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嫔婆媳在椒房殿受辱一事,原本没多少人知道,架不住惠妃特特要为其宣扬,没多久就传开了。
静嫔在这之后羞得好几日没敢出门,似乎佐证了流言属实。
赵恪登时就坐不住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恨不得亲自过去瞧瞧。
尽管已在心里推演过无数遍,可亲眼目睹,崔凤芝还是由衷感到一阵酸楚,
“殿下放心,皇后娘娘并非穷凶极恶之人,阮姑娘又有急智,定能逢凶化吉,得以自保。”
赵恪不意心事会被人看穿,“我不是……”
“到这个关口了,殿下还要瞒我吗?”崔凤芝握住丈夫的手,语气隐忍又体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会计较从前,只盼今后殿下能诚心待我,永无相欺。”
夫妻俩还是头一遭将话说开,赵恪十分愧怍,下意识为自己辩白,“并非你想的那样,我跟阮表妹自幼一起长大,朝夕相处,难免多关切几分。”
崔凤芝十分平静,“是与不是都不要紧,殿下只需记着,她如今是六皇子的妻子,您的弟媳妇,于公于私,您去探望都是不合适的。”
她倒是有心帮他遮掩,可丈夫这么咋咋呼呼的性子,能瞒得过惠妃么?
赵恪无可奈何,忽地想起什么,急忙抓着她,如同溺水的人抓着一把浮木,“既这般,你代我过去瞧瞧,好么?”
让一个女人去探望自己的情敌,天底下大约也只有他想得出来。
可崔凤芝还是答应了,她能有什么办法?要缓和夫妻关系,总有一方得做出牺牲。
她不求赵恪完全移情到自己身上,但至少,他得给她一个孩子,让她后半生不用再担惊受怕。
接到崔氏递来的拜帖,静嫔眉头皱得老高。
她对长乐宫的人都不喜欢,又听闻阮随云大婚次日去向皇后请安,就曾遭这崔氏为难,可见也是个掐尖要强的。
阮随云笑道:“母亲不愿见,就让我来应付吧。”
大概有着同患难的情谊,现在这声母亲她叫得很顺口了,静嫔听着也颇受用。
“待会儿我让厨房早些送膳,省得她赖着不走。”
阮随云胳膊肘的伤没两天就好了,奈何静嫔眼里她就跟纸糊的一样,赵睢亦然,这阵子母子俩待她小心翼翼,恨不得连穿衣布菜这些事都一手包办。
阮随云固然觉得小题大做,心底却也暖呼呼的。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崔凤芝见她怡然自得养伤,便知道丈夫白担心了,但顾及礼貌,还是该知会一声,
“这些是殿下从各处求来的药膏,去疤生肌最好,你留着使吧。”
阮随云果断拒绝,“我不会用,你捎回去罢。”
她立意要跟赵恪划清界限,最开始是她昏了头,可既然阴差阳错嫁给赵睢,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她才不会让烂桃花影响今后的幸福安宁。
崔凤芝没说话,她若这般原封不动地回去,定会被赵恪责骂,以为她故意使坏,不肯照顾他心上人。
阮随云道:“那么,你随便找个地方扔掉好了。”
脸上毫无留恋之意。
这样狠心绝情之人,夫君为何会对她恋恋不忘?
崔凤芝想不通,可还是将药膏收起,“殿下很关心你,怕你在椒房殿吃亏。”
“那么,他会为我去向皇后娘娘讨个说法吗?”阮随云唇边露出讥讽笑意,“只是嘴上说说,可算不得真正关切。”
她早看穿赵恪为人,不过是个毫无担当的懦夫,若那一晚他肯来,事情早就不一样了。
现在想想,还好他没来。
崔凤芝察觉两人发生过什么,但对面没明说,她也不好追问,“无论如何,我的责任已了,殿下问我,我便这样答。”
“请便。”阮随云摆出送客架势,她跟崔凤芝还够不上同桌吃饭的交情。
崔凤芝欲起身离开,却又转头,“六殿下对你好吗?”
