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临，金色的余晖最终被黑夜吞噬殆尽。
姜皖川一身西装，白色的衬衫配着黑色的领带，从走廊的暗处缓缓走了过来。他脸色阴沉，但目光却坚毅的盯着迎面走来的一个男医生。
“别藏了，你逃不掉。”他嗓音依旧冰冷没有情感。
那个医生忽然发出一声瘆人的笑，脸上的表情诡异的扭曲起来。
他抬手，闪着火焰的弓重新出现在他的手上。
他勾手拉出箭，瞄准目标。
同样的，箭不再带有尾焰，只是带着零星的火光。
一支箭插在他胸口的正中央，将他击倒在地。
顷刻间，一团黑雾从医生的身体里剥离了出来。
“原来他们说你上次杀螭不成误杀人类后逐月就再也用不了是真的。”
它幸灾乐祸地说着，在一旁挑衅着姜皖川，却还是因为忌惮不敢多做停留。
姜皖川快步跑过去想要抓住它，奈何他一个隐身融进了墙体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昭将人们送走后独自站在告别厅里看着姥姥的遗像。
因为姥姥生前没有多少朋友，许多亲戚也都在外地不能立刻赶回来，所以来告别仪式的人几乎寥寥无几。
这张照片是三年前和她获得中考状元那天拍的，旁边就是戴着大红花的她，只不过现在只有姥姥一个人的照片摆在那。
由于时间已经不早的缘故，整个大厅几乎都没了什么人。
皮鞋敲打地面发出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她循着抬头望去。
姜皖川走了过来，先是在照片前郑重地举了个躬，然后转向宋昭。
“节哀。”
宋昭看着他，他这次看上去不再像之前那样眼神咄咄逼人。虽然语气虽然冷漠，却将一个白色的信封塞到她手上。
她本不想收下，但她现在不想也没精力做没有意义的推搡。
她面色憔悴，姜皖川在她的脸颊处看到了还挂在上面的泪痕。
接着，她回鞠一躬道：“谢谢。”
宋昭不再说话，转过去继续看着姥姥的遗像。
她感受到脚下一股暖流，低头看去，姜皖川默默蹲在她的身边，将手放在她脚踝的不远处。
之前的疼痛和酸胀竟然完全消失了。
“我把任晶晶的记忆消除了，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宋昭没有回答。
怪不得本来任晶晶说晚上来医院帮她主持姥姥后事，结果到最后也没等来。
他默默起身，向她伸出手：“走吧，你姥姥在等你。”
宋昭看着他的手微微愣住，又很快回过神。
她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忽然天旋地转，她下意识紧紧抓住他的手，下一秒就到了昨天的咖啡馆。
今天店里人并不算多，零星几个客人分散着坐在店里。
她松开手，先向周围环视了一圈，“我姥姥呢？”
“你难道不认识她吗？”姜皖川反问。
宋昭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自己的姥姥，她挨个桌子看了过去，都不用细看，全是年轻人，根本就没有老年人，又怎么可能会有她姥姥。
“你不会又骗我吧？”宋昭掐着腰，站到他的对面又一次质问着。
“神不说谎。”姜皖川不再说话，绕过她走进了里屋，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昭昭！”一个声音响起，但宋昭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只觉得耳熟。
坐在床边的一个年轻女士穿着一身蓝白拼接的布拉吉向她挥着手，激动的看着她。
宋昭她疑惑的看着她，印象中她并没有见过这张脸，却下意识回应了她一声。
是姥姥！
她激动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姥姥你怎么变样子了？”宋昭仔仔细细端详着她脸上的每个地方。
眼角的周围没有了，皮肤的斑点也都消失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两根黑黝黝的麻花辫，简直比她这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还要年轻水灵。
“这是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样子。怎么样？好不好看？”她扯起裙边，在宋昭面前转了个圈。
“好看！太好看了！”宋昭从没见过姥姥年轻时如此娇俏的模样，她强忍眼中的泪水，笑着称赞道。
“你喝点什么？”她指了指牌子上的奶茶，“之前总劝你少喝奶茶，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好喝。”
宋昭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我什么都不喝，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正说着，一个服务员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这是您点的冰淇淋。”
宋昭摇摇头：“我们没点。”
服务员笑笑不说话，转身离开。
她看了看姥姥。
“吃吧，姥姥最后再给你买一次冰淇淋。”
“最后？”宋昭的动作停滞，“你不可以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傻孩子，人死后也有自己该去的地方。”姥姥说着，却依旧微笑，她看着宋昭，一如看着小时候那个顽皮的孩子。
“快吃吧，一会儿就化了。”
宋昭的下巴微微颤抖，她吃了一口冰淇淋，香草味，甜甜的，咸咸的。
“别难过，孩子，人总是有这一天的。”她走过去，蹲在宋昭身边，从一旁抽出纸巾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珠。
“姥姥，我不想你走。”宋昭抽噎着，不敢再抬头。
见她不说话，姥姥继续说道：“姥姥也舍不得昭昭，但姥姥没什么遗憾的，我们昭昭那么善良，有那么多朋友，会做饭，运动又好，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宋昭泣不成声，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里往外涌出。
“有一个存折在我床头柜里，密码是你的生日。姥姥给你存了一笔钱，如果以后有任何需要，痛快的花掉它，别舍不得，好吗？”
说罢，她起身，将宋昭抱进了怀里。
