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阿姊,我回来了。”

    记忆重回八年前的寒冬。

    风冽谡谡,刀子似的在面皮上剐蹭。赵绥宁只穿着几层薄单衣,整个儿在屋外站得笔直,宛如小松一样。

    她的神情是拘谨的。

    不敢过分亲近。

    赵绥宁小时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霸王,还在赵府的时候就敢脚踹尚书家的儿子,作弄皇子、害得他肿成猪头几天不敢出门见人。

    就算被抛弃,行走在外,也依旧一副霸道模样。

    郁净之不想和她成亲,她便坚持着硬给他灌了药,让他和她在一起。

    路上有人想将她卖了换钱,她便给卖她的和买她的人下了毒。

    只有在同为女人、给她温暖的长者面前,赵绥宁才会敛了性子,变得处处小心,唯恐再被丢下。

    “怎么不穿袄子就跑出去?”妇人提着厚厚的新袄三两下给赵绥宁裹起来。

    赵绥宁说是自己一时忘了。其实她只是舍不得那新衣,怕穿出去弄脏了。况且阿姊的亲闺女都没有新袄子穿,偏偏她有。她如获至宝,免不得小心翼翼供着。

    “真是……”妇人抱起她,无奈笑道。

    她顺势缩在妇人怀中。小小的手攀上妇人的胸膛。体温透过衣物传至赵绥宁掌心。

    “好暖……”她的声音似有若无,极小声。

    从袖子里东找西找拿出一吊钱,她塞到妇人手心,说:“阿姊的衣裳旧了。给阿姊添新衣。”

    妇人的表情凝固一瞬,旋即面色如常道:“阿宁留着,我不要这个。”

    赵绥宁固执地塞进妇人手心,不松手。

    妇人犟不过她,只能收了放在怀中。

    枕在妇人的胸口,她忽起困意,眼皮耷拉着闭上。

    隐隐约约听见妇人轻轻的一句……

    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周身一片漆黑。

    若不是能隐约看见手掌来回摆动的残影,她怕是要以为自己失明了。

    这是哪里。

    阿姊呢?

    赵绥宁猜到自己被困在一个密封性很好的罩子里。

    “阿姊。”她试探着叫了声。

    “阿姊?”

    “你在吗?”

    赵绥宁接连喊着,声音越来越大。

    没有人回应。

    黑暗中,她瑟缩着身子。

    双臂环绕把自己团团抱住。

    “呲”一声。

    罩子似乎移动了一厘。

    一丝光亮泄进来。

    接着更多的光线进入。

    罩子被揭开。

    赵绥宁坐在台上,身边环绕着一众黑衣人。

    台下是眼熟的村民。

    乌泱泱站着,他们的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同一个人似的,眼神都聚着光,痴痴望着她。

    赵绥宁迅速转着头,在一处角落里看见妇人。

    妇人缩在男子怀中,手被那男子握着,腰被环着,头埋在男子胸口,没有看台上。

    他们二人身边,站着一个不足男子腿高的女童。

    女童无知,拉着大人的衣角,好奇地看着赵绥宁。视线甫一触及,女童便被男子拎到身后,不让看。

    穿着黑袍的教众粗鲁地绑上赵绥宁的双脚,用布条塞住她的嘴。

    奇怪的仪式。

    村民们齐唰唰跪了下来,双手虔诚铺在地上,额头触地,腰弯得弓起。

    “愿神赐福我村,全村献上此女与神。”一个男人带头喊了起来。

    黑袍教众振臂高呼:“神会保佑你们的!”

    不知所云。

    小赵绥宁对此嗤之以鼻,以为是什么不知名小人创的不知名邪教,愚弄村民。

    她“呸”一声吐出口中的布条,扬言道:“神才不会要你们献祭小孩来赐福你们。这是坏人干的事!”

    年幼的赵绥宁还是太相信正义了,自以为有理便是对的。

    下一刻,黑袍教众还没动,底下的村民便闹了,跳起来指着赵绥宁鼻子骂道:“你竟敢不敬神明!”

    赵绥宁脾气也上来了,叫嚣着回骂:“你们绑着我要献给它,我敬他作甚!难不成我还得感恩戴德?”

    “我不仅不敬它,我还要骂你,骂你们!”

    “一群没脑子的!”

    赵绥宁扫了一圈,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对于事情的真相。

    无非就是他们要找人献祭,就把目标放在她这个小孩子身上!

    欺软怕硬,算什么好东西。

    阿姊瞧着就是被他们逼的。

    一群坏人!

