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赴锦绣庄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只有檐角的灯笼漏出点微光,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

    李从宁的脚刚踩上第一截枯藤,远处忽然传来士兵的谈笑声。

    李从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往阴影里缩。

    是换班的守卫来了,脚步声杂沓,还夹着几句关于上元夜花灯的闲聊。

    这是她连续三日观察出的换班空当,值夜侍卫交接腰牌的半盏茶时间里,墙根处的灯笼也会因为空缺暗上片刻,恰是翻出去的最佳时机。

    她盯着那两人的靴底从墙根外走过,直到声音彻底消失听不见,她才敢继续往上爬。

    爬到墙头时,她先探出头望了望。墙外是条窄巷,巷口挂着两个半旧的灯笼,光色昏黄。

    她深吸一口气跳下,落地时刻意屈膝卸力,只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响。

    巷子里静得只剩风声,她按了按袖间那块刻着唐字的玉佩,那是调动南唐救部的信物。

    汴京的夜路比金陵冷得多,积雪在青石板上冻成薄冰,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需要沿着墙根避开沿街的巡夜人,

    一路绕到锦绣庄后门,门上有个不起眼的铜环,按上次约定好的暗号轻叩了三下,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

    “吱呀” 一声,门开了条缝,老刘的脸探出来,见是她,眼眶瞬间红了,忙侧身让她进去,反手闩紧门。

    “公主,您可算来了。”

    一杯热茶很快递到李从宁手里,暖意顺着指尖往心口漫。

    老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急切。

    “公主前些日子吩咐的事,已有眉目了。老奴前几日想去侯府递信,可门口守卫看得太紧,连靠近都难,只能让您多等了。”

    他说着,从柜台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张折叠的名单。

    “这是第一批联络到的旧部,共两百五十人,都是当年忠于先帝的老臣子,以及他们的家人。”

    说到此处,刘掌柜顿了顿,面露难色。

    “只是眼下有桩急事,耽误不得。旧部虽慢慢聚起了人手,却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空有热血也难成事。想必公主也知道,宋廷查兵器查得有多紧,城西那几家铁匠铺,连打把镰刀都要登记在册,谁也不敢接私造兵器的活?”

    李从宁借着烛光展开名单,目光扫过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突然在 “西郊马场周福” 上顿住。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她抬头看向老刘,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激动。

    “刘掌柜,这个周福,可是当年父亲手下,负责管金陵马场的那位老部将?”

    “正是他,”刘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如今,他手里的马场藏着几百匹好马,大都是当年金陵马场没被宋军征用的良种。公主知道此人?”

    李从宁的指尖轻轻拂过 “周福” 二字,记忆突然翻涌。

    那年她八岁生辰,父亲让周福替她挑一匹小马,老部将牵着雪白的小马驹,笑着说 “公主是南唐的金枝玉叶,该配最俊的马”。

    没承想,国破后他竟也来了汴京,还在暗中等着她的消息。

    李从宁点头,“知道!”

    刘掌柜眉头舒展,“周福这老头,当年在金陵就以谨慎出名,如今国破家亡,他更是半点风险都不肯冒!”

    “你的意思是?” 李从宁抬头,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刘掌柜叹了口气,往门口挪了挪,确认外面没动静,才压低声音。

    “他说不亲眼见宗亲面,不接涉险的活。老奴跟他磨了三回,他只松口说只有公主亲自去西郊马场,见他一面,让他亲眼看看您还在为南唐奔走,才敢把马匹和可以改造兵器的地方交出来 。毕竟这事一旦败露,马场上下十余口人的性命,都要搭进去。”

    “周福那边我来想办法,你继续联系旧部,顺便看看,能否联系上南北商队的周彦,商队走南闯北门路多,说不定能帮我们解决囤粮的问题。”

    李从宁说着,没多耽搁,快速将名单凑到烛火上,橘色的火苗舔舐着纸页,很快将名字烧成灰烬。

    这种东西,绝不能留下半点痕迹。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还是公主考虑得周全!”刘掌柜突然又想起什么,连忙补充:“对了,还有一样东西,有人特意嘱咐老奴,一定要当面呈给公主。”

    “当面呈给我?” 李从宁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刚要追问,就见周福转身走向屏风后,回来时双手捧着个素布包裹。

    素布包打开,露出一柄熟悉的匕首,匕首下还压着一封折得整齐的信,纸页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反复摩挲过。

    她一眼便认出,那匕首,正是那日破庙分别时,她亲手交给林侍卫的那把。

    李从宁又是喜又是急,连呼吸都乱了:“他…… 他还活着,对吗?太好了!他人现在在哪儿,可是在汴京?”

