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居然是驱逐者。

    乔白恍惚地想，怎么就这么巧。

    郝苏一看这霜打的小白菜样，就知道也是个被忽悠瘸了的可怜人，无声拍拍他的肩。

    发生这种事，领主得负全责——

    明明直接公布照片最方便，可他偏不，搞得像乔白这种不在场的根本不知道长相，和张九谈相处一路也不清楚对方身份。

    也不知是真的驱逐还是手下留情。

    既然如此，那个方向有异状也不奇怪了，大概率又是那两位神仙整出的动静——虽然不是一路人，不知为什么，郝苏反而放下了心。

    只是越往前走，能量波动的中心点就越不稳定，山雨欲来的窒息感层层叠压，风声急躁地卷出呜咽的杂音，某种冰凉的气味随着狂风掠过鼻尖。

    郝苏刚品出一丝诡异的熟悉，下一秒，一道僵立不动的人影跃入眼帘。

    她下意识甩出长鞭，被乔白猛地向后一拉，再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刚才聊到的老熟人吗！

    “阿烛，你怎么自己在这？”乔白松开郝苏，冲那人影打了声招呼，“笑……那个张九谈呢？”

    仿佛才注意到他们，阿烛缓缓扭头，如一块沉默的磐岩，又好像怀揣着即将迸裂的岩浆，低低呢喃了几个字——如果不是因为在场的都是异能者，这微小的声音险些消失在空气中。

    “她在哪……我也想知道。”

    乔白和郝苏同时一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现在不对劲，明明是火系，却有股刺骨的森凉直冲天灵。

    波动明显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需要探测仪了。

    两人发怵地齐齐退后一步：“……不好意思打扰了。”

    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却也跟着挪动几分，黑白分明的眼珠直勾勾看过来，像盯住了猎物的某种冷血动物：“你们怎么找来的？”

    说完，注意到郝苏手上的探测仪，眉梢失望地压低了些，一声“自便”后就没再搭理他们。

    这人目前没有敌意。

    郝苏思索片刻，无视乔白暗示得快要抽筋的眼皮，在稍远的地方找了块石头坐下。

    阿烛的五官单看都不算出众，可组合到一起却莫名锐利，大部分时间沉默又阴郁，有种内敛的攻击性。

    乱世会放大一切欲望，这样的人不可能一直岌岌无名，可他确实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军团的消息网都快要翻烂，也没找到一星半点有关的过往。

    气质太过独特，实力又深不可测，偏偏只跟着张九谈——

    “诶，诶。”

    乔白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突然感觉手臂被戳了戳。

    他扭过头，顺着郝苏的指向看过去，见地上划拉了几道十分狂放的笔画——哪边的？

    短短三个字，乔白突然想到那一批批无声消失的丧尸，苦笑着摇摇头。

    他深知这事不是自己能处理的级别，早在和那两人分别时就已经给队长递了消息，只是到现在还没收到回复。

    “唐队又挑这种时候掉链子……”

    乔白心里还没吐槽完，异变陡生。

    本就不稳定的能量争先恐后汇聚，狂风骤起，四周的林海仿佛被某种庞然大物碾压而过，连串的呼号之下，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和探测仪的警报声响彻天际。

    一片混乱中，阿烛缓缓抬手。

    狂暴的能量中心诡异地安静一瞬，一道漆黑的裂口陡然出现。

    他毫不犹豫卡住忽明忽暗的边界，不顾手骨发出连串清脆的碎裂声，将那一线裂缝狠狠撕裂，在不知名的尖啸声中一脚迈了进去。

    “跟上他！”

    郝苏大喝一声冲上，却还是没赶得上裂缝消失的速度，扑了个空。

    “……他不是火系吗？”乔白慢了一步，拿出探测器时已经晚了，只得拧眉猜测，“那刚才的空间怎么回事，是张九谈？”

    郝苏现下没心情应声，不死心又绕了好几圈，确认一无所获之后，窝火地对着旁边树干踹了一脚。

    要不说巧合往往就是天意呢。

    随着这一脚落下，天地陡然变色，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能量再次翻涌，海啸摧枯拉朽般兜头拍下。

    郝苏一下没站稳，青筋暴起地半跪在地，紧咬着牙根挺过这阵压力，趁着余波稍缓的间隙急急喘了口气，连忙掏出颗胶囊捏碎。

    瞬间激活的防护盾在身侧展开，她靠坐在这临时的避难点里，拍了拍将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

    乔白脸色铁青，看看震颤不止的护盾，拧紧了眉头。

    “怎么了？！”郝苏大声问。

    来不及回答，灾难般的重压之下，原本能坚持一小时的能量盾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郝苏倒吸一口冷气，迅速捏碎第二颗胶囊，犹豫一会儿，将最后一个叠加在了最里侧。

