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消失得极快，宋昭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它是如何遁走的，眼前一花，她和姜皖川已经回到了她的房间。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她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拽了拽姜皖川的袖口。他侧过脸，眉峰微挑，示意她有话直说。
“之前那两个人提到你受了罚，还说你的武器坏了。”她斟酌着措辞，目光落在他背上的长弓，“可我刚才看你用得挺顺手的。”
他简单思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口：“我们的武器伤害人类会失去能力，只有和被伤的人结下契约才能恢复。”
宋昭这才恍然大悟，“那也就是说，如果我不答应你，你就永远也没法用你的弓了？”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现在契约已成，你为什么非要带着我？"她半开玩笑地歪着头，"不怕我拖后腿吗？”
“怕。”
这个单字被他吐得干脆利落，像块棱角分明的冰碴子直接砸在地上。宋昭被噎得呼吸一滞，准备好的俏皮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好歹装一下啊！她在心里默默腹诽。
他没察觉，但的目光比平时更沉，像是要把这句话刻进她的意识里："只有你在附近，这把弓才能用。"
宋昭刚要开口，他已经转身："很晚了，我要休息。"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不是那种夸张的消失，只是眨眼间就退到了门外。
房间里突然空了下来。宋昭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那句话，其实是在解释为什么非得带着她。
虽然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简洁，但至少……算是个交代？
“要是我也能瞬间移动就好了......”宋昭嘟囔着掀开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软的床上。
也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她感觉刚闭上眼睛闹钟就响了起来。
这一觉，几乎和没睡一样。
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无比沉重地脚步走到了卫生间。洗过脸后，她感觉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她拎着书包走到了楼下，准备上学的路上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第一缕阳光穿过清晨的薄雾照进了店里，此时大堂内空无一人，吧台的服务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宋昭刚踏下台阶，身后突然传来杯碟轻碰的声响。她猛地回头，只见姜皖川正坐在晨光里，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报纸，面前的咖啡冒着袅袅热气。
“你打算空着肚子去上学？”他头也不抬地问道，声音里带着晨间特有的清冷。
“我......准备在路上随便买点......”宋昭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带。即便过了一夜，面对这个神秘的人，她依然感到无所适从。
“你不能离我太远，早餐给你准备好了。”他继续头也不抬地看着报纸。
简短的语句不容拒绝。宋昭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近餐桌——她这才发现，属于她的位置早已准备好。
“以后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易灵。”在她坐下时，他突然补充道，语气依然平淡，“就是昨天那个服务员。”
宋昭没多说话，简单‘嗯’了一声，点点头。
“一会儿吃完有人送你去学校。”
“那你呢？”宋昭喝了一口牛奶，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管我。”
她听到回答后低下头默默继续吃着早餐。
半晌，她又忽然冒出来一句：“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
姜皖川说得没错，她吃完饭后发现门口早就停好了一辆车。
她再一次回过头看了一眼门头，又是一惊。
门牌再一次变成了KD酒吧，就和那天来找咖啡厅时一样。
汽车忽然鸣笛，吓得宋昭心里一颤，差点尖叫出声，但又很忍了下去。她抓紧上了车，司机带着一张面具，也不说话。
宋昭鼓起勇气打了声招呼也没有得到回应。
一路就这么寂静无声的到了学校。
她走进教室，熟悉的空间让她安心了不少，这下总算才有了些活人该有的模样。她的目光最先看到的就是姜皖川，他早已经坐在教室里，但是在她进来时却没有抬头看向她。
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明明自己走的时候他还坐在那里喝咖啡。
她有些紧张地走到座位上，章竹川还没来，但班里一切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任何一个人来问她家里发生的事情。
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课桌上，她恍惚想起早餐时那个小心翼翼的请求：“能不能......别让学校的人知道我家的事？”当时姜皖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还以为这个请求石沉大海了。
班级里的上课铃声响起，宋昭翻开课本，忽然觉得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轻了几分。
或许这场莫名其妙的契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
放学后黎宁老远就看到黑色的车停在显眼的位置，司机见她来一句话也不说，就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宋昭上车后就立刻发动车子。
本来她还想问问要不要等等姜皖川，但一想到这人一放学就没了踪影，想必早早就回去了。
但问题来了，现在这个时间回去，咖啡店开门吗？
她想问问司机，但是司机的态度让她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车到了地方，停在了KD酒吧门前。
她下了车，关上了门，车就一点间隔都没有地开走了。
她先是透过玻璃看了一下KD酒吧的内部，里面的陈设和咖啡厅完全不一样，酒柜陈列在里面，舞台中央还放着乐器。她又向周围环是一圈，也没有任何提示。
这时，易灵从酒吧里面推门走了出来。
这是宋昭第一次看清她的样貌，之前见面的时机总是匆忙，今天终于能好好看看她的模样。
易灵皮肤白皙，长相清秀，身型高高瘦瘦的，头发束在身后扎着一个低马尾。
