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

    八月气息流火。

    滚沸的空气席卷南城的每一寸,独独遗忘梁雾青站立的方寸之地。

    ——不喜欢。

    ——根本不喜欢。

    其实已经听过很多次,他的自尊被扎得千疮百孔,理应该麻木了。

    然而,无论如何自我欺骗、忽视,梁雾青看向并肩而立的他们,浑身发凉,半晌没有动作。

    直至盛意离开,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由远及近,越过肩膀,尖细的高跟鞋跟踢中小腿,她也没有分出任何道歉的眼神,挽着裴暨的手臂离开。

    他孤零零地捏着水瓶,鼻尖产生被柠檬酸溅射到的酸痛感。

    不记得到底如何离开的影院,他行走在暴烈的日光下,所有的水汽都一蒸即散,在脸侧留下干涸的痕迹。

    所幸天气恶劣,没人有精力去关注过路人的心情。

    一路被伤心情绪操控,也淌了一路的泪。陌生女孩以为是汗,不好意思地递来一张纸巾,眼睛偷偷瞄着英隽的脸,正思索着话题搭讪,他没有搭理,已经走远了。

    没有钥匙。

    手在口袋里翻找两下,除了油墨晕开的电影票,什么都不剩。

    他从来没想过要配一把她家的钥匙。

    哪怕变成人身以后,潜意识认为他们会一直待在一起。同吃、同住、同行;哪怕出远门,也相信盛意会在家里等待,所以没有再配一把的必要。

    盛意说过他自作多情。

    是的。

    一如此前认为,她至少有一分爱他,所以肆无忌惮。

    以至于,他现在甚至没有一把能够走进她家中的钥匙。

    梁雾青想在门边坐下。

    门却从里推开了。

    是骆泽听见屋外的徘徊脚步,借猫眼发现是他独自回来。便打开门,询问盛意的去向。

    他没有回答。

    更沉浸在一地玻璃渣的内心世界里——最后竟是其他男人给他开的门。

    肩膀撞过骆泽的,他一头闷进卧室里,不再出来。

    于是,盛意回到家时得到了一只埋在自己衣服里的小猫。

    衣柜门大开,小猫趴在一堆垂下的裙摆间,脸边积起浅浅的一滩水渍。

    它还在哭。

    毛发轻微地颤动,眼睛发红几乎要滴血,听见她回来,发出委屈的咕哝声,试图博得她的注意。

    盛意只想尽快洗个澡。

    确认梁雾青在家以后,她转身走进浴室——

    “哇——!”

    小猫乍然大哭出声。

    为什么不来摸它?

    为什么不来抱它?

    为什么哪怕看到它哭了也无动于衷?

    盛意吓了一跳,“闭嘴!”

    让它闭嘴?

    小猫更伤心了,声音嘶哑地大喊大叫,跳出衣柜,在她的脚边转来转去。

    理理它。

    理理它——

    “你要干什么?”

    盛意把小猫抱到洗手台上,卸妆、洗脸,总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在蹭她的腰。

    “不要把猫毛蹭到我的衣服上,”她一面擦脸,一面用尖尖的指甲顶住它的脑门进行警告,“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

    小猫受伤极了。

    悲伤地钻回被窝,一声不吭地坐在她的枕头上。

    待到她洗完澡出来也没有挪开。

    盛意怎么推,也推不动这辆大卡车。心里也冒出火气,愤怒地亲了它一口,“你到底要干什么!”

    才发现他哭得满眼血丝。

    哭什么?

    愣神之际,她被一把按在床上,紧箍在极其用力的一个怀抱里。

    “喂……”

    不舒服的姿势,骨头甚至都发出咔吧声,几乎要折在他的怀中。

    梁雾青并不讲话,只呼吸时的鼻音闷重。

    盯了一会他发红的眼眶。

    盛意扭了扭,“你当真啦。”

    “……嗯?”他的鼻尖沉出一个带着哭腔的单音节。

    “裴暨面前。”她仰着脸,“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眼色,还夸你表演得很好呢,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低下头,“表演?”

    “不能打草惊蛇呀!”

    她睁大眼睛,“之前跟你说的话,你全忘记了?”

    通红的眼睛看向她,水雾如玻璃般剔透,折射碎裂的粼粼光芒。

    只在乎唯一一件事,“所以‘……根本不喜欢我’,是骗他的?”

    “那不是。”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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