    赵绥宁气愤地把手伸到香囊里要取毒药把他们都放倒,摸到一半却发现香囊没了,腰间空空一片。

    完蛋。

    她迅速低头,闭上了嘴巴。

    “哈哈,我方才开玩笑的。神是好人,肯定不舍得让我这么年轻的孩子去死的。”她讪讪笑道。

    形势所逼。她是个能伸能屈的性子,当务之急是要活着。

    等她活下去,一定要把阿姊从他们手中救出来。

    赵绥宁很快又被黑袍教众塞了布条,只能发出些无意义的气声,她气得问候了眼前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除了阿姊。

    天杀的。

    刚骂完,雪白的刀刃贴到她眼前。

    赵绥宁老实了。

    她吐掉布条,两只圆滚滚的手捂上刀,冲着黑袍教众扮乖道:“我是小孩,放过我。”

    黑袍教众面不改色地往下施力。

    她的手被划开口子。

    “我脖子上有玉,脚上有金链,都给你,放过我。”赵绥宁放宽了条件,“其实我一直相信神存在。”

    “就当我献给神了。”

    黑袍教众眼神示意周边的教徒,教徒们分别把赵绥宁的金玉都拿走。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接着刀更落了下来。

    赵绥宁生气了。

    “我爹娘还在,我想见他们,求求你饶了我吧……我还不想死。”她空手接白刃,努力眨巴眼睛哭了出来。

    鲜红的血液从她手心被割破的口子里流了出来。

    赵绥宁“嘶”了声,嘴唇失了血色。

    “你们这群坏人,到底想干什么!”她叫着骂,“不要脸!欺负小孩子算什么。”

    血流得越来越多。

    赵绥宁却不敢松手。

    只割着手还好,要是松开,割着肚皮怎么办。

    她不想流肠子啊……

    刚才骂赵绥宁“不敬神明”的村人这会儿得意起来,朝着她大声喊:“小丫头,等会儿我要吃你嘴边的肉!”

    赵绥宁的心顿时提起来,嘴上也不饶人:“你做梦,吃猪头肉都便宜你了!”

    还想吃人头肉!

    真是疯子。

    那人说个不停:“你可不知道,你这种年纪的小丫头的肉,最嫩了。献祭仪式可是要把你片成片,把你的骨头煨汤吃!”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

    她意识到之前可能还有别的同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也被这样对待……甚至被这群披着人皮的鬼,吞吃入腹。

    从胃部涌上一层热流,赵绥宁想吐。

    恶心。

    好恶心。

    “我要把你扔给山里的野兽吃掉。”她想到了最恐怖的方法。

    可惜人心之恶,小孩根本想不到。

    怎么办,怎么办?

    毒药没了,她是小孩子,力气也没他们大,何况人多势众。

    ……阿姊。

    她突然想到了妇人。妇人和村民生活了这么些年,若是妇人求情,会不会有转机?

    手心上的疼痛让她控制不住地抽动,咬牙喊着:“阿姊,阿姊救我!我不想死阿姊!”

    妇人身子动了动,却被身旁的男人抓得更紧了。

    因为注意力放在妇人那边,赵绥宁分了神,刀刃直接划过手掌径直落到她腿上。

    刀刃陷进了肉里。

    唔!

    她额间冷汗掉落,抿了嘴唇死死咬住不肯发出一声哀嚎。

    坏人。

    讨厌的坏人!

    她要他去死!!!

    心脏极速跃动。

    眼眶不知被什么糊住,渐渐看不清事物。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赵绥宁咬破嘴唇让自己清醒,脑袋里飞速思考着脱身之法。

    即使逃不掉,也要让他们掉层皮。

    大不了同归于尽。

    唇边、手掌心、大腿上,都被血浸红。

    她挪动身子,转了身。刀刃将她的大腿切开一道深深的□□,隐约可见白骨。赵绥宁来不及喊痛,趁着刀刃落到她腿下,竖立着刺进台子的木板中,她手脚并用,蹬着黑袍教众的手臂跃到他身上,先跳了下,再是卯足了力气往下压,压得他半个身子几乎贴在台子上。

    赵绥宁唇角沁着血,发了狠地双手拔起刀刃,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刀刺进黑袍教众的手腕里。

    “啊!!”男人发出一声惨叫,手指抽搐着动,剧烈挣扎起来。

    腿上的疼痛提醒着赵绥宁:不够。

    不够,还不够。

    她还从未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从未受过这样的气!他们对她这么做,那她之前的不知有多少个小姑娘都被他们害死了!

    不可饶恕。

    生命明明是最宝贵的东西,他们却要硬生生剥夺别人生的权利。

    那今天,大家都别活了。

    赵绥宁气红了眼睛,怒目圆瞪,握着刀柄往下压。

    “啊啊啊——”

    黑袍教众的手,被她剁了下来。

    她紧紧握着刀,恶狠狠瞪着周围一圈人,像发了血性的狼崽。

    “不准动!”赵绥宁大声喊道,“不然我杀了他!”

    黑袍教众断掉的手掌被赵绥宁用刀串起,扔到方才说要吃她肉的村民脸上。

    “啪”地一声。

    男人吓得后仰跪坐在地上,鬼哭狼嚎叫起来。

    好生奇怪。

    赵绥宁用那只未受伤的脚踩在黑袍教众背上,刀抵在他脖颈处。

    她想,一只手而已,怎么反倒怕起来?

    为什么吃那些孩子的时候不怕?

    为什么说要吃她的时候气势汹汹。

    只是黑袍教众的一只手,反倒把他吓破了胆子。

    人真是奇怪。

    赵绥宁想着,丝毫没注意到背后伸来的手。

    一双大手狠狠掐住她脖子!

    不知从哪儿跑来的头发乱糟糟看不清脸的女人冲了过来,形容疯癫。

    “还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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