    自从到了队长的位置，这东西已经很久没有用到了，平时出任务也是意思意思带一两个，却没想到这次短短几分钟全部耗尽。

    “你还有吗！”她拽住乔白的领口使劲晃了晃，指指薄薄的能量壁强迫他回神。

    乔白恍惚地摸摸外套的两个口袋，僵着脸摇摇头：这次出门只带了一个，已经为了防那只马桶搋子用掉了。

    寒意源源不断往骨缝里钻，他一激灵，迅速将异能凝结成简陋的冰盾，附在内侧充当第四层加固。

    今天之前，他根本就没想到会遇到驱逐者，也没料到后面这一连串的意外，到现在人已经麻了，几乎全凭本能行事。

    好在最恐怖的那阵威压似乎已经过去，这样下去，撑下来的问题不大。

    只是波动平息下去的时间比预想的还要久，直到能量盾全部碎裂、乔白的异能几乎耗尽才彻底消失。

    两位军团高层冷汗淋漓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如出一辙的惊惶。

    乔白当机立断，将这里的情况越级汇报给一队队长，想了想，在末尾缀了三个感叹号，又拿过郝苏的联络器发了一遍。

    希望军团最后的良心能重视起来，他苦哈哈地想。

    一切做完，乔白才发觉肩膀酸得不像话，连带着双手都在颤抖，他看看同样沉着脸活动肩膀的郝苏，心里一阵阵发凉。

    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在没有正面对上的情况下，仅仅外溢的力量就已经让两个队长级战力无从招架。

    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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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撕裂空间的一瞬间，尚且和缓的能量捕捉到粗鲁的入侵者，已经隐隐狂燥起来了。

    可就在踏入的那一刻，好不容易捕捉到的气息再次模糊不清，仿若幻觉。

    阿烛面无表情啧了一声，捏着错位的手骨“咔咔”两下回正，无光的瞳孔燃起一抹妖异的绀色。

    火光乍起，光影明灭间沸腾般迸射开来，不容置疑地将这片不大的空间照得极亮。

    巨大的差距面前，原本拥有绝对控制权的空间主人毫无还手之力，黑雾仅仅挣扎一瞬就潮水般褪去。

    阿烛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就在他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光斑拖出长而绚烂的尾翼，呼啸着向四面八方无差别攻击，弧光相连，结成一张壮阔又凌厉的巨网。

    银光所至之处，空间震荡着发出一声声悲鸣。

    “九谈？”阿烛走近几步，紧紧盯着她脸颊的血迹，“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盘坐在地上的人一无所觉，尚未出手的空间碎片于掌间明明灭灭，星辰般围绕她漂浮流转。

    几朵赤金的火苗被碎片砍得摇摇曳曳，一点一点挤到她身边，小心地贴了贴冰冷的指尖。

    张连星依旧安稳地阖着眼，哪怕有火光映照，那张脸还是一丝血色都没有。

    阿烛蹙眉，稍稍放下的心再次提起。

    这种状态下不能贸然把人叫醒，可看着片片锋利、将他也隔绝在外的寒光，一时间进退两难，只能再次送过去几团火焰。

    被逼到强弩之末的丧尸势犹不甘，数道暗色触须破空而来，与此同时，这方空间急速收窄，拼着被砍碎的风险也要将这两人留下——

    “唰！”

    触须被毫不留情削成几节，又被紧随其后的火焰烧了个干净，正狂吼着收缩的空间边缘只是沾到了一点火星，瞬间倾落成火海。

    灰烬扑簌簌落下，整个空间发出凄厉的惨叫。

    好不容易攒够的力气，被硬要钻进来的恶棍烧了个干净，它苦，可是有苦说不出。

    终于意识到纠缠下去自己占不到便宜，于是痉挛着，想把这两根硬骨头赶紧吐出去。

    “……九谈，醒醒！该出去了！”

    阿烛顶着乱飞的光点又逼近两步，更多火苗前仆后继地簇拥过去，暖烘烘地往她身上扑。

    被陌生的暖意轻柔地包裹住，张连星终于掀开眼皮，往手边看了一眼。

    见她还有意识，阿烛微不可察松了口气，一边叫着她的名字，指指已经破烂掉渣的空间，比了个停下的手势。

    狂风激荡，那张总是挂着笑意的脸被乱舞的发丝掩去大半，瞳孔漠然如深海，越过凌乱的光影，惊心动魄地望过来。

    心脏冷不防重重一跳，阿烛吃痛地一颤，冷淡的外壳仿佛被这一眼敲破，露出溃不成军的内里。

    他一声不吭地回望。

    只是那视线没多停留，沉默地转回手边——几朵火苗正颤颤巍巍地团在一起，被落下来的目光刺得一抖，却贴得更紧了些。

    张连星无声打量许久，缓缓收回外放的异能。

    阿烛抿抿唇，这才发现喉咙干得说不出话，于是放轻脚步走近，半蹲下来试探地伸向手腕，却被张连星轻轻避过。

    他一顿，马上若无其事收回手，轻咳一声：“……还好吗，不舒服还是伤到哪了？我扶你起来，好吗？”

    耐心问了几遍，张连星始终不声不响，只看着人不说话。

    阿烛也不尴尬，长指蜷缩着握起，小心而谨慎地，用手背试探着碰了碰她的指尖。

    意料之中的冰冷。

    他脸色一沉，不顾兀自痛哭的空间，在她身边燃起一圈火环，温暖的热度丝丝缕缕渗透过去，一点点把人暖起来。

    张连星垂眼，像座不会反应的雕塑，除了开始的几个动作，再没给出丝毫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