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鹤轩登时愣在原地。
李承允那是……哭了?
姬鹤轩扭头去看许士元,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看见姬鹤轩看向自己,许士元无奈笑笑:“殿下息怒,奴也没有想到……李将军竟如此情根深种。”
许士元说着,目光已经落在远处的李承允身上。
在来到姬鹤轩身边之前,许士元已经提前了解过他们之间的事情。
许多种可能他都想过,包括姬鹤轩和李承允两人是两情相悦这种可能。
但这世上不是只有情爱,还有许多事情都比情爱更加重要。
出现这种情况,许士元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亲眼看到之后他才意识到,姬鹤轩或许很理智很清醒,会优先保全她和李承允,可这并不意味着李承允也是这样想的。
有趣。
姬鹤轩扬起的嘴角在看到许士元脸上的神情时骤然跌落,而后又高高扬起。
“你这次算是立了大功,领赏吧。”
撂下这句话,姬鹤轩拎着裙摆就朝李承允走了过去。
拂露看了看许士元,目光平静,却提点了一句:“许士元,你如果不想死的话,要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许士元笑意吟吟地看向拂露:“奴愚笨,竟不明白拂露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拂露冷哼一声,并不将许士元放在眼里,“殿下许久没有像这几日这么高兴了,我不想看见殿下难过。”
说罢,拂露又补了一句。
“况且,进了赌局也要下对注,在局势未明朗之前,两边下注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许士元默了默,虚拱了拱手:“多谢拂露姑娘提点。”
不远处,姬鹤轩已然追上李承允,李承允就站在一棵树旁边,听到姬鹤轩的脚步声刚想转身离开,就听见她的声音响起。
“李承允,你要是现在走了,我可就不来找你了。”
姬鹤轩语调轻松,李承允听着这话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瞧瞧,听听她的语气,仿佛根本就不觉得这算是什么事。
李承允咬紧了牙,不肯看她:“长公主殿下言重了,殿下身份尊贵,何必来找我?真想见我,也不过是让人传一句话的事。”
姬鹤轩不接他这话,反倒是问起他来:“你既想见我,为什么这些天又躲着我?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都让其他人来禀报?”
“我……”
李承允张口想解释,可刚开口就又觉得这话太过于幼稚,像个小孩一样,想要占据她的注意力。
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幼年的教养在此刻化为舒服,紧紧扼住他的喉咙。
仿佛连李承允的沉默也在姬鹤轩的预料中一样,她面上无悲无喜,连同声音都十分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
“李承允,你不想说我不逼你,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喜欢我吗?”
李承允抬起头看向她,这个问题姬鹤轩不是第一次问,他也不是第一次面对。
可每一次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太了解姬鹤轩,只要他从嘴里说出任何一句肯定的话,姬鹤轩就敢去拼一把。
她的处境已经够危险了,不能再给她添乱。
姬鹤轩看着李承允的眸子里亮着光,然后又熄灭,只是是他亲手捻灭的。
不该燃起的火,不能放任它燃烧。
李承允敛下眼睫,控制脸上的表情已经十分熟练。
他微微颔首,目光看向地面,咬字清晰:“殿下,臣不敢。”
好一个不敢。
姬鹤轩冷冷看着李承允,不明白他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肯给她。
她已经是长公主了,有这个能力可以护得住他。
只要李承允低调一点……
只要他放弃……
姬鹤轩闭了闭眼,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
这大约是李承允唯一不肯妥协的地方,也是姬衡宁最忌惮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姬鹤轩说着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人牵住。
一回头,李承允拧紧了眉,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臣有所请,望殿下准许。”
姬鹤轩没说话,只是瞪着李承允的下文。
只听他声音轻微地道了一句:“得罪了。”
而后李承允上前一步,伸手将她环抱。
李承允的手没有抱实,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一样,想触碰又不敢触碰。
好半晌才下定了决心,将姬鹤轩搂在怀里,越抱越紧,贪婪地感受着怀里这个人的存在。
姬鹤轩也一样,以往他们相敬如宾,就算见了面,四下无人,也保持着一定距离,从未如此亲近,就算有,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李承允是温热的,又是冰冷的。
李承允一路着甲,不曾卸下,一身甲胄光是穿在身上就已经累得要命,李承允却还要穿着它行动,这一身铁甲触之冰冷,激起一身寒颤。
可他的手又是热的,抚在她的后背上,透过层层衣料传递而来,那是活人的温度。
埋在他肩头,姬鹤轩拧紧了眉,却不曾回抱他一下。
为什么她非得生在皇家,为什么李承允偏偏做了将军,为什么姬衡宁不肯放过他们!
