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的办公室内齐整地摆着四张桌子,宴西昼的位置在最里侧。
周中的下午,在学生会大楼里面的人不多,办公室内,现在仅有陈甸甸一个访客。
封闭的空间内,他公事公办地询问她的来意与方案细节:“这是今年的社团联谊,是你做的?”
他扫过陈甸甸做出的方案。
图文并茂翔实可靠,的确是一份可行性很高的方案,并且也是社团和学生会一直以来都保持着的惯例活动。
只是有一点变得不太一样,参与的人中,多了一个陈甸甸。
宴西昼:“今年提交的时间有点晚,根据你的方案,学生会批不下来这么高的经费。”
学校批给学生会的经费不少,但早早就被各社团的活动预定。开学后已经月余,剩下的留给登山社的经费,已经无法完全覆盖这场活动的全部。
而且联谊……她要参加联谊做什么?
宴西昼的脑中快速滑过学生会中所有的男性成员,他仔细回想着这些同学的特质,暗自打上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叉,眉头越拧越紧。
“经费不足,办不下来。”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把这份提案放到了另一边。
这样的动作,俨然是不准备批下这次的活动。
陈甸甸鼓了鼓腮帮子。
这么有钱的学校,连一次小小的联谊活动的经费都不够吗?
她的轻飘飘一眼落在宴西昼昂贵的正装外套上。
来这里这么久,她多少跟着购物狂人林莉莉耳融目染了一些些品牌的名字。
宴西昼这件西装外套,少说也得这个数。
陈甸甸默默在心里比了一个五的手势。
要是把这件衣服扒下来卖掉,说不定经费就满足了?
热爱种田游戏的陈甸甸致力于压榨每一个NPC,就算在战斗模式,也要悄悄偷走野怪背篓里面的掉落物。
宴西昼的西装外套如果可以在暴揍他一顿后掉落,然后覆盖这次活动所需要的费用,陈甸甸现在一定一秒都不带犹豫,就重拳出击。
被如此诡异而灼热的眼神盯住,宴西昼忍不住拢了拢外套。
天冷了,总觉的前襟凉嗖嗖的,就好像被人看光了一样。
可惜了,陈甸甸遗憾地收回目光。
社团活动的经费无非是两个途径——专项拨款或是外联社拉赞助。
不过对于现在已经荣升自家集团唯一继承人的陈甸甸来说,似乎还有第三种方案——她可以自己出钱。
想到老陈那天给她转的一笔巨款,她眉梢微挑,没有把这当成一个困难:“没事,这笔钱我可以出掉。”
干脆利落,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宴西昼手中按照熟悉的轨迹运动的签字笔停下。
学生会有什么人是她连自费都要见到的?
他将手里的签字笔放回笔筒:“嗯,记得开发票。”
……发票?
陈甸甸发懵了一瞬。
早些年陪着外联社的室友出去拉赞助的时候,她看对方也只是厚着脸皮到学校附近的沿街商铺,一家一家地找店铺老板,把活动细则告诉对方,然后……
然后要来了一堆代金券作为活动的礼品。
似乎之后也没有设计到发票之类的流程,或者是她的室友已经不好意思麻烦她一起陪同接下来的流程,以至于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拉赞助的时候要怎么和对方说,开怎样类目的发票。
现实生活中要开发票,怎么小说世界里面也要开发票?
陈甸甸转到宴西昼看不清的方向,朝着空气露出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喂,作者!写这么多细节是要为难她吗?
她迅速又转了回来:“什么类型的发票?”
