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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打算处理掉烫手山芋一样的昂贵包包,结果在半道撞见张航宇,管谦茹表弟。
想必是管表姐这几天的灌输起了效果,深知有着云泥之别的张表弟对她彻底死了心,也不像从前那样一见到她就胆怯自卑,而是大大方方走过来和她并排而行,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好巧。”
“你也刚从外面回来吗?”
“听说你们院要去中金实习?”
程不喜底色温润,十分有教养,绝不会轻易无视谁,哪怕这人从前曾经追求过她,一一应答。
陆庭洲从车窗里刚好瞧见这一幕。
许是同班同学,又或许是从别的什么地方结交的朋友,总之她和那位陌生青年并排行走,中途还说了几句话。
那个青年是后闯进视线里的,他没见到正脸,但瞧着个子不高,体态三流,只能算得上是平平无奇,可他这妹妹——就完完全全的不同了,靡颜腻理,形容祸水,五官漂亮得具有冲击性,且打小就是一副孔夫子的圣人心,有“交”无类,不论是谁,高尚平庸在她眼里都一视同仁。
说白了,都是泥疙瘩,没差。
和异姓说话,这其实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又不是手牵着手,举止过密,可不知道为什么,大哥的心里有些堵。
脑海中反复盘旋的,不过是白女士日常碎碎叨叨的车轱辘话,“你妹妹这么懂事乖巧,模样又冰雪漂亮,要说在学校里没小男孩喜欢那才不像话!”、“你也多多留意些,替她掌掌眼,留心些好人家”、“妹妹大了,总归是要出嫁”
…
出嫁。
出嫁。
总归是要出嫁。
他胸腔里好似聚着团散不掉的浊气,强压着心头的不愉,吩咐司机回公司,那儿还有一堆文件等着他批。
用巨量工作麻木自己,粉饰太平,他一直都是懦弱的、不敢正视自己内心深处欲望的无能的大哥——在逃避内心这件事上从无败绩。
程不喜毫不知情,和张航宇道完别直接回了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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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今晚7点~8点停电,她到楼下才看见群里发的通知。
回来时整条廊道都是昏黑的,尽头有几道手电筒的光,咻咻反射在墙面。
大门没关,穿堂风呼呼的吹,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尖锐的哨响,特别像鬼片里的情节。
走着走着隔壁班的曲亦娇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走路也没个声,突然拦住她。
开口就是尖锐的质问:“程不喜呀,校门口开车送你的男人是谁?”
“都坐上路虎了,好呀。”
“老实交代!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糟糕,她最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快说啊!是不是勾搭上有钱人了?”曲挑衅不已,像是这么多年来终于抓到她把柄。
“装什么清高啊,还不都一样,什么时候也带我一起。”
“带你一起什么?”
“傍大款啊还能怎么?”
“………”懒得理。
“你会后悔的。”
程不喜脚步一停。
光线昏暗的走廊,她披头散发,表情狰狞,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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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亦娇是9班的,按理说和程不喜不熟才是,可俩人都在一个话剧社,难免有摩擦——单方面的。
程不喜没心没肝,连自己班级的同学都认不全,何况她呢。
这姐的光辉事迹也很多,大一军训就勾搭上学生会二把手,一个大三的学长,通过他顺利竞选上学生会干部,后来又嫌弃人身家清贫,踹掉后无缝衔接了金融学院的富二代,名声早就臭了,但人家不care,照样吃吃喝喝炫富,此外她还是话剧社的台柱子,基本回回都是她出演女主角,和男社员眉来眼去,霸凌新来的社员,程不喜对她没什么好感,不论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世。
本想无视,可她死缠着不放,程不喜干脆说:“是滴滴。”这招还是从方欣怡那儿学来的,好几次都听见她这样哄骗男朋友,明明是蹭学长学弟的车,非说是滴滴。
“这年头开路虎的跑滴滴?”曲亦娇明摆着不信,目光犀利,“少诓我。”
皱眉,爱信不信。
程不喜知道她这人好谈八卦,喜欢搬弄是非,属喇叭的叭叭不停,没搭理,直接绕过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寝室里黑漆麻乌的,台灯光线微弱,像遥远海岸上模糊的灯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刚到门口,没想到曲不死心,居然死缠烂打也追过来了。
“滴滴打到路虎?骗鬼呢,我打车这么多年连辆凯迪拉克都没摸到过,你就能打上揽胜了?”
她嗓门大,吼得一屋子的人都听见了,渐渐廊道也围了些看热闹的人。
管谦茹身为寝室长站出来说话:“吵什么?”