“姥姥你放心，我会生活的很好的。”宋昭放开手，擦干眼泪再次笑了起来。
姥姥微笑着转过身，向身后的通道走着。
“那我们晚点见。”她呢喃着说着，直到姥姥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通道内。
她蹲了下去，将头埋进胳膊中。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呜咽声被咖啡厅内的氛围所掩盖。
良久后，宋昭起身，平复了心绪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需要我做什么？”她直视着姜皖川，即使她此刻脸上还留着没有擦干净的泪痕，但眼神中的坚韧让他微微一愣。
姜皖川不再说话，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腕，与其说握着她的手腕，不如说是握着她的手镯。
宋昭感觉他的手滚烫，连带镯子都微微发热。
银镯上面的花纹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开始活动起来。一条金色的线逐渐显露，串通了整个纹路，一直延展到了紫水晶的位置。
水晶此刻大放异彩，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片刻后，光芒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住。”他对宋昭说着，“会有人带你去你的房间。”
“什么？”宋昭惊讶地看着他，又向后退了两步，“你怎么不早说？”
“那你现在知道了。”他并不理会宋昭的诧异，只是淡淡地给了她一个回答。
“请跟我走吧。”
服务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宋昭身后，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算了，也就三个月。
宋昭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姜皖川目送她离开，接着感受到身后有一股异动。
“你来了。”他说着，转过身。
身后站着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披散着一头秀发，干枯衰败的花朵装饰着她的额头和脸颊。她拿着高脚杯站在酒柜旁边眯起眼睛，挑起下巴盯着他，眼神从上到到下，不放过任何一处。
“好久不见了。”她的声音婉转妖媚，眼尾细长，浅棕色的眼珠极具魅惑。
姜皖川就近坐在了旁边的高脚椅上，“你来找我要说什么？”
“你杀了人类，代价竟然只是让你做点低级的引渡工作。”她别有意味地咂咂嘴，眼睛一转：“你不觉得这个惩罚太轻了吗？”她说着移动到他身边，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口处，试探着他的反应。
见他不为所动，她的手逐渐下移。
姜皖川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正好将她甩开。
女人踉跄一下，杯中的酒差点洒落出来。她的表情中闪过一瞬的不满，却又很快恢复了笑容。
姜皖川余光扫过她，从柜子中选出一瓶红酒。
在红酒的映衬下，他握住杯子的手指愈显修长。
“未成年不能饮酒哦。”她拖着长长的尾音，故意挑逗着他。
姜皖川不予理会，继续倒酒。
她并不介意，反而轻轻一笑：“你看，我都忘了，你已经四百多岁了。”
姜皖川斜了一眼，看着身旁的女人。
“我不在乎惩罚是什么。”
他放下酒杯说道。
“到底还是年轻。”她伸出手，用手背抚摸着他的颧骨，又滑落到下巴。
接着，她踮起脚，凑到姜皖川的耳边低语：“你还是意识不到你受到的是什么样的惩罚。”
她神秘的笑着不再说话，后撤了几步，又向他举杯示意。
“祝你好运吧。”女人的身形消散在柜子的夹层中，清脆却诡异的笑声回荡在周围。
宋昭的房间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处，这里几乎没有人上来，所以也算安静。
她打开门，眼前的模样再次让她感到震撼。这个房间完全是按照她的房间复制过来的，无论从结构还是装饰，都没有一点区别。唯一一处不同是这个房间多了一个卫浴间。
她躺倒在床上，甚至连被子上熟悉的味道都还在。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在咖啡馆，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家。
“穿好衣服，现在出门。”
姜皖川的声音突然传来，宋昭抬起头看向门口。他就直直的站在那里，无声无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进来怎么都不敲门！好没有礼貌的！”宋昭不满地埋怨着他，又拉紧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出现了。”他说着，大步流星地向她走过去。
“什么出现了？”
“抓紧我。”不给宋昭反应的机会，姜皖川拉起她的手，几乎是以一个命令的口吻对她说道。
眨眼之间，二人来到了一处荒废的烂尾楼。
四围没有围墙，还透着冷风。宋昭拉紧了衣服的拉链，让自己尽量暖和一些。
姜皖川蹲了下去，将手放在了地上。他微微一发力，一道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四散开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石柱里跳出一个形状混沌的怪物，连带着一种似百鬼低语的声音在周围回响着，宋昭感觉这声音似乎是从地下发出的，让人不寒而栗。
“竟然从医院逃到了这里。”
姜皖川看着它，眼里依旧是轻蔑。
“反正你杀不了我，能奈我何呢？”
那怪物的声音低沉却又刺耳，它叫嚣着，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
姜皖川看着它，虽然依旧有些犹豫，但还是缓缓起身抬手。
就在他做出拉弓姿势的一瞬间，带着焰尾的弓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这一次，赤青色的火焰再一次重燃，照亮了附近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