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宴3

    芳荃居的花厅一片狼藉,碗碟酒水打翻满桌,屋子中弥漫着佳酿的幽香与紧张的气息。

    喜庆的婚书则遭了大卸八块,“永结同好”四个字上,落着一只脚印。

    卫骁大剌剌坐在主座,手里头抛耍着太后私印,一袭玄色劲衣将他的身形勾勒得魁梧精壮,散发着杀伐气息。

    他好似抛耍的不是印章,而是敌人的头颅。

    王氏和儿子搂着缩在角落,元尚仪则被郭燃拿刀柄顶着后背,一干人等皆被吓得抖如筛糠。

    “再问一遍,这婚事你们退还是不退!”

    赵万荣到底是一国之相,虽铁青着脸,可仍在席位上稳稳坐着。

    “此乃太后赐婚!翼国公就算心有不满,也该入宫面见太后,重议婚事。如此无礼,与赤羯蛮夷行径有何区别!”

    “哈哈哈哈……”卫骁大笑,将手中印章远远朝他抛去,“赵相有所不知,太后不喜于我,又怎会把乡君嫁给我。”

    说着,顺手将赵家送来的文定礼也扔了过去,“婚约作废,拿回去吧。”

    赵万荣慌忙接住盒子,怒意更盛:“翼国公称太后不喜,本相不知翼国公何出此言,但若阁下早先好言相商,本相也未必不肯成人之美,替你求太后收回懿旨。如今这般,翼国公是故意为难我赵家不成!”

    “故意为难?”

    男人剑眉一挑,“赵相这是在跟我装傻,还是真不知道。”

    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冷,叫赵万荣心底蓦地发凉,一时拿不准对方到底到底意欲何为。

    ——眼下正闹的这出,真的只是抢亲?

    卫骁站起身,提刀朝赵万荣走过去。他的脚步略重,踏在地板上铿锵有力,如同进军的鼓点。

    赵万荣终于镇定不住,慌忙起身后退了两步。

    “今日抢亲,一为归安乡君——她必须,也只能是我的——二为韩将军,我的恩师。”

    卫骁略略停顿,面如凝霜,“而今朝堂你赵家如日中天,可还记得当年这般风光的,是他韩家。”

    这话如一把利剑,刺得赵万荣脸色微僵,可他倒也还算镇定,立即驳道:“月有阴晴圆缺,潮水有涨有落,自古鼎盛之家也不过数百年而已,韩家败落,乃是天道规则。”

    横刀咚的一声杵在桌上,似乎并不满他的应答。随着这一声铿然之响,赵万荣脸上强装的镇定,悄然出现了裂纹。

    卫骁怒目,双眼迸着杀气:“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都干过哪些好事儿。八年之间,你赵万荣从兵部侍郎做到尚书令,若无太后在背后使劲儿,怕是很难。”

    这话像是一锄头掘到了根,赵万荣闻言大怒:“翼国公空口白牙污蔑同僚,就不怕本相弹劾于你!”

    弹劾?

    卫骁并不在意的样子:“先帝驾崩前,定了肃国公韩兴正为辅政大臣……可太后呢,那狗攮的玩意儿!跟自己儿子抢权,居然捏造谋逆罪名杀害肃国公。

    她下黑手的时候,肃国公世子韩朔正领兵对战赤羯,在边关吃沙子喝脏水……她奶奶的,正打仗呢,太后居然还想除后患……”

    话及此,卫骁刀指赵万荣,“就是你,是你他妈个直娘贼,压着调兵令不放,致使援兵迟迟未到,韩朔被困敌军一月有余。”

    赵万荣被刀指得脖子一缩,脸色终于大变。

    ——卫骁这厮连滚粗口,胆敢骂太后“狗攮玩意儿”,可见狂妄至极,乃是一条道走到黑的狠人。

    “不过让你们失望了,”卫骁下颌微抬,“韩将军威猛无敌,还是成功突围老。只可惜,被你们这么拖后腿,战机丢失,原本一两年就能打完的仗,生生打了八年,白白死了三十多万将士!”

    说到激动处,他浑身杀意竟骇人不已。

    那场仗下来,韩朔身体便大不如前,再无法冲锋,因此大力挖掘将才,这才给了他卫骁成长的机会。

    他是韩朔提拔上来的,但韩朔又深知朝中有鬼,为防牵连他,一面倾囊相授,又一面与他若即若离。

    韩朔是他卫骁的恩师,若无恩师教导,单凭他一身蛮力,难有今日成就。

    既受恩,安能不报。

    倒是巧了,这赵家作恶多端,八年后又给了阿秀委屈受,他没直接拔刀砍人算是很有修养的了。

    没办法,毕竟这是在阿秀家里,还是得克制。

    赵万荣听罢他言,强装镇定,竟有一笑:“翼国公说了这么多,证据呢!”

