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
影一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伤后未愈的沙砾感,那种声音就像是砂纸在粗糙的水泥面上摩擦一般,“‘零件’还够吗?”他的话语简短却直击要害。
影七停下手中正在进行的动作,动作缓慢而谨慎地拿起一个沾满油污、布满复杂接口的金属模块。这个模块是他之前从皇后救生舱非核心区域拆下来的一个通讯辅助单元,虽然功能已经损坏,但某些特定频段的信号发射器结构还算完整。他那冰封般的目光先是扫过这个模块,然后又看向入口外,眼神里透着一股冷峻与坚毅。
“缺‘耳朵’。这里太吵。”他说道。他所说的“耳朵”其实是暗指叶坊区无处不在的杂波干扰和黑市监控,这些就像无形的噪音充斥在这个区域。
“去找。”影一的语气不容置疑,没有给影七任何拒绝的余地,他的目光却落在启谦身上,“殿下需要安静。”他说的安静不仅仅是环境上的安静,更是安全方面的保障,这是一种全方位的保护需求。
影七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模块揣进怀里,又拿起几件同样布满油污的废弃工具,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来。他的左腿有伤,这使得他每走一步都带着明显的跛行,身体也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他像一块移动的锈铁,无声地挪到入口处影五身边。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影五仅存的右手微微抬起,做了一个细微的手势——指向塔外某处阴影。那是他观察到黑市探子退去的方向。影七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随即融入塔外灰蒙蒙的光线和嘈杂的背景噪音中,消失在堆满垃圾的巷道拐角。
寻找“耳朵”——一个能屏蔽杂波、放大特定频段信号的小型滤波器——意味着必须深入黑市。影七的跛行和身上未散的血腥味,立刻引来了更多的目光。那些目光中充满了贪婪、好奇还有敌意。
有人在他经过时故意伸出腿绊他,被他用手中的金属扳手精准地敲在迎面骨上,那人惨叫一声抱着腿滚开,疼得龇牙咧嘴。
还有人试图靠近他怀里的“零件”,影七只是微微侧身,露出腰间用布条缠着的半截断裂的合金条,那锋利的断口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寒光,逼退了那些贪婪的目光。他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花哨,只有精准到毫厘的格挡和反击,每一次移动都充分利用环境中的障碍物,避开可能的围攻路线,像一条滑溜而致命的毒蛇在污秽的泥沼中穿行。
他最终在一个堆满电子垃圾的破烂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独眼的老头,一只眼睛是浑浊的义眼。影七没有废话,直接将那个通讯辅助模块放在油腻的台面上,又丢下几小块从塔内管道上刮下来的、纯度尚可的金属锭——那是净化塔最后的“货币”。
“要耳朵,干净的。”影七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低沉而沙哑。
独眼老头浑浊的义眼扫过金属锭,又落在模块上,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慢吞吞地在垃圾堆里翻找,拿出一个布满划痕、沾满油泥的小盒子,上面连接着几根断裂的线头。
“这个……能听点‘特别’的动静,”老头的声音嘶哑,“但得会‘调’。”他意有所指地说着。
影七拿起小盒子,粗糙的手指在接口和几个旋钮上快速摸索了几下,动作精准得如同他刮除腐肉。他撕下一小条绷带,擦掉旋钮上的油泥,然后极其细微地转动了其中两个。一阵微弱但清晰的、稳定的蜂鸣声从盒子里传出来,瞬间压过了周围嘈杂的底噪。老头那只正常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显然对影七的操作感到惊讶。
影七将小盒子揣进怀里,拿起模块和剩下的金属锭,转身就走。老头没有阻拦,只是在他背后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如同夜枭在黑夜中啼叫。
当影七带着“耳朵”回到净化塔时,塔内的气氛依旧紧绷。影五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影一正指导启谦如何在撞击后快速翻滚,避开可能的踩踏。启谦的小脸上沾满了汗水和污迹,肩膀处新添了一片青紫,但他咬着牙,眼神凶狠,透露出不服输的倔强。
影七没有多言,径直走到角落,将小盒子连接到通讯模块上。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后,模块上几个指示灯开始有规律地闪烁起来。他调整旋钮,过滤掉叶坊区混乱的频段,专注搜索着一种特定、稳定、带有官方标识的军用加密信号——奥科罗森帝国克维索星系政府驻军的内部通讯守听频率。
时间一点点过去。塔内只有影一指导启谦的低语、启谦粗重的喘息和模块指示灯闪烁的微光,整个空间沉浸在一种紧张而又压抑的氛围中。
突然,影七的手指停住。一个微弱但独特的信号脉冲被捕捉到了,频率稳定,带有明显的军用加密特征源标识。方向……西北方,距离……约两公里。
“找到了。”
影七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影一和影五同时抬起了头,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希望和警惕。
接下来的几天,影七成了叶坊区黑市电子垃圾区的常客。他不再空手而去,而是带上一些用净化塔废弃零件改装的小工具——一个能稳定输出微弱电流的简易点焊器,一个可以校准精密齿轮齿距的微型卡尺,甚至还有一个用废弃光学镜片组装的、能放大观察细小裂缝的简易内窥镜。他跛行的身影和精准的修理手艺渐渐在黑市底层混了个脸熟,那些贪婪和试探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对“有用之人”的微妙忌惮。
他修理的东西也越来越“高级”。从破烂的民用通讯器,到某个帮派小头目损坏的、带有基础加密功能的短距对讲机。每一次修理,他都刻意留下一点“瑕疵”——一个能轻易调整但需要特定频率信号才能激活的接收增益不稳定点,或者一个看似损坏、实则被他改造成被动信号中继的微小线圈。这些小手脚,都指向他捕捉到的那个军用信号源。
终于,当影七将一台几乎报废的便携式环境监测仪修复到能重新开机时,摊主——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
“嘿,跛子,手艺不错。城西‘铁砧’那边,诺卡特巴老爷的巡逻队好像有批坏掉的‘铁疙瘩’要处理,都是些老型号的玩意儿,你要不要试试?报酬……嘿嘿,够你换个地方养你那身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