茶?”

    风情叶点头,侍从便要下去请,方持却潇洒一笑:“何必如此麻烦。”

    风情叶好整以暇地看着方持走到窗边,“吱呀”一声推开半合的窗,春日的暖阳霎时涌入屋内,缕缕春风送进清爽。

    街上人来人往,她自窗边探出半个身子,手撑着窗沿。

    “叶娘——”

    人群中的女子闻声抬起头,一张近乎妖孽的面容便迎着日光展露,竟比春光还要晃眼。她生得俊美,眉飞入鬓,狐狸眼风流藏锋,在春阳的照耀下更具冲击力。

    方持和她对上目光,意气风发地笑:“叶娘,来同我们一起——”

    文叶抬眼望去,就见屋内一青一红二人,面带笑意地凝望着自己。

    一身红衣的方持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墨发随风飘起,举止潇洒,笑容恣意。

    她对面坐着风情叶,一袭青衣文润如雨雾,手捧半盏清茶,微微侧向窗外,总是含笑的棕眸弯成月牙,茶雾蒸腾间被风吹散开来,润得那双棕色的眼睛如青山烟雨。

    文叶和风情叶对视片刻,风情叶垂眼看她,唇角勾起温和的笑意,向她点头。

    三人容貌气度皆是不凡,早已吸引了街上大半目光。方持斜倚在窗台上,声音不小。风情叶虽未出声,但仍有不少人注意力在她身上,尤其是几位戴着帷幕的年轻公子,都在偷偷仰头看她,手中捏着帕子低声交谈起来。

    文叶潇洒应了声,向周围人抱拳一礼,随后大步流星地进了同春楼。

    见文叶的身影进了茶楼,方持便半合上窗,重新坐回位置上。侍从上前,为风情叶和方怜重新添了茶。

    方持调侃:“楼下还在讲你的英勇事迹,叶娘上楼时,定是也会听到。”

    风情叶摇着扇子,微笑:“不及世子方才当街唤人英勇。”

    方持哈哈大笑,起身坐到风情叶身侧,搭着她的肩膀:“情娘,你还是太重风度。京中如此多人仰慕你的名声,多出来展露风采又何妨?”

    “风某为人喜好低调,不欲如此招摇,”风情叶摇着扇子,眼底浮动着笑意,“交了你们二位这般醒目的好友,已经是在下此生出的最大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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