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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心案(2)

    思及此,她快步走出听雨阁,却见石桥上黑气翻涌,栖玉正与一团浓稠黑影扭打,身形狼狈,却死死抵挡。

    明姝出手相助,剑光一闪,黑雾骤然散开,化作无数细丝,如蛛网般罩向四周。

    然而,其中一缕,直扑岸边蜷缩在角落的司马路,黑雾缠上他脖颈,他猛然睁眼,眼中竟有紫光一闪,随即被黑暗吞噬。

    “住手!”明姝不及细想,隔空画出阵法,指尖凝力,低喝:“封邪!”

    那阵法燃起幽蓝火焰,化作一道光网,劈向黑雾,黑雾似遇克星,发出刺耳尖啸,迅速退散。

    “别追了。”明姝叫住栖玉,目光却落在司马路身上。

    司马路早已没了气息,周身黑气散退。

    栖玉从地上爬起,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叹气道:“又让骷髅鬼给跑了!”

    栖玉蹲下探查,指尖触到他胸膛,心口空空如也,血肉被掏尽,只余一个漆黑的窟窿。

    -

    翌日,丑时的雨下到了午时,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形成一道细密的水帘,明姝站在走廊修剪新近回来的石榴盆栽。

    一夜大雨,她并没睡安稳,早早起了来却也无事可做,摆弄着盆景,忽听到雨幕中芙莲断断续续的声音。

    “小姐,大事不好了,城中出大事了!”

    芙莲喜与人交谈,什么家里长短家里短,什么八卦秘闻江湖传说,今儿上午闲来无事,跑去前院找姐妹玩,听到说城中发生了件大事,急急忙忙往芙蓉馆跑,连伞都拉下。

    明姝远远瞧见她的身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停下手中动作,忙道:“什么大事要紧事,快去屋里换件衣裳,可别着凉了。”

    芙莲踏入走廊,带来一地积水,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憨笑地点头。

    “小姐等我,我换好了马上跟你讲。”

    明姝微笑点头,目送芙莲消失的背影,走廊又只剩下她一人,耳畔徘徊着风声雨声,她盯着小水滩暗自思忖。

    听雨阁的天火来的奇怪,确实不是人为,更像是灵异在作怪,至于那幻境,她总觉着是故意给她看的。

    眼下擅闯黄泉的白骨精成了骷髅鬼,已然暴露身份,应当在附近才对,可神识中并无半分渡魂铃的感应,难不成渡魂铃并不在骷髅鬼那里?

    晚宁的案子要查,骷髅鬼要找,明姝有一瞬的恍惚,冥冥之中似有人刻意牵引,养马翁是生是死未定,骷髅鬼挖走司马路人心不知所踪,所有线索都断了,那她接下来该如何查找……

    “小姐。”芙莲的声音打断明姝思绪,明姝回过神,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道:“城中发生了何事?”

    不知是因从前的明姝总爱让芙莲外出探消息,以至于芙莲在外面听风说风,听雨告雨,总要第一时间同她讲。

    芙莲压着声音说:“最晚下起暴雨,守城的四个侍兵突然就死了!还被人掏了心,那死状极凄惨,眼下侍兵家人正在广阳府闹呢!”

    “掏心?”

    明姝正临窗执笔,闻言笔尖一顿,“啪”的声,墨滴坠在纸中央。

    “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世子殿下已奉命前往广阳府查案,如今城中戒严。”

    芙莲突然想起,“世子殿下身边的江侍卫早前来传话,让小姐最近都不要出门。”

    何故如此碰巧,又是挖心,难不成那骷髅鬼已经开始四处作乱了!

    明姝拍案而起,眸光冷冽:“走,去广阳府。”

    “好,”芙莲被明姝威严震了一瞬,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小姐,我这才说不要出去,你怎么又要出去!”这次芙莲没顺着她,急道:“外面不安全,小姐还是别出去了。”

    明姝思索着,“那有什么办法能见到世子?”

    芙莲不知道明姝心里小九九,也跟着思索,“眼看到晌午了,不如给殿下送午膳?”

    明姝放下白玉紫毫笔,沉静道:“就这么办,你快些去准备。”

    “啊?什么就这么办?”

    芙莲脑子慢了半拍,沉吟片刻才反应过来,高声阻止,“小姐!你怎么还是要出去!都说了外面不安全!”

    到底是阻拦不住世子妃,不多时,一主一仆出了世子府。

    下马车后,雨已经停了。

    远处的山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街道两旁树木焕然一新,叶片被洗得油亮翠绿,托着的晶莹水珠缓缓滑落,正中芙莲脑门心。

    她提着那只青瓷描金的食盒,跟在明姝身后,二人先是去了趟城门口。

    秋风卷起明姝头上的幂篱,白纱扬起,露出她一半芙蓉玉面,她站在楼阁高处,静静地注视着城墙下一幕幕。

    城门口守卫森严,巡兵刀剑出鞘,百姓不得随意出入。

    霎那间,白纱回落遮住她面庞,明姝转身离开,吩咐芙莲调转马车往广阳府驶去。

    秋雨淅沥,打湿了青石阶上的落叶。

    广阳府朱红大门紧闭,两名披甲士兵立于阶前,雨水顺着重盔滴落,溅起泥点。

    一辆世子府的小车停在阶下,车帘掀开,芙莲撑起油纸伞,扶明姝下马车。

    “小姐,咋们真要进去?”芙莲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担忧。

    明姝身着月白对襟褙子,发髻简单绾起,只簪一支白玉兰簪,清冷如霜。

    她抬眸,目光掠过那扇紧闭的门:“我来送午膳,合情合理。他若在忙,我便等一等。”

    芙莲握紧了食盒手柄,眉头皱成川字,她实在搞不懂小姐的行为,说喜欢世子殿下吧,昨夜那样好的机会不曾想与之独处增加情谊,说不喜欢世子殿下吧,又冒着大雨前来广阳府给世子送……午膳?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甚为荒谬,顾想劝阻,一立昳丽的背影出现在广阳府正门口。

    “如今非常时期,闲人不得入内。”

    来不及阻拦,没成想这侍卫睁眼瞎,竟对世子妃横枪阻拦。

    芙莲欲发火,回怼侍卫时,明姝抬眸,目光平静,手中食盒一转,留下一抹决绝的背影。

    “小姐,”芙莲愣了愣,屁颠屁颠跟在后面,语气带着疑惑与惊喜,“小姐想通了就好,咱这就回去!”