阮随云没作答,她脸上的表情说明一切。
倘不是嫁了个称心如意的丈夫,焉能过得这般轻松自在?
崔凤芝叹息,她本以为自己生下来就高人一等,自然也只有嫁给云巅之上的夫君才配得上她,现在看来,世俗烟火也未尝不幸福。
可她仍得提醒阮随云一句,
“六殿下具胡人血脉,陛下不会立其为储的。”
旁人或许信了静嫔那番唱作俱佳,可她乃相府之后,政治嗅觉敏锐,这母子俩分明所图匪浅。
阮随云没正面回答,只道:“事在人为。”
她倒是没想多么长远,但若赵睢当真有意,她也不介意当个贤内助推他一把,就当长日漫漫找点事做,不好么?
崔凤芝又给晃着了,本是刺激对面不自量力,怎料阮随云浑然没当回事——她以为争储是游戏吗?
崔凤芝未再逗留,匆匆而去。
赵睢得知崔氏过来探视,便没好气,“她来作甚?”
阮随云笑吟吟道:“我这位三嫂可是天下第一等贤良人,特意求来好药,生怕我落了疤。”
赵睢岂会听不出来,立刻醋意大发,“不许收。”
再想不到三哥这般没皮没脸,拐着弯来示好。
更唯恐阮随云中了糖衣炮弹,一颗心摇摇欲坠。
阮随云故意道:“若真留下瘢痕呢?”
赵睢吻了吻她手肘,“我又不在乎。”
不忘睬他三哥一脚,“只有执着皮相之人,才会汲汲营营这些小事。”
言下之意,三皇子不过见色起意。
阮随云乐不可支。
中秋前夕,朝堂上的风波迎来收梢,景朔帝以自己正值盛年、不着急立储为由,驳回了崔相等人提议,但相党也并非毫无收获,因紧接着便是分封——诸皇子俱已成家,是时候开府封王了。
有爵跟无爵还是不同的,至少做起事来更名正言顺。
依本朝律例,皇子成年就该前往藩地,但景朔帝膝下子嗣本就不多,舍不得孩子们远离眼前,加之皇后病重,倘有个三长两短,霎时间赶不回来,故此先行开府别居,就藩之事择日再说。
静嫔先就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她可不想孤零零守在京城——皇帝还没驾崩,她自然没法跟着儿子往封地去。
如今虽也要分开,好歹同在京城,想见面也颇容易。
可关于如何迁府,却给礼部出了个难题,圣旨下来得太突然,仓促间让人住哪去?
眼下只有两个方案,其一,责成工部动土,可王府规模宏大,非一年半载不能成事;其二,在旧址上加以修缮,现有雍王府跟睿王府空着,只消刷些新漆,将匾额一换即可。
后者当然便宜得多,可谁都知道雍王跟睿王乃叛臣贼党,陛下心头逆鳞,怎么肯沾染上晦气?
原以为诸皇子会想尽办法拖延,不成想大皇子倒是个爽快的,启禀过父皇便带着家小搬进雍王故居去了,如此磊落,可见对储位毫无野心。
有这个带头的,惠妃母子不免处境尴尬,赵恪自然不想住死过人的地方,想想都发憷,惠妃则觉着未来太子怎么也得住在东宫,王府又何必单造?
可这话不能对景朔帝讲,太昭然若揭。
母子俩不约而同想起孔融让梨的典故,已经让了大的,就再让让小的吧。
干脆把皮球踢给赵睢,看看他如何应对。
赵睢微微一笑,他并不是没地方住啊,这不还有公主府在么。
那是她的产业,阮随云白眼,“就不怕别人笑话你当赘婿?”
赵睢将头搁在她肩上,环抱住她,厚颜道:“有何不可?吃软饭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