曲亦娇将在校门口看到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当然少不了添油加醋,最后总结了一句:“校花了不起啊,还不是被老男人包——”
话音刚落,走廊里响起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肖颖颖正坐着修指甲,听完发出冷笑,看来上回她没看错,那天晚上她就是从一辆奥迪车里下来的,还是京A车牌。
程不喜平时独来独往惯了,性格高冷长得又漂亮,要说没人关注她的私生活和情感问题那是白瞎。
“我去真炸裂,平时清高得跟什么似的,私底下居然玩这么花……”
“现在的女大学生也太堕落了,品德真差!”
“不儿,这曲亦娇明摆着五十步笑百步啊,她也不是啥好人行吗?”
....
看热闹不嫌事大,高雅缤被这帮碎催吵得头疼,反问了句:“你不知道滴滴能选豪华车吗?”
曲亦娇一时语塞,但下一秒:“那她手里的东西呢?”
“我亲眼看见车上老男人递给她的!”
话音落,宿舍楼陆陆续续恢复供电,刺眼的白光下,程不喜桌上的东西瞬间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我去,是个包啊...”
“还特么是爱马仕。”
“真的假的啊。”
“还真被人包了啊....”
整层楼的人都差不多被吸引了过来,围在那儿窃窃私语。
胡蝶也闻着味儿过来听八卦,一眼看出来程不喜那个包和肖颖颖那个是同款。肖颖颖一整个下午都在寝室显摆,很难不印象深刻。
明码标价的东西,网上一搜全是。
胡蝶立马就说:“这包不是全市限量吗,据说没几个。”
肖颖颖的脸色顿时也变了。
程不喜眼皮子一跳,怪不得她没见过,原来是限量款。
得知真相内心还是免不了罪恶一番,感慨她哥送礼物不看价,闭着眼入,这包日后的宿命就是放柜子里吃灰,她压根不会去背。
“网上扒得可凶了,”胡蝶继续拱火,“有一只被聂小妍拿下了,就是最近刚拿下最佳女配奖的,传闻是她金主爸爸送的。”
“你俩这是…傍上同一个大佬了?大佬还是搞批发的?”
质疑声出,整个廊道顿时鸦雀无声。
这种场合肖颖颖当然不能落下风,旋即占据舆论的制高点,两眼一翻:“我男朋友有钱,送个包而已,洒洒水了。”
手机‘啪’的声摔桌面上,震得阳台上的仙人球也抖了三抖。
“倒是你,程不喜,你家境普通,充其量就是个小资,怎么可能舍得给你买这么贵的包,是不是傍上大佬了?老实说,上回我就看见你从一辆A8里下来——”
曲亦娇:“听听,听听!”
脏水一轮接一轮地往她身上泼,程不喜从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仿佛在看一出和她不相关的闹剧,抬眼打断道:“说完了吗?”
“怎么,你这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她反问,“造谣坐牢,你想吗?”
说着,她晃晃手机,嘴角露出浅浅弧度,一抹不奈何的笑,“对着镜头说。”
肖颖颖脸色顿变,上次警告她的话至今都记得,条件反射,劈手将她手机夺过来。
定睛一看,页面赫然是下周课表,并不是录像或者录音,她这才把心吞回肚子里。
吃瓜归吃瓜,人群里也不乏有眼力见的明白人,造谣坐牢这罪名不是随随便便挂嘴上说的。
“哟哟,看来有人心虚了…”
“嫉妒人家就直说呗。”
“嫉妒她?她一被老男人包养的有什么值得嫉妒的?”
“我看你就挺嫉妒人家的...”
“你!”
眼看着事情要闹大,这时不知道谁大喊一声:“宿管来了!”顿时廊道上的人作鸟兽散。
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吃了瘪,肖颖颖看着桌上新得的包,男朋友送她时夸下的海口,又看向程不喜,看要是真像网上说的那样……她心底拔凉。
给男朋友打电话,那边持续忙音。
摔门而出,又一夜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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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趁她俩不在,管谦茹在寝室神神秘秘地说:“程不喜那个包,真的。”她飞快地朝肖颖颖空着的床位瞥了一眼,“她那玩意儿,假的。”
冯源第一个大叫:“你怎么知道?”
“俩包我都摸了啊。”
“?”
邻床的女生眼睛瞪圆:“摸了?”
似乎是在回味那手感,真皮的东西摸起来就是不一样,管姐继续说:“以前没接触过真皮的东西,也就不知道什么手感是真皮,但是老五那个不一样,真皮的东西只要摸过就一个感觉,和之前所有摸过的皮质东西都不一样。”
“……?”
“真有这么邪门儿?”
管姐“咝”了声,没法形容那种感觉:“你们下回自己找机会摸摸看喽,哦对了,买过梳子吗?”
