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最近忙着杀人呢。
来找他麻烦的人一波接一波,面对那些穿着制服的护工和医生们,刚开始他还有些害怕,但一想起那天严湛掀翻手术台的样子,就感到无尽的底气充盈全身。
有时会有人用刀割伤他,疼得爱丽丝一脚踢断对方的腿骨。
有时少年会被塞进焚烧炉,爱丽丝感觉暖乎乎随后便是刺痛,头发也需要重新长一下。
有时他会被困在暗室,这是爱丽丝最讨厌的,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到严湛身边了。
严湛…严湛…
他最近喜欢在心里呼喊这个名字。
语调时而欢快活泼,想方设法把这两个字嵌入各种古怪的调子中,也会故意拖长声线,以一种依赖而缱绻的语气反复琢磨。
最初在胸口处聚拢的恐惧的坚冰已经慢慢融化,带着阵阵酥麻和酸涩,夹杂一丝微妙的甜意。
少年为这种陌生的体会感到长时间的振奋和间歇的忧伤。
他脑子里想的是她,做的事自然也都要和她有关。——
他会杀光所有人,包括那个道貌岸然的院长,然后和严湛一起离开这里。
哦,也许也可以带上萧映冬。
但是这些讨厌的老鼠一时半会儿的也杀不完,为了给严湛一个惊喜,爱丽丝把自己最近的行踪都保留成秘密。
她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肯定会笑吧,也许还会哭,也许会揉揉他的头发和脸颊,怪他瞒自己那么久…但不用说,以后严湛肯定会更加珍惜他。
爱丽丝想要成为严湛不可缺少,永远放在第一位的那个朋友。
但他没料到,严湛已经从沃尔克夫的口中得知了他正筹备着的礼物。
换了一个视角陈诉,爱丽丝变成一个杀不死烧不化,杀人如麻的怪物。
即使严湛早就知道少年不是他画面上那样纯白无害,但实际听到那些残忍手段,还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沃尔克夫望着眼前的女人,略显瘦弱的身体套在洗得发旧的病服中晃荡,双瞳乌黑,折射出强烈的生存欲望,倔强如野火难以扑灭。
“你要是认为爱丽丝可以帮助你离开这里,那就太天真了。”男人说道。
严湛何尝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少年虽然身怀怪力,残忍无情,但杀人也全靠物理伤害,等杀到四楼来…严湛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挺到那会儿。
更何况,黑心医院背后肯定也有黑心商人、黑心政员,他们会让年轻人们如鲜血般涌入圣格奥尔基,真的能有杀尽的那天吗?
眼下看来,反而是沃尔克夫的提案最有实现的可能。
杀掉爱丽丝…
严湛莫名想起不久前,少年将她的手抵到胸前,隔着衣物和皮肤,掌心感受到强烈的搏动。
少年并非杀不死的怪物,他有心跳啊。
严湛的呼吸急促起来,两颊泛起诡异潮红,手指尖发抖,差点没握住那把尖利的手术刀。
这么可以这么对爱丽丝?他是那么可爱,几乎把一切都捧到自己面前。
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人,会复活的,最重要的是自己能回家了不是吗?
想想妈妈,想想表姐一家,要是找不到她!要是发现她死了!她们该多着急,多心碎啊?
亲人悲恸的眼泪是最沉重的砝码,瞬间让天平倾斜。
严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中的,她神情恍惚,满头大汗,抬眼看见自己的床位上坐着一抹纤长身影。
正是最近神出鬼没的爱丽丝。
其余人都不见踪影,唯独少年静静端坐于昏暗的光线中,浮尘在他身旁飘荡,蓝色幽深的眼眸追随虚空中一点。
长睫垂落眼角,掩盖无限落寞,直到那双眼睛发现了严湛。
几乎是一瞬间,爆发出灿若星河的喜悦,携卷而至的还有浪潮般说不清道不明的热烈情愫。
可惜严湛不敢直视,因此也没能看清。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他们去花园里了,严湛,我们也去吧?”
“不…”她下意识拒绝。
“啊?”
“我们就待在这里吧…”严湛有些局促地坐在爱丽丝身旁,两人肩膀靠得极近,“就我们俩待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
爱丽丝的耳朵红成一片,朝霞般染上脸颊和皙白的脖颈,头脑也发晕似的无法思考。
他浑身发软,等意识再次回笼时,发现自己居然靠到了严湛的肩膀上,而她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反而伸出手臂虚虚地揽住他。
几乎是凭本能地得寸进尺,爱丽丝也搂住了严湛。
两人以一种别扭的姿态相拥,少年的唇瓣有意无意地擦过严湛的颈侧,炽热的呼吸肆意喷洒。
只有严湛自己知道她现在有多煎熬。
怀中人满怀依赖和信任,她感受到的却是对方如鸣鼓般的心跳。
手心一片湿滑的汗水,还有那把被捂热的手术刀…严湛几乎能闻到鼻尖萦绕的铁锈气息。
爱丽丝闻不到吗?为什么还不逃?