    证据?

    有证据他还在这儿废话?

    卫骁冷冷一笑,忽拔横刀出鞘,锋利的刀刃即刻架在了赵万荣的脖子上。

    “赤羯汗王被老子捅穿之前,也在试图跟我掰扯道理。”

    挑眉,“赵相说要弹劾我,请便,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圣人胆子大些,还是太后胆子大。”

    赵万荣刚扬起的笑凝固在嘴角,终于心生出压制不住的惧怕,因为他知道,谁也不敢接这个茬。

    卫骁大获民心,又手握七万牙兵,他若在长安出了事,不光西北敢反,民心也敢反。

    硬碰硬显是不行,想要对付卫骁,还得阴着来。

    挣扎半晌,他只是放出一句狠话:“翼国公今日若敢杀本相,便是对抗朝廷,定也不能善了!老夫劝翼国公动手之前,好生掂量。”

    卫骁还真想了想,认真地点了个头:“赵相说得有道,是该掂量掂量,至少不能在这里杀人,吓着乡君了可不好。”

    赵万荣:“……”

    卫骁收刀入鞘,露出一笑:“今日就这样吧,天色不早了,赵相走夜路可要当心。”

    赵万荣何曾受过这等屈辱,想骂点什么,却又生怕将这莽夫激怒,便只有一声怒“哼”,拂袖而去。

    王氏见状,赶紧拉着儿子跟上,母子俩脚下生风,一并冲出花厅。

    “慢着。”卫骁却跟出去,冲赵洪勾勾手指,“嘬嘬嘬,过来,你的事儿还没完。”

    赵洪已经跑出丈外,正庆幸终于脱身,哪知竟被单独叫住,怕得赶紧躲他娘身后:“娘!娘!我我……”

    看着儿子那煞白的脸儿,王氏心疼坏了,望向赵万荣求助,可怎料赵万荣不仅一声不吭,还把脸别了过去。

    赵洪见爹不理,只好乖乖上了前去,还隔着三步之遥呢,一记拳头便照他脸冲了过来。

    “死龟孙儿,也配娶阿秀!羞辱她,嗯?骚扰她,嗯?老子打不死你!”

    赵洪被一拳抡倒在地,两眼一黑,险些当场晕死,“爷爷”“先人”地乱喊着求饶。

    卫骁只管抡拳头使劲儿砸。

    他想揍这龟孙很久了,特地忍到外头才动手,因是花厅之内已经够乱,怕再打坏了家家具具,阿秀不高兴。

    “够硬不!啊?是不是比你硬!”

    赵洪被打得哭爹喊娘:“够!够硬!大将军铁、铁拳无敌。”

    眨眼的光景,脸肿了,牙掉了,裤子也湿了。

    王氏见儿子竟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急得使劲儿扯赵万荣的袖子,可她万没想到,自己的夫君竟仍偏着个脸,不予理会。

    赵万荣自有掂量。

    这如何理得,翼国公气没撒完,若他敢劝上一句,今日之事未必能了。

    这卫骁虽强横,却并非嗜杀之人,不会当真打死人的,不如先忍了屈辱,待离了此处再作计较方为上策。

    况他这幺子素来狂妄,王氏又极护短,他这做父亲的总教训不得,如今在别人那里吃点亏也未必就是坏事。

    可王氏哪知他心头的掂量,她只晓得儿子就要被打死了,当爹的居然无动于衷,反而将她拽住,不许她上去救子。

    她气得跳脚,终于火冒三丈,张牙舞爪地扑向赵万荣。

    “好你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你不管是吧,我挠死你个老东西!”

    赵万荣一时不防,被王氏长长的指甲抓得满脸红痕,惊怒地捂着脸:“你、你干什么!住手!”

    王氏不依不饶:“黑心肝的东西,我叫你不救!”

    赵万荣在翼国公那里受的气正没处发呢,免不得被这一顿抓挠勾出怒火,索性一股脑发在王氏身上。

    两个人居然当场拉扯起来。

    郭燃左看看右看看,惊呆了:“豁哟,两条战线呢。”

    可够热闹的。

    卫骁这厢打得正起劲,忽听不远处一道发颤的女声传来:“卫……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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