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才清楚。

    这答复模棱两可,说了不也等于白说么?

    她每日谨小慎微,两点一线,一心一意全为摄政王殿下要她领舞这一句话。

    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和机会做对不起摄政王殿下的事儿?

    林晚晚顷刻蔫了神色,苦哈哈着一张脸,拿背了一日舞蹈动作的混沌脑袋冥思苦想起来。

    她近来日常生活无甚耀眼处,除了练功还是练功,若非说和前段时日有何区别,那便是没去绍安殿议事堂,没给巫连做膳送膳,但摄政王殿下忙于朝政,当不会惦记上她这个一个小宫婢的伺.候和做的膳食——当不是这一桩。

    虽然促成羽太妃与刘奉銮有违天伦,但他们皆为权力斗争边缘人物,对摄政王掌权毫无影响,且林晚晚自觉每回行事天衣无缝,绝不可能叫巫连有机会为此算账到她的头上——当也不是这一桩。

    如此,还有什么是与平常有异的?

    忽而,一张儒雅清俊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袖中袋子亦在瞬息之间变得沉甸甸——莫不是方才那送膏药之人?他说他是什么人物来着?他莫不是巫连的政敌?

    林晚晚慌张抬起头来。

    此时,许广已走到前面,远了她一.大截,甚至正伸出手去,将那八人大轿的帷帐掀开,露出了内里之人。

    太阳虽未完全降至地平线下,朦胧日光还照着天穹大地微微地亮,可林晚晚却在一息之间,觉得世界皆暗,唯两束光,一个照她,一个照轿撵。

    林晚晚看见巫连微微侧过脸,刚毅的棱角被光线照亮已再看不清,却把飞眉、凤眼、薄唇一并面向她。

    他似乎勾了勾唇,但一双眼睛却没有笑意,因为林晚晚只被他看一眼,手脚便瞬间透凉。

    “姑娘可别叫殿下久等了。”

    那头,许广尖着嗓子划破黑暗,打断林晚晚恐怖的猜想。

    她躯体一颤,连忙提起裙摆,小跑着往巫连的轿撵方向去,临近了,几乎滑跪一般,双膝着地,立时朝上拜了个大礼,叩首在地:“奴婢拜见殿下,殿下圣安。”

    响亮的声音落下时,一道“咕咚咚”的声音亦在林晚晚手边响起。

    她蓦地半抬起头,打眼看去那突兀声音的方向——是先前那男子赠予她的舒筋膏,从她袖中滑出,在地上滚了半尺远。

    林晚晚暗松一口气,心道好险,差点没甩出来。

    她将视线上移,瞧见巫连与许广也正看向那瓷瓶,心中更是大喜,连忙解释:“方才偶遇一.大人,他瞧着奴婢练功伤了些许筋骨,遂赠予奴婢此药膏,说是有舒筋活络之效,盛情难却,奴婢便收下了。”

    说到此处,她抿了抿唇,又懊恼地添了句,“话说,奴婢竟忘了问那人姓氏名讳,未能给殿下全面回禀。”

    她确实忘了那人名讳。

    但这不重要,只要她把事情来龙去脉提前如实相告,巫连可就不能随便问责于她了。

    此时,巫连的视线从地上慢慢抬起,与许广的视线轻轻相接,才缓缓看回林晚晚脸上,“那大人知你劳累,又赠你药膏,待你这般好,你竟是连他的名讳都记不住?”

    林晚晚本正膝行着要去捡起那瓷瓶,但那小东西却被许广先一步从地上捡走,貌似也没有要还她的意思,因为许广将那瓷瓶顺溜地放到了另一手,随后便给林晚晚做了起来说话、上轿的示意,甫再听得巫连话里话外,林晚晚再次心道好险。

    他们可不就是冲着那送药膏的人来的?

    好在她提前“弃暗投明”。

    林晚晚顺着许广示意起了身,但伏低做小的姿态没变,上半身前倾,黔首低垂,语气更是十二分的谄媚。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奴婢不认识那人,更不知那人为何无端赠予奴婢药膏,奴婢不敢回绝只能先收下,承下这份好,至于其他......”

    “奴婢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此生只唯殿下马首是瞻,那人对殿下好便是对奴婢好,那人对殿下不好便是对奴婢不好,奴婢要不要记得那人的好,全看殿下要不要记得那人的好......”

    字字句句,如串线的珍珠打落玉盘,无有间断,甚至抑扬顿挫,任谁听了都会赞一声“悦耳”。

    “上来罢。”

    不耐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漠然打断林晚晚一连串的话。

    林晚晚怔住,嘴巴还保持着说话的动作,但人已经抬起头来。

    此时,巫连已侧过头,不看林晚晚。

    本在手中的卷轴被他摆到了腿上,他的另一手则捏在了眉心。

    飞扬的凤目阖上,凌厉减去三分,抿紧的唇线和微张的鼻翼,显出不甚些许烦躁的情绪。

    瞧那样子,是被林晚晚一顿唠叨劝服了,甚至是听厌了。

    林晚晚默默将嘴巴合上,眉目又垂下,眼珠子左右地转动,心道好歹是脱险了——只要不怀疑她是私通朝臣做人探子,摄政王稍稍厌烦她的啰嗦也是无甚大碍的。

    如此一想,林晚晚心中简直要大喜。

    “晚晚姑娘,请吧。”许广的声音却非要像催命号角一样响起,打断人的喜悦。

    林晚晚一愣,抬起眼来,便见许广摆了个请他上轿的姿势。

    合着方才那句“上来罢”是唤的她?