    老刘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林侍卫离开汴京已有两日了,走得急,只说要去江南联络分散的旧部。临走前把这匕首和信塞给了老奴,再三嘱咐,一定要亲手交到公主手里。”

    他顿了顿,想起上元夜的情形,又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

    “他伤势刚见好,就乔装来了汴京,就是那日上元节夜里,公主您从锦绣庄离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就踩着雪找了过来。老奴开门时,还见他肩上落着没化的雪粒子,冻得嘴唇都青了。可惜啊,就差这么一步,没见着面!”

    “后来他听老奴说,您走时好像遇到了巡夜的兵丁,当即就急了,非要追出去看看。老奴拦着他,不让他冒险,说您机灵定能平安回去,可他攥着那柄匕首,指节都攥得发了白,说公主在汴京步步难行,若不能亲自看您一眼,确认您安好,他寝食难安。”

    “他就这么追了出去,等他摸到侯府墙外时,您已进了院子,知道您安全了,才算松了口气。可他又舍不得走,想亲眼看看您,没承想刚到廊下,就被巡查的宋兵察觉,只能匆匆离开 。”

    老刘看着李从宁泛红的眼眶,又继续道:“后来他来辞行时,还跟老奴念叨这事。说虽然只远远瞧见了您窗纸上的影子,但也算安心了,至少确认公主无恙!他攥着那柄匕首,语气比往日都重些,说就算金陵城破、再无南唐,他也绝不能让您受半分委屈。从前您是金陵城里说一不二的公主,如今到了汴京,也得是那谁都不敢轻慢、谁都不能欺辱的主!”

    “他还说,您如今困在汴京,定是要稳住汴京的局面,那联络江南地方旧部的险路,就该他去走。哪怕这一路上刀山火海,哪怕最后把这条命丢在半道上,他也得把散在江南的旧部一个个找回来,把人心重新聚起来。等将来您要回金陵时,他要让您身后跟着像样的队伍,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就算南唐没了,公主的体面和底气,也轮不到旁人来拿捏!”

    听着刘掌柜的话,李从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永远都是这样,无论何时想的都是她的安全。

    指她尖微微颤抖着打开那封折得整齐的信,信纸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指尖还能触到上面粗糙炭痕。

    那是林侍卫用炭笔写的,字迹比往日潦草些,却依旧透着他惯有的认真,每一笔都像是在竭力稳住因伤势未愈而颤抖的手。

    “公主亲启:属下林念安,当时幸得渔人所救,如今伤势已愈,暂未能留汴京护您,望公主与窅娘姐姐勿念。破庙一别,属下未能护您周全,反让您为属下生死担忧,实乃失职。江南旧部散落各地,属下需先去联络,待聚齐人马,自会回汴京与您会合,陪您一同重回金陵!”

    “他的伤……真的痊愈了?” 李从宁抬头,泪珠落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老奴见他时,左臂的伤还在慢慢愈合,却非要逞强。” 刘掌柜语气里满是敬佩。

    “他说公主还在汴京受委屈,自己那点伤算什么,还让老奴转告您,莫要担心他,专心在汴京稳住局面。”

    李从宁将匕首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却让她心头滚烫。

    原来那夜侯府后墙的黑影,真的是他,原来他坠崖后拼着性命也要来汴京见她,原来他从未忘记过 “护她一辈子” 的承诺。

    外面风声还在呼啸,可她忽然觉得,这汴京的寒夜,好像没那么冷了。

    刘掌柜看着她眼底重新燃起的光,似乎也松了口气。

    “公主,林侍卫虽走了,可咱们汴京的旧部还在,定能……”

    刘掌柜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吠声。

    那声音离得不远,紧接着又有马蹄声响起,越来越近。

    刘掌柜脸色骤变,赶紧熄了烛火,“怕是武德司的人来了!”

    “站住,你们这些南唐的余孽!”院外的呵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

    偶尔还能听到江南口音,应该是南唐同胞。究竟是什么人,需要惊动武德司的人?

    “刘掌柜,你在门口守着,等着安置他们,但你千万不可冲动。”

    李从宁没半分犹豫,一把撕下了一块纱帘遮住了面部,并已顺手捡起了角落的一根竹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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