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之法

    这一趟收获颇丰,那株丹参不仅还了医馆的债,她还得了不少银子,薛十七主动压了价格,跟老大夫做个顺水人情,她这几日跟薛洋早早打听好了合适的落脚处,有了银两傍身,姐弟二人就在不起眼的街角院落,找一对小夫妻租了个房间,打扫干净之后,姐弟二人看着这个简陋的房间,却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他们终归是有了一处容身之所。

    薛十七给薛洋买了两套新衣服,总算不用再把他藏着掖着,她隔两日会上山采一些山中的野菜野果,然后去医馆打打下手,薛洋就趁着市集在路边摆摊卖些她采回来的山野菜。

    日子本能这么平淡过下去。

    这日,薛十七从医馆回家时,在小街上买了几根糖葫芦,用油纸包好放进菜篮中,回到薛洋常驻的摊位时,却发现一片狼藉,山货被暴力地摔裂碾碎,沾满泥水,垫底的碎花布上是成年人的泥脚印,薛十七足足僵硬了三秒,暂时没有发现血迹,转身大阔步往家里赶。

    但修仙世家的泥腿子仗势欺人,总不在少数,自家有个远方亲戚在温氏,也能狐假虎威在街上巡逻抢钱。

    薛洋舍不得薛十七的劳动成果被抢走,自然又被打了一顿,钱粮也被抢走,幸好他没有在家门口摆摊,否则只怕还要闯进家里抢劫。

    看见薛洋的那刻,薛十七松了口气,旋即一阵怒意上涌。

    薛十七轻轻给他擦好药,坐在桌边,点了一盏油灯,火光忽明忽暗,映在她半张脸上,思索间,指节摩挲着刀片,把冰凉的刀片都磨得发热,薛洋有些不安,他看着静默无声的薛十七,神情依旧波澜不惊,薛洋辨不清她的想法,毕竟他们之前一直都活得非常低调,他今日可能惹了不该惹的人,怕被她责怪。

    薛十七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在哄睡,却又给了十足的安慰,她的睫毛阴影映在眸中,神色难辨,她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清灵又笃定:“阿洋,我们得靠自己强大起来。”

    第二日,薛十七带着小锄头,循着记忆来到山上挖魔芋植株,又去肉铺买了猪蹄和肉皮,薛洋这几日就先在家里好好养伤,目前他们手里的钱也不差这几日的摆摊钱。

    看着薛十七把带回来的东西熬煮着一道道工序,薛洋虽然好奇,但也没多嘴,就看着有什么自己能干的,帮忙打下手,反正能告诉他的姐姐自然会说。

    薛十七上山变得勤勉起来,又零散地买了些东西回家,只是不再让薛洋摆摊,而是低价卖给市集上的小贩,对外就让薛洋跟周围的人说她收到了远方亲戚发迹的消息,准备去北方投奔亲戚,这段时间就多多准备些傍身的钱财物品。

    “真的要走吗?我们要去哪?”薛洋问。

    “去拜个世家,学些本事。”薛十七忙着处理手上的乌头,淡淡答道。

    薛洋就听从薛十七安排,看她一个人处理一大簸箕的药材,伸手要帮她,手被薛十七及时握住:“这个有毒,你不能碰,去洗手。”

    薛洋一听,咽了口唾沫,总觉得薛十七要做什么大事,点点头跑出去洗手。

    又隔几日,薛十七从山里采回了一株年份更高的地黄精,在市场上牵了头驴回家,这下周围的街坊和医馆的老大夫都知道这对姐弟临行,薛洋也不知道薛十七想做什么,总之他们跟认识的人道别之后,薛十七带他离了城镇,没有赶路,而是七歪八拐上山,进了一处山洞。

    薛十七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用猪皮猪蹄跟魔芋一起熬出来的膏体,她用竹片挖出一块抹在脸上塑形,用水看了看效果,又给薛洋用上,很快两人都易容好了,然后让薛洋换了一身乞丐衣服,用草木灰和一些黏糊的米浆糊了头发,她把自己的身材缠得更臃肿了些,脸也更像是老了十几岁的妇人,换上一身灰绿的麻衣,连包袱都破破烂烂的,带着根棍子,身体也佝偻了几分。

    “姐姐,我们这是?”薛洋心脏狂跳,有些猜想,但不能确定。

    “去报仇。”