    林晚晚眨巴眨巴眼睛,眼珠子转去巫连那边,又转回许广笑盈盈的脸上,如此来回几下,她一双杏眸又弯出月牙的弧度,“大监,奴婢跟您走便是......”

    “上来。”

    林晚晚话才开了个头,不耐的声音又将她的话打断。

    她连忙闭了嘴,眼珠子极缓慢地转去,但余光已经迅速瞥到巫连压低的眉骨和冷冷睨向她的目光。

    林晚晚当即不敢耽搁,弯眼勾唇的笑脸都没变,便迅速提着裙摆,也不叫许广搀扶,只轻轻一跃,两步便蹬上了轿撵,坐到了巫连对面的位置,一边道着谢。

    巫连视线在她轻便的腿脚上带过。

    后劲不足,但仍算灵活,瞧着便不至于走两步便会摔进别人怀里的模样。

    呵,倒是个很会矫揉造作的。

    他眉峰几不可察地抬了抬,间隙里亦将身子往后靠了靠,腾出一个足够宽阔的位置,避开林晚晚飞来的衣摆和气息。

    ——“起轿!”

    许广再次操着尖利的嗓子喊了一句,八个壮硕宫人便将大轿抬起。

    八人大轿本该非常平稳,但林晚晚从未坐过轿子,本想端坐的她跟着身形一歪,往前倾斜。

    她吓了一.大跳,尤其在看见巫连长腿屈膝,就杵在轿撵的中间,摆在她的面前时。

    她连忙一屏息,便拿这段时日学来的功夫,将腰身往旁侧一拧,核心发力,小臂一声,好不容易扶着窗牖坐稳——好险,差点越过安全距离。

    林晚晚拿空着的另一手连连抚着胸口,眉目不敢抬,但余光却极力乱瞟,唯恐方才的动静惹了巫连不快。

    但这不瞟还好,毕竟巫连根本不看她,只专注在手中卷轴上,却是他旁边,正是巫连所坐位置的旁边,一个木制的巴掌大方盒,里头整整齐齐放着九个与方才那不知名人士赠她的舒筋膏一模一样的青瓷玉瓶。

    林晚晚懵了。

    这是闹的哪样儿?

    难道巫连也要送她舒筋膏?

    这就是传说中男人的较量吗?

    摄政王殿下是看了别人给他的奴才送了舒筋膏,所以要宣示主权护短吗?

    所以,这一盒舒筋膏是要给她的吗?

    “舒筋膏确有舒筋活络的功效。”巫连似乎早就察觉林晚晚的视线,亦猜出她心中所想一般。

    他把木盒摆到林晚晚面前的台案,“若是不够,便差许广再去兵部取。”

    林晚晚愣了愣,旋即大惊,连忙又要起身拜谢,却被巫连制止。

    “少动些邪门心思。”巫连瞥她一眼,“孤用不着你一公主殿下日日三跪九叩地讨好。”

    言罢,他便将视线收去,落回卷轴上。

    烛光照去,林晚晚看得见他眉骨低压,森森眉目仍有不想搭理她的不爽利。

    林晚晚不敢多言,瓮声瓮气应了声“是”,便将视线转往窗外,不再做叨扰。

    不过,回往绍安殿这一路虽然安静,林晚晚的心思却未曾停歇片刻。

    直到抱着那装有九个瓷瓶的木盒,将巫连目送回至寝殿,她才终于得出定论——

    且不管巫连为何无端待她好,但就他拿九瓶舒筋膏耀武扬威的做派,便说明连对自己奴才好这事,他也是不肯输人一步的。

    既如此,她可万万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叫主子受挫不悦,免得叫他一气之下,要废了这个不懂事的奴才。

    尤其是在系统启开那位陌生大人的人物档案给林晚晚看过后,她愈发下定决心,下回若再遇到那位陌生大人,无论如何,她定要绕道而行,避而远之。

    毕竟,即便那人从前差点成为她的未婚夫,现在或许也已洞破她的身份想来讨点什么好,但一个可能与巫连政见不和的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成为她的盟友。

    然想是一回事,遇上真事又是另一回事。

    翌日再去教坊司练舞时,林晚晚首先见到的,便是前一日在假山后遇见的那位儒雅大人。

    “晚晚姑娘好。”他一身月白便衣,眉眼含笑,迎风给人以清新竹柏的香气,声音更是清润如水,“昨夜歇得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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