    “你闻这时什么香味?”明姝立在马车前,冷不丁突然开口问了句。

    芙莲努力嗅了嗅,脑子转悠着,“好像是从药房飘来的气息。”

    明姝玉指抚过车壁雕纹,蹙眉沉吟:“好芙莲,你帮我寻些相同的香支回来。”

    “好,外面风大,小姐还先上马车,我速速就回。”

    明姝微笑点头,目视着她身影匆匆隐入雨幕,后进入马车。

    然这一幕被正出广阳府的周肆撞个正着,他向旁边的侍卫问道:“世子妃来过?”

    侍卫呆楞一瞬,脑子竭尽思索着世子妃这个陌生词汇,过了半晌顺着周肆目光望去,心中一惊,握刀的手跟着紧了紧。

    他好像并不知道那少女就是世子妃,回忆起当时态度之强硬,内心忽的后怕起来,左右观望后才将方才情形告知周文史。

    周肆肃声道:“那是世子妃,你也敢拦!”

    侍卫后知后觉,莫名的慌张起来,“我不知……”

    “听闻世子妃与文史是旧时,还望周文史救我一命。”

    周肆眸光扫了他一眼,眼里情绪意味不明,沉思片刻后,静道:“你们且放心,我进去一趟,世子殿下在审案,我替你递话,殿下仁善自不会为难你们。”

    “还有,若有人进府或离府,来人就说世子妃来请世子殿下回去。”

    侍卫遵循点头。

    窗外雨声渐密,忽闻廊下两人低语暂停。

    -

    明姝静坐软塌上闭目凝神,指尖如蝶轻点车壁,无声咒诀自唇齿间流转。

    倏忽间,身形淡如薄雾,穿透车厢,瞬移至屋内暗隅,循着空气中一丝极淡的死亡气息,悄然潜行,终至停尸房。

    门虚掩,她隐身而入,四具尸体并排而卧,她掀开第三具,缓缓揭开胸口布帛。

    胸口被异物剖开,心室空空,伤口边缘呈焦黑状,与昨夜无脸乞丐司马路的死状如出一辙……

    明姝眉头紧锁,眼底愠色渐浓,当真是骷髅鬼在害人!

    骷髅鬼不是幻妖,人心助不成它修炼,他为何要这样做,难道……

    明姝心头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忙又掐断,恰在这时屋外传来动静。

    “殿下,世子妃来了。”

    她心下一紧,迅速合上白布,退至窗边,袖中暗掐指诀,低诵咒语,身形竟如烟雾般淡去。

    萧嶷立于门口,玄色官袍染着雨意,目光扫过空荡的停尸房,眉头微蹙。

    “她来做什么?”

    “好像是来寻殿下您,遭到门口侍卫阻拦后,就回去了。”

    眼下这群官员揪着世子殿下不放,这挖心案像是没了世子,一个个都查不出似的,困在这地一上午了,还没放殿下离开的迹象。

    江佑暗自腹诽,还是世子妃与殿下心有灵犀,知殿下被困,寻了这个理由来解救殿下!

    他附道:“世子妃寻殿下到广阳府,想必是府内出了什么事情,风大雨急的,殿下还是回去看一眼罢。”

    秋雨又落了起来,细密如针,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萧嶷以帕掩唇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将帕收入袖中,抬眸望向芙蓉馆方向。

    “嗯,回去吧。”

    其他官员面面相觑,又不敢出声,眼下不放世子殿下离开,倒是他们的过责。

    送殿下离开后,各路官员皆面色郁闷,这事儿诡异至极,棘手得很,他们并不知该给闹事的家属如何的交代,心理不免嗔怪世子妃,真是个红颜祸水!

    江佑冷哼,一群吃白饭不干事的家伙,又想拿殿下当挡箭牌!

    这次偏不遂他们的意!

    雨幕中,芙蓉馆早早亮起了灯火。

    明姝独坐窗边,手中茶盏已凉,目光却落在虚空某处,似在推演昨夜幻境与今日命案的关联。

    忽然,一道清冷温润的身影立于门外。

    萧嶷不知站了多久,只是静静望着她,她发丝微乱,眼底有些倦色,却依旧乖软惹人疼爱。

    明姝未察觉他来,心神全然沉浸于某处幽深思虑。

    他驻足片刻,似不想打扰,正欲转身离去,恰逢芙莲从内室走出,惊见世子殿下,慌忙躬身行礼。

    “世子殿下。”

    明姝听闻动静,茫然抬头,望向室外。

    “殿下?”

    声音很轻,平静得无波。

    萧嶷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她裙?下,鞋尖沾满泥泞,裙裾下摆亦被雨水浸透,染出深色斑痕。

    雨落如线,檐下成了一方水帘;石阶湿滑,青苔泛着暗光;风卷起残叶,扑打着空庭,只剩寂然。

    雨声淅淅沥沥,谁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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