世间何来双全法啊……
姬鹤轩和李承允就这样静静相拥着,享受着到京城之前的最后一点时光。
四周都是士兵,但都是李家军的兵,看见了也就当没看见,这个消息不会传出去,一个字都不会。
月尔华坐在远处观望着,他们两个感情这样好,倒显得她之前给李承允的建议像是挑拨离间了。
原本想着能把李承允带回车河是最好的方法,姬衡宁能少操一点心,她也可以有一位得力的王夫。
现在看来,就算姬衡宁有这个想法,她也不能有。
比起姬衡宁,她还是更愿意把宝压在姬鹤轩身上。
回京的消息早早就传到了京城,大军列队进入城门时,百姓已经在道路两旁夹到相迎,姬衡宁更是亲自到城门迎接他们。
而后就是那些烂俗的场面话,姬鹤轩听了都嫌倒胃口,却也不得不坐在銮驾上一步一步进行着这些流程。
李家军只有一小支卫队跟着李承允进京,这些人是李承允的亲兵,他们不拿朝廷的军饷,吃的是昭勇将军府的饭,拢共也只有一百人左右。
其余的李将军自到了城门口,就被四散到各个军营里,等待收编。
化整为零,这五万边防大军,如今就成了拱卫皇城的禁军。
禁军也吃不下这许多人口,只有两万人到了禁军的军营,剩下三万都去了京城远郊的几个军营,等候调令。
行过了封赏,姬鹤轩一行人就被迎到了大殿之上。
大殿上的官员不多,只有那么几个老头子,里面夹杂的几个年轻人倒是显得格外显眼,那些都是近年来的朝堂新贵,一个个都尊贵得很。
姬鹤轩扫了一眼,说是不多,但也不少,至少六部的人都在,还有御史台和翰林院的人,该到场的可以说是一个不少,五品以下的官员一个不见。
毕竟今天这场面,也不是谁都能来。
姬鹤轩现行入殿,带着月尔华。
看见月尔华那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姬衡宁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个怀着身孕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姬鹤轩的信里没说啊!
他只是想解决了李承允和姬鹤轩这两个麻烦,还没想着混淆皇室血脉。
姬衡宁到现在还无所出,倒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实在是没有这个心力,每天光是忙着料理朝政和朝臣,就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让他常常去后宫,那真的是要命了。
所以姬衡宁一早就打算好了,与其过继宗室子弟,那不如就过继姬鹤轩的孩子,既是桎梏,又是保障。
但现在忽然带回来一个怀了身孕的女子算怎么回事?
还是个车河女子!
不仅是姬衡宁的脸色难看,连带着那些朝臣们也纷纷议论起来,目光来回在姬鹤轩和月尔华身上打转。
一瞬间,姬衡宁的心七上八下,下面的人还没开口,他已经想好了七八种料理这件事的办法。
就看见月尔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朗声道:“车河国君月尔华,参见大荣皇帝陛下,大荣皇帝陛下龙体康盛,千秋万代。”
姬衡宁愣了片刻,不等他开口,姬鹤轩就现行把人扶了起来。
“陛下,您欢喜坏了,都忘了让车河王平身了。”
姬衡宁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在月尔华身上打量着,但显然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
“车河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快快赐座。”姬衡宁清了清嗓子,“稍后请车河王移步上书房议事,可否?”
月尔华摆出一副温谦的态度来:“大荣都说客随主便,一切都听大荣皇帝陛下的安排。”
虽然不知道姬鹤轩是怎么把她给带回来的,但既然月尔华来了,那么大荣和车河之间就还有商谈的余地,至于月尔华有什么条件,那都可以之后再谈。
等到月尔华坐稳,姬衡宁就开了口:“宣昭勇将军觐见。”
话音刚落,数名内侍便接连扬声高宣:
“宣昭勇大将军觐见——”
“宣昭勇大将军觐见——”
内侍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李承允就和两名亲卫押着那名伤痕累累的探子走了进来,李承允身上还穿着甲,但佩刀已经交给了门口的内侍。
任何人皆不可佩刀觐见,除非姬衡宁准许。
姬衡宁立刻就看见了李承允身边的探子,这种时候带着这个人上来,看来他们是有话要说。
李承允跪下行礼:“臣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朕安。”姬衡宁也懒得等李承允说完这些客套话,“李卿,朕请朝臣来为你庆贺此战大胜,你怎么带了个囚犯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