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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

    暮秋的风掠过广阳郡城头,卷起几片枯叶,在青石阶前打着旋儿。

    安王府朱红大门外,灯笼高挂,檐角铜铃轻响,一派静谧而温润的烟火气。

    安王妃已年近三十,容色清丽,眉眼间带着将门之女的英气与贵妇的雍容。她站在府门前,指尖轻轻捏着绣帕,目光频频望向巷口。

    “王爷,您别杵在这儿了,”她嗔怪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安王,“我巴巴地等了一下午,明姝她们怎的还没来,您倒好,尽和道士捯饬那些破炉子。”

    安王妃柳氏名明澜,出身于大梁王朝将门之一的河东柳氏。

    柳氏世代镇守北境,掌玄甲军五万,有北境之盾之称,曾于先帝年间力抗北狄入侵,在雁门关血战中以三千残军死守七日,直至援军抵达,一战定乾坤。

    自柳氏之祖父骠骑大将军死后,皇帝赐婚柳氏贵女与痴迷修仙的安王,自此柳氏一半兵权归于了朝廷。

    再后来安王痴迷修炼丹药,为避党争,索性远离京州,来到了隔壁山水环绕、经济富庶的广阳郡。

    安王妃虽不情愿离京,却还是将独女锦颜郡主留在母家后跟随安王,京州人人皆知安王夫妇感情恩爱和睦,即便夫妻之间有过矛盾也是安王先低头。

    安王哈哈一笑,伸手替安王妃理了理披风。

    “我这不是陪你等着么?再说了,这才时辰还早着呢。”

    王妃睨了他一眼,学着他的语气,“我这不是想见见明姝嘛,想看一看她是否有您说的那般好。”

    安王妃脸上笑意减退,“若不是锦颜那丫头生了病,我也不可能错过他们的新婚礼宴。这件事说来还是怪你!练的什么破丹药,让锦颜误食,若锦颜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安王被拆穿,“谁知道那丫头到处乱跑,我下次注意就是了。”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萧景澄,锦颜到底是不是你亲幺女,哪有父亲说你这种话!”

    安王妃气急,掐他腰肢软肉,“你就捣鼓你那破炉子吧,我是不会让锦颜来广阳郡的。”

    “好了好了,为夫知错了,锦颜不来就不来罢,岳丈自比我会教导,否则怎会教出夫人这般刚而不戾,贵而不骄的好夫人呢。”

    “油嘴滑舌,哪有一点王爷的样子,难怪不得父皇喜爱。”

    “只要夫人喜爱我就够了。”

    “花言巧语。”

    安王妃用锦帕扇了扇风,真是给她气笑到了,她最讨厌的就是院中那些破炉子,和那群腐酸的丑道士,生死有命,潇潇洒洒走完一遭,已是莫大的幸运,何必执着于什么长生呢。

    她想到萧嶷,不免轻叹一声。

    做姑娘时太子妃是她崇拜的姐姐,嫁进王府时太子妃是她亲近的皇嫂,怎能不算幸运呢,她一直对萧嶷视如己出。

    “他这些年孤零零的,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担心他啊。”

    “好了,”安王握紧安王妃的手,遥遥一望,“那不是来了吗。”

    正说着,远处马蹄声渐近。

    一辆青鸾四架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车帘掀开,先下来的是萧嶷,他回身,伸手扶下一位女子。

    明姝一袭水绿披帛,加山岚云纹轻纱襦裙,外罩一件绣着细密的白兰缠枝纹的光袖衫,发髻两侧各簪了一支并蒂海棠珍珠步摇,流苏垂于耳畔摇曳生姿。

    不比贵女争艳,安王妃第一眼便被清滟到了,她再看向萧嶷,清冷矜贵,自在从容,两人站在一起,像那雪山草甸,春日里的清泉拂柳,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相配。

    单看面相,她很喜欢这位姑娘。

    明姝下马车后,端庄大方的给他二人躬身行了礼。

    安王妃拉过她的手,瞧她五官精致,小脸十分乖巧,眼中一亮又是一亮,扬起嘴角看了一眼安王。

    同于夫妻间的默契,安王即刻意会,颇为骄傲得扬起下巴,抚了抚并不存在的胡须。

    “今日是家宴,又不在京州,明姝不必拘谨。我可是准备了好些山疑爱吃的菜,又怕你吃不惯,特地问了厨子,加了几道江南风味,你说巧不巧,你家乡的菜式,我竟也略知一二。”