    简单三个字,薛洋听得心潮澎湃,随后两人赶回山道上,扮做逃荒母子,一前一后进了城。

    薛十七绑了那跋扈泥腿子,让薛洋先打还回去,他身上有十处伤,薛十七割了他一百刀,刀刀避开要害,伤口不大,流血量不多,但皮肉连筋伤,不致命,却能让人疼得受不了。

    她冷漠地看着被堵着嘴发不出哀嚎的男人,想起一些故旧的烂人。

    她轻轻道:“要是那年我能赶到考场,说不定能成为一名很好的医生……”

    旋即她不在怀旧,两人速度极快,趁着夜色办完事,即刻出城换回装束就地掩埋,然后姐弟二人带着行李往云梦方向赶去。

    没错,连她让薛洋播散出去要去北方投奔亲戚的方向,也是反的。出城是会往北走,可破庙之后十里官道,便是南辕北辙。

    路上,薛十七才慢慢跟薛洋道出这些天的筹备。她熬出来的膏脂体可以持久易容,复仇之事最好不要用自己的身份,一些物品的筹备也是她多方准备的,一直到临行前确定到底用什么方式才带走对应的那一部分物资。

    那跋扈的泥腿子身上有点毛病,在医馆帮忙的薛十七自然知道他的药方,她只需要给其中几味药材稍作增减,或是就能得手,尽管她有把握让人看不出问题,只是药方出事,难免连累老大夫,薛十七只好歇了心思,好好炮制了一批乌头。

    薛十七为了不露馅,甚至提前一天不饮水,只为让声音喑哑不叫人认出来,直到出城才饮水,现在她的声音都还没恢复多少。

    “你觉得今夜如何?”

    薛洋挠挠头,道:“我觉得……姐姐好厉害,你割了他那么多刀,他不会死吧?”

    薛十七摇摇头,道:“不会,我有分寸。”略微迟疑之后,她又问:“我这般算计仇家,你会觉得我可怕吗?”

    薛洋现在也才几岁,心里还是有些惧意,但一想薛十七的动机,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薛十七为他备了许久的一堂课,她不希望自己的弟弟恶贯满盈,恶人可不会对亲人心慈手软,当然,她也不希望他做个滥好人,性格怯懦吃亏不语,她希望薛洋能做个不被欺负,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

    所以,她只能通过自己的方式来言传身教。

    “有人欺你辱你,你当十倍奉还之。然而同理,你讨厌那嚣张之人,只因你是无缘无故被他欺负,有朝一日若是你也因为有所倚杖,去无缘无故欺负别人,有朝一日,也会被别人这样对待。”

    葳蕤的烛火映着两人的脸,她看清了小小孩童眼里的思索。

    薛十七的确心思重,但是多做打算总比没有退路的好,二人赶了半夜夜路才到一处破庙,辛好有薛十七做的耐烧蜡烛,放在灯笼里又亮又稳,这下就算有人快马加鞭追寻到他们头上,姐弟二人说在此处过夜,也能平这半夜的脚程长短。

    在城镇上那么短时间内,又是筹备复仇计划,又要掩人耳目,还要买驴子,所以那短短一两个月攒下来的盘缠自然不够他们走完这完整的路程,而薛十七算着账也早做打算,过了几座城镇之后就开始背着药箱一路行医,勉强能挣钱糊口。

    薛十七每至一处城池,先会寻老本行医师交流学习,售一些草药出去,然后添一些常用药,安全起见,除去第一夜,他们都沿着官道走,能住驿站就不会露营,一路也会蹭一蹭商队的人气,得益于医师身份,姐弟二人多数时候不会被排斥。

    行至云萍城,薛十七初时只觉得此地有些耳熟,只是一路遇到不少行商,她沿途问路不断修正方向,只以为是听过,没有回想起来。

    把薛洋安置在客栈之后,薛十七背着药箱准备去附近的医馆药铺,却刚好在门口见到一个药铺小厮把一个少年踢了出来。

    “滚滚滚!没钱还想来抓药?!你老娘那种娼子死了都没人管,裹个席子都算便宜她了!”

    顷刻间,薛十七血液冷凝,耳边嗡鸣声起,她不耐地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出同样尖锐刻薄的声音:

    【“没钱看什么病?回家等死吧!就你们这种垃圾,死了都没钱烧吧哈哈哈哈。”】

    “想赊账?好啊,让你老娘来服侍我一晚!”

    【“想借钱?我这钱只换不借,你可要好好想想,用什么来换。”】

    【“呸!你个癞蛤蟆死外边狗都嫌脏!小十七,别听他的!我他妈的死不了!”】

    薛十七睁开眼,眉眼浮现一丝戾气,她走上前去,把少年拉了起来,道了一句:“别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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