她忽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做了类比,“20一把的地摊货和500一把的檀木梳拿手里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东西,就不是一个概念好吗?好的东西只要摸过一次就能明白,贵有贵的道理,土里长了几百年的檀木和一两年的普通木头,真皮假皮,那能是一个样儿吗?”
“听你这么一说,”另一个室友若有所思,“我记得去年去中金参加活动,就学校组织的那次,快结束时被班长拉去做苦力,我去总裁办有个椅子,尼玛跟抬金子似的,看着不大不沉,纯红木的东西...重的不行,很做实。”
管点了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说肖颖颖那个摸起来就差点意思。
六床若有所思:“那照你这么说,老五家这么有钱……”
“完全不知道,那她也太低调了....!”
“你是奢侈品鉴定专家吗?张嘴就来?是真是假用得着你说?”冯源急了,还想争辩,“娱记说这包给一大佬定走了。地址马赛克,xxx富人区,肖姐对象就住富人区啊!”
闻言,管姐轻蔑地笑了,不认同她说的:“笑话,北城哪儿有什么富人区啊,无论是昌海,平西,连岗,还是新城大同,苏家屯,都是富中有穷,穷中有富,很难有集中的富人区。”
说罢,似乎是想起什么,她又收束,皱鼻子改口道:“可能京西路的君颐公馆算一个吧。”
“不过那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光有钱都不定行。”
“我去…颖姐对象家这么有钱?”
“你听她瞎瘠薄吹呢,一破暴发户而已。”
“啊?”
“真假的,细说呢?”
管谦茹明显知道点什么,只是平时懒得说:“投机倒把的破水产运输的,早几年站风口上,挣了点钱,娶的二老婆是个985高材生,夫妻俩联合创业创进的园区。”
“这哥们儿就是二老婆生的,也继承了那点子文墨,重点培养呢。”
“那颖姐岂不是要加入豪门了?”
“做梦呢,北城妈妈们给儿子相亲连211硕士都要查三代户口。”
“她?想得美。”
“所以……颖姐这包是假的,程不喜的是真的?”
“是啊,你们下回自己摸摸就知道了。”
冯源听不下去:“就算她的是真的,那她也可能是被人包了啊,你瞧她那傲慢劲,谁都不在乎,一准是拜金女。”
“没准儿人家里就是有矿呢,你看她衣柜里,平时穿的戴的,全都是高级货,就连护手霜都是香奈儿——只是平时不稀得显摆而已。”
“你怎么知道她衣柜里的那些大牌就不是假的了?上次穿的假货始祖鸟你忘了?”
“这倒是……”
“可长成她那样,我要是大佬我也喜欢啊,细皮嫩肉的,美得像个妖精,声音还那么甜,叫-床声保准也好听。”
高雅缤刚从洗手间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白眼翻到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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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社。
方欣怡自己在校外租房子住,刚从朋友口中得知昨晚寝室楼发生的事情,气得当场要去找曲亦娇理论,程不喜却置身事外,窝在角落的椅子里,丁点儿不受影响,还在悠哉地偷看漫画。
方欣怡怒其不争:“我说程不喜,人都蹬鼻子上脸了,还这么淡定?再没心没肺也不能这样。”
她倒也不是天生的没心种,只是从小到大类似的事情经历得太多,当对某件事承受的阈值拔高到一定程度,其他都是小儿科。
方欣怡对她此刻云淡风轻的样子持批判态度。
就在这时,“程不喜!”社团一把手突然点名。
正在偷偷看小言漫画的她茫然抬头。
一把手对她说:“从今天起,你来演海丽娜。”
疑惑眨眼:“...….”
“就这么定了。”
什么情况就定了?
见她还茫然不知所措,方欣怡解释:“于雁前天腿摔坏了,这个角色就空了出来,让你去演呢。”
海丽娜,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中为爱痴狂、爱而不得的少女。
之前这个角色一直是于的,她来不了,只能找人替换。
程不喜:“……”可众所周知她演技很烂,烂得令人发指。
一把手说完也有些犹豫,程不喜虽说外形条件没话说,但演技嘛…还有待考量,不然也不会这么长时间没登过台,只做些组织工作。
再者她和曲亦娇站在一块儿,把曲衬得像个丫鬟,这样可不好,毕竟曲亦娇的角色才是女主角。
可除了她,其他人更不靠谱,为了月底的校庆也只能先这样了。
曲亦娇临上台才知道演对手戏的人被换了,还换成了程不喜,本就和她有恩怨,气得浑身发抖,化身桌面清理大师,后场的东西全砸了,化妆镜里的一双眼睛仿佛能滴出黑红黑红的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