“公对公的增值税发票,抬头写学校。”宴西昼敲了敲桌面,“开了发票再来找我报活动。”
陈甸甸拖了张带滚轮的椅子,坐在他的办公桌对面,这会应该是在思考怎么开发票,脚下一蹬一蹬。顺滑的滚轮来来回回地在地面小幅度滚动,像是一只来回滚动的小豚鼠。
A市降温的空气里面带着桂花的清甜,落在陈甸甸低垂的睫毛上,扫上了一抹秋意。
宴西昼不催她作出决定。
陈甸甸想了多久,他就这样定定地看了她多久。
看着她思考的模样,宴西昼那点好奇突然有翻滚着泛起了涟漪。
变成圆滚滚是一件非常随机的事情,宴西昼这一年来尝试着记录下变化的时间来寻找其中的规律,但每一次推演计算,都以失败告终。
于是,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盒子中,与陈甸甸短暂交汇。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也会在现实中存在交集——甚至早就已经存在交集。
他放轻了呼吸。
他们注定是要相遇的,早或者晚。
可他现在……
宴西昼揉了揉眉心,将团绞在一起的疑问推散。
但现在最重要的依旧是他们之间的婚约。
婚约、婚约、婚约……富家子弟之间的婚约总是多少带着利益,或者说,仅仅有利益联结。
宴西昼早早就做好了打算,在他这棘手的多重人格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他不会让家族的事业挂在悬崖钢索之上。所以他就更没有必要参与这场违背了两人意愿的联姻。
陈甸甸并不喜欢他。
只要他不是一个瞎子,他就能分辨出她眼底的情绪绝不是那些缠绵的感情。
或许是迫于家中的压力,或许是其他原因,宴西昼并不想要去深思其中的意味。
他只希望她不要受到伤害。
为了她好,他总要把他们之间的联系解除掉。
为了她好……也是为了他好。
宴西昼唇角有些干涩,他艰难地开口:“你……”
“行。”陈甸甸想了很久,脑子里转过好几种解决方案,最后还是妥协。她抬头,肯定道:“我会尽快把赞助和发票的事情搞定。”
她站起来,把椅子推回到原来的位置:“到时候你记得尽快给出活动批复。”
这学校的活动组织真是麻烦,层层审批,比她以前上班时候请假的流程审批还要麻烦。
她得尽快找老陈帮忙,开张发票出来,把社团的大事搞定才是第一位!
陈甸甸的内心燃起了熊熊的斗志,誓要把这瓷器活办的漂亮又锃光瓦亮。
宴西昼还未说出的话被击得粉碎。
见她这副模样,再冷不丁提起解除婚约的事情,就好像他一直以来都是因为在这件事情在针对她才不给她批这次活动的经费一样。
陈甸甸抱上电脑:“那我先走了。”
学生会的办公室不大,摆了几张桌椅的房间,跨上两步就到了门口。
眼看她就要毫不犹豫地推门离开,宴西昼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就这么想去参加联谊?”
联谊?她要参加什么联谊啊,她就是要……诶?等等等等——!
陈甸甸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准备推开门,这会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自从进了办公室,看到工位以来,就像是社畜鬼上身一样,满心满眼只有做好提案,推动活动进程。
反而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原本做这个活动时候的初衷。
老天奶啊,她当时狂澜联谊活动,不就是为了和宴西昼碰上面吗!
陈甸甸懊恼地一拍自己的脑袋。
“联谊,当然,你说到这个联谊。”她缓慢地后退,然后转身,又拖回那张椅子,坐回到宴西昼的边上,“联谊活动当然还是蛮重要的。”
脑子在飞速旋转,陈甸甸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说的话到底有没有逻辑了:“毕竟这也已经算是惯例了,突然取消这个活动,不仅是社团的同学们,连学生会的同学也会觉得奇怪吧?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对咱们社团和学生会不利的风言风语……”
“尔尔是我的朋友,她没空的时候我去棒棒她当然也理所应当,你觉得呢?”
“联姻活动的好处你也知道,增强互动,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碰上真命天子或者真命天女,那真是善缘一桩。”
“嗨呀毕竟大家都是单身,一起玩一玩也没什么不好。我是这么觉得……”
陈甸甸脑子空白的时候,嘴巴反而会嘚吧嘚吧地一直不停地来回倒腾一些没营养的话。
想到什么说什么,至少别让气氛僵硬起来。
她的余光略过宴西昼,只觉得他的神情像是被一层厚厚的冰霜冻住了一样。
毫无变化,只有眼神的温度,在不断的降低。
宴西昼只觉得她是在想方设法地说服他,说服他来通过这场毫无意义、令人厌烦的联谊活动。
明明是金秋时节,他却开始觉得窗外传来的味道甜腻、倒牙,觉得胃里似乎有一只□□正在咕咕的叫着。
陈甸甸连珠地说了一串话,到头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东西。
毫无意义,而且看上去是起到了反作用。
“好吧。”她颓废地卸下肩膀的力气,抬起头看着显然面色不虞的宴西昼,眨了眨眼。
她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问道:“那你会参加我们的联谊活动吗?”
其实桂花的香味并不甜腻,只是封闭的室内有些闷热,让上一秒的宴西昼,觉得有些烦躁而已。
现在窗外的风吹了进来,他嗅到了一丝果实成熟的诱人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