    明姝微微一笑:“王妃有心了。”

    “叫王妃生分了,还是皇婶听着亲切。”

    “有劳皇婶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明姝持笑,素来听说高门大户规矩缛节繁多,贵族侯门更甚,如今看来好像也没那般严重。

    席间,安王妃极尽体贴,频频为明姝布菜。

    明姝一整个受宠若惊,瞧她面相不是虚以委蛇之人,给她一种“好不容易娶来的儿媳”的感觉。

    余空闲中,明姝偷瞄了一眼萧嶷,见他执箸安静用饭,眉目低垂,神情沉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似在为昨夜之事感到介怀。

    萧嶷察觉到明姝直勾勾地目光,忽地夹起鲜嫩鱼肉放到她瓷碗中,不再多言。

    在这微妙的刹那,一声极轻的笑,从上首传来。

    安王执杯轻啜,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侧头与王妃对视一眼。

    安王妃心领神会,轻轻推了他一下,可唇角却忍不住扬起,眼底满是笑意,像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与他,也曾这般别扭又害羞。

    明姝垂眸,珍馐吃在嘴里味同嚼蜡,一顿饭吃得极为别扭不自在。

    太奇怪了,这一家子都太奇怪了。

    用完席面,安王妃拉着明姝在她屋中坐了一会儿,命人捧上几件锦盒:“这是前日刚得的苏绣披帛,这是南疆进贡的香膏,你若不嫌弃,便收下玩玩。”

    明姝推辞不得,只得道谢收下。

    安王妃盈盈一笑,“这府里我偶尔来过,后院那几株栾树,年年结果,漂亮得很,正好你来了,陪我好好逛逛吧。”

    “好。”明姝微笑应道。

    二人缓步入园,秋意渐浓,远远瞧着远处几株高大栾树上,红果累累,如红灯笼般缀满枝头,映着白云蓝天,像一幅美画。

    “皇嫂这后院是将秋意装了进来,每走一步,就像在赏幅画样。”

    明姝这话说得安王妃咯吱咯吱的笑出了声,好一会儿才道:“这算什么,等你去了京州世子府的满园,那地儿比这里景致还要美,尤其是春日,那才真真应了那句春色满园关不住。”

    她拍了拍明姝的手背,蓦地提及起了晚宁。

    “若不是余晚宁,你们本该在京城成婚的。”

    “怎么会呢。”明姝回道:“若没有晚宁,我与世子哪里会有见面的机会。”

    安王妃摇了摇头,“哪怕晚宁没有那件事,她与世子也不可能成婚的。”

    明姝微惊,“陛下钦赐的姻缘,又怎会?”

    安王妃只当明姝不是外人,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曾在京中权贵各类宴会上见过她,她是个完美独艳的美人,美如月下盛开的牡丹,国色天香,人人倾慕,文人为她赋诗作画,权贵为她豪掷千金,只为一睹芳容。这样的女子美得太夺目了,就是在诱惑别人,人人都想将她占为己有,那不是福,那是祸根。”

    明姝静静的听着,发髻端正,步履轻缓而沉静。

    安王妃又道:“听闻你对晚宁的悬案感到好奇,想必你已看过她的卷宗,其实不是三司不查,是这里头牵扯的东西太多了,没人敢接着往下查。”

    明姝:……

    有些人面上淡定从容,实则心中颓然生出一种在黑暗中行走,突然被一束光照亮,被当场抓包的奇妙感觉。

    明姝岔开话题:“那晚宁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安王妃想了想,“晚宁姑娘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假人,一个没有情绪的假人,像一件被供奉在金龛里的珍宝,光芒万丈,却没温度,即使笑得再甜,我瞧着,心里却发紧。”

    安王妃说到这里,视线落在了明姝身上,意味深长道:“你给我的感觉就不同了,哪怕你少言,我也能感觉你像那苍山旷野一枝独树,生命茂盛。”

    “你对世子做的一切,我们都知道。”她在明姝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我倒是钦佩你独身前往渡魂宗的勇气。”

    明姝:……

    明姝僵硬着笑,“皇婶莫要拿我开玩笑了。”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安王妃眼角弯成了月牙,换上一副颇为自豪的神情,“山疑是个极好的孩子,若不是身子弱,京州多少贵女抢着要呢。”

    “瞧,说山疑山疑就到。”

    -

    未时刚过,日头斜挂在中天,阳光已不似午时那般灼人,转为温润的金黄。

    告别了安王安王妃,马车缓缓启动,车内一片沉默。

    方才来的时候,明姝困得厉害,现在精气神十足,倒有时间好好看看外面景色。她掀开车帘望向窗外,见道旁尽是高大繁茂的栾树,密密匝匝,如红云铺展。

    过了好一会儿,萧嶷忽然轻声问她,“在看什么?”