少年如站在猎枪上的小鸟,毫无知觉地往她的怀里越钻越深,严湛抬手抵住他的肩膀。
“我们去花园吧。”她还是没能恨下心。
“哦…好…”爱丽丝脸蛋红扑扑,语气中有些失望。
他们往花园方向走去,期间爱丽丝来勾严湛的手指,被甩开几次后还是如了愿,似乎一切如往常。
而几步远的花园中,氛围正陡然变化着。
赵屿诚和汪元武抓住机会,在萧映冬面前上演一场漏洞百出的苦肉计。
他们说,想要趁她昏迷偷取她生命卡的人是严湛,而爱丽丝是帮凶。
他们说,为了保护萧映冬,赵屿诚的小腿才会被爱丽丝踢断,严湛念及旧情心疼,这才放弃强抢卡片。
他们还说,不如以牙还牙,拿走严湛的卡片,每人可多得一条生命。
见萧映冬眉头紧锁,面露动摇,赵屿诚赶忙上前一步,握住女人的双手:“宝宝,你知道的,我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让你吃醋,谁让你背着我出轨呢?”
萧映冬微微挑眉——
可是刚说分手,二十四小时内就能找到下一任,赵屿诚也不清白吧?
赵屿诚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到质疑,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她一直缠着我,我都拒绝过她很多次了…反正,我只是把她当作工具而已,我爱的人是你。”
汪元武也在旁边应和,说他们闹掰分手那晚,赵屿诚是如何悲伤,如何买醉,如何制定出一个幼稚的办法,想用其他女人刺激萧映冬吃醋,从而回心转意。
萧映冬凝视眼前的两个男人,一个满目神情,似乎为她去死也愿意;一个姿态谄媚,恨不得跪下舔她的鞋。
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不由得让她回想起来这鬼地方之前光鲜无比的生活。
她被人追捧,被人偏爱,被人绞尽脑汁的讨好,只为能接住从她指缝中漏出的一点好处。
男人们爱她是因为她美艳大方,恨她则是因为爱而不得;女人们爱她是因为虚荣拜金,恨她则是因为望尘莫及。
最初见面时,她一眼就察觉出严湛对她那微妙的恶意,却出于轻视并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被赵屿诚和汪元武刻意煽动,那点恶意被无限放大,已然蒙住了萧映冬的双眼。
她就说,一个恨自己的女人,怎么可能真的为她着想,而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两个男人,又怎么可能说背叛就背叛。
一切“真相”都在她的眼前变得愈发明晰,女人端丽的面容因怒气而显得更加生动。
“姐”/“宝宝”
他们喊着,一人握住她一只手,把复仇计划缓缓道来。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忍辱负重,维持和严湛还有爱丽丝的表面友好,最后用偷梁换柱的手段,用假卡片换走严湛的真卡片。
萧映冬为这个略显邪恶卑鄙的计划皱了皱眉,但很快她想起自己的卡片,不知道为什么少了一颗心,她什么时候死过一次?
一股恐慌让她顶着两人殷切的目光点了头。
背后传来脚步声,三人马上拉开距离,齐齐侧头看去。
是严湛和爱丽丝并肩走来。
女人面色憔悴,好像生了场大病似的苍白,额角的头发被汗浸湿。
而少年却容光焕发,本就精致妍丽的脸因为喜悦和幸福,变得更加引人注目。
这俩走在一起,前者就像是被后者吸干了精气似的。
严湛面对几人探究的目光,挤出一丝微笑:“你们玩儿什么呢?带上我们吧。”
话虽然说出口,严湛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里,不然她就会看见对面三人同样略显诡异、充满算计的眼神。
几个人坐在阳光明媚的草坪上玩斗地主,四个人身为局中人,手持卡牌各自心怀鬼胎,唯独一旁的爱丽丝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
他看着和严湛交握的手,源源不断的甜意涌上心脏,它正以幸福为燃料有力地跳动着。
爱丽丝心想,也许自己真的有心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发现,但这一切肯定都是因为严湛。
严湛…严湛…
他又开始在心里念着这个短短的魔咒,她是他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伙伴。
而很快他也会成为对严湛来说,最特殊的存在。
只需要再等一会儿…
阳光洒下树荫,斑驳的光影投在每个人的肩上,他们有时说笑几句,时而默契的沉默,气氛恬淡宁静。
似乎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