    “外面的栾树。”

    明姝轻叹,“这里栾树成林,绿茵盎然,广阳郡该取名栾城才对。”

    “百年前,此地就叫栾城。”

    还真让她猜中了?明姝放下车帘,饶有兴趣坐直身体,仰头看他。

    “可后来怎么改成广阳郡这样的俗名?”

    萧嶷听罢,轻轻一笑,十分和煦,“你坐过来,我便告诉你。”

    明姝大方的坐了过去,萧嶷垂眸,方看到她那张透着粉色的小脸,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直愣愣的杏眼映在他瞳孔,心底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挠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眸光微动,耐心给她解释,“这里的栾树来自云雨山,是百年前一位士大夫的夫人带过来的。士大夫与夫人琴书相和,一见倾心,后士大夫遭贬,夫人病逝于途中。临终前,她握着握着士大夫手说:别难过,来年秋深,栾树结果时,她便回来了。他将夫人葬于栾树下,此后独居林旁,春抚新叶,秋拾落果,年年岁岁,树成林,城成形,后人感其情称此地为‘栾城’。太祖即位后,才改名广阳郡。”

    明姝眸子亮起:“没想到这栾树背后,竟藏着生死相守的故事。”

    萧嶷看着她:“有些人,看似远离,实则从未离开。就像这栾树,年年结果,岁岁年年,都在等一个人。”

    “那你有等的人吗?”明姝问道。

    萧嶷瞧着她笑,“或许有吧。”

    天色渐晚,暮色如墨,缓缓浸染广阳城青瓦白墙间,车轮碾过石板,发出沉闷的轻响。

    车帘微动,明姝轻快探出身。

    世子府门口,芙莲等一众侍从仆人已候着,见她下车,芙莲连忙迎了上去,“小、世子妃小心一点。”

    明姝应了声,自然而然的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察觉周遭气氛不对,复又转身望向马车旁的萧嶷。

    他立于灯影之下,月白长衫被晚风轻轻掀起,面色依旧温润如霜,可眼底却似有微澜,藏在暗处不敢明言。

    是有了心事?

    方才在马车里他提及等人,两人便相继沉默,当他看向自己时,明姝已经用微笑回应了他,怎么就有心事了?

    想不明白。

    “殿下。”

    明姝轻声叫了他一声,声音如秋叶坠地,“那我先回去了。”

    平静的语气带着雀跃,却像一把钝刀,无意掉进寒潭,掀起层层涟漪。

    萧嶷凝望着她,眸光微动,点了点头,声音低地几乎被风卷走,“好。”

    见主仆二人背影渐远,跟在萧嶷身后的嬷嬷与侍从皆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

    昨夜世子妃不是留在殿下院中,今早一同醒来,这会子怎的既熟悉又生疏,难不成安王妃不喜这位世子妃?因婶媳矛盾发生争吵,赌气来了?几人对视一眼,不敢再多言,垂手立着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素来跟在萧嶷身旁的江佑心思简单,坦诚直率,见这一幕忍不住口吐直言。

    “殿下和世子妃闹矛盾了吗,怎的她今晚不来栖梧苑?”江佑挠了挠头道:“我差点都派人将世子妃的东西一起打包搬进来了!”

    萧嶷不语。

    江佑默默跟在后面,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破天荒的产生出落寞的错觉。

    ……

    “小姐,殿下怎不留你在栖梧苑?”

    “不知道,”明姝回想了一下,“许是因昨天夜里那句话伤到他了?”

    芙莲好奇问道:“什么话?”

    明姝撇了撇嘴,“反正不是好话。”

    “哦,那好吧。”芙莲换上喜悦的笑容,“小姐今儿不在,我又研发出了新的点心,小姐要不要尝尝看?”

    “好。”明姝点头。

    芙莲笑嘻嘻地跳着小步踏门而去,然脚步声渐远没多久,一股阴气涌进,在半空中迅速凝结成一个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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