“抱歉，刚刚在忙着收拾卫生，忘记来接你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打着招呼笑了笑。
相比之下，易灵倒是亲和不少。
宋昭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回来。”
“走吧。”
她跟随易灵推开了酒吧的门，神奇的是里面竟然是姜皖川的咖啡厅，但是这里依旧没有任何客人。
“西里斯告诉我你这个时间放学，让我出来接你，不然的话你可能会回不来。”易灵从后厨端出来了热腾腾的饭菜，摆在了桌子上说道。
“谁？”她脱口而出，但又忽然想起来，那天在教室里，他似乎说过自己叫做西里斯。
“西里斯是他的本名。”
“我想起来了。”她说着。
宋昭的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但是她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到姜皖川的身影。
易灵看懂了她的心思，“他让你先吃，不用等他。”
“哦。”她又问：“那你呢？”
易灵笑着摇摇头：“我们是不用吃饭的。”
“啊？”宋昭显然有些惊讶，表情僵滞了一瞬间。
当然了，这多么合理。宋昭立刻说服了自己。
“那好吧。”她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好吃吗？”易灵的眼中多了几分期待，她解释着：“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人类的菜式了。”
宋昭连连点头： “很好吃，谢谢你。”
易灵明显松了口气，“太好了。”说罢她起身，“那你先吃吧，不用收拾碗筷。”
————
宋昭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做完的数学卷子整齐地叠放在一旁。咖啡店的老式挂钟刚刚敲过十下，余音还在木质楼梯间轻轻回荡。
楼下的喧闹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传来，隐约能听见玻璃杯碰撞的脆响和忽高忽低的说笑声。她转了转僵硬的脖颈，决定下楼倒杯水顺便看看情况。
推开房门的瞬间，声浪顿时清晰了几分。楼梯拐角处的壁灯投下暖黄的光晕，照出木质扶手上细微的纹路。她扶着扶手慢慢往下走，透过楼梯间的镂空雕花，看见楼下吧台前围坐着几个生面孔的客人，易灵正麻利地擦拭着玻璃杯。
大厅内再次亮起了辉煌的黄色灯光，门客络绎不绝，桌子上也都几乎坐满了人。
到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多了不少人。
宋昭刚迈下最后一级台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小屁孩。”
她猛地回头，姜皖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走廊的阴影处。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暗影，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你作业写完了？”她故意呛声，报复他那声“小屁孩”的称呼。
姜皖川缓步走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抱怨：“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用去学校。”他停在围栏边，目光扫过楼下的人群，“至于作业？就算我不写，也不会有人记得。”
“真让人羡慕呢。”宋昭扯出一个假笑，转身就要下楼。
宋昭正要转身下楼，姜皖川忽然伸手虚拦在她身前，“知道下面都是什么人吗？”
宋昭本来下意识摇头，又忽然想到什么，瞬间让她汗毛直立。
“不会吧......”
“会的。”他在旁边像看穿她的想法一样淡淡回答。“这里就是阴阳交界的灵魂中转站，就像你在这里见过你姥姥”
宋昭屏住呼吸转过身。
如果是真的，那些面的人岂不都是......
“不过没什么好怕的。他们只是来喝杯咖啡，很快就会走。”姜皖川终于转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带着几分难得的耐心，“这里的规矩，他们比谁都清楚。”
走？
走哪儿去啊？
宋昭不太敢继续想了。
“我先回房间了。”宋昭匆匆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往楼上走。脚步比平时快了许多，甚至差点被楼梯绊到。
他微微偏过头，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掩饰了上扬的嘴角。
姜皖川看着宋昭匆忙离开的背影，又转身望向楼下喧闹的人群，指尖在围栏上轻轻敲了两下。
————
夜半时分，宋昭被一阵细弱的抽泣声惊醒。
她下意识睁眼，却被满室灯光刺得立即闭上了眼——因为一想到楼下的客人她就控制不住毛骨悚然，所以她是开着卧室里所有的灯入睡的。
她壮着胆子开了门，伴随着楼下的嘈杂声，那个哭声越来越清晰，似乎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易灵正领着小孩上楼，三个人就在走廊里打了照面。
那个男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穿着背带裤背着一个小书包，梳着一个蘑菇头，抽抽嗒嗒地看着宋昭。
“还没睡？”易灵略显惊讶，随即蹲下身去擦男孩的眼泪。
宋昭摇摇头：“被哭声吵醒了。这是......？”她看着这个与酒吧格格不入的小身影，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这里有一个失忆者，按照规定应该交给西里......姜皖川”
正说着，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开门声。她转头看去，只见姜皖川从斜对面的房间走出来——她这才知道原来他就住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连帽卫衣，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随意许多，倒显出几分少年气。
“失忆者？”姜皖川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
见宋昭一脸困惑，他难得耐心地解释道：“每个离开的灵魂都要说清自己的死亡时间和原因。如果生前因为惊吓过度失忆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导致失忆...”他顿了顿，看向那个还在抽泣的小男孩，“就会变成游荡的失忆者。”
“需要帮他找回记忆才能离开。”易灵轻声补充，温柔地拍了拍小男孩的后背。
“原来是这样。”宋昭点点头。
“今天就先这样，带他先睡觉吧。”易灵说着。
“妈妈说要洗澡之后能睡觉。”小男孩半天憋出一句话。
走廊里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宋昭和易灵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姜皖川。
姜皖川明显一怔：“你们该不会想让我......”
“我们俩也不合适吧......”易灵客气地笑了一下，急忙将小男孩推给了姜皖川。
“想都别想。”姜皖川冷着脸拒绝。
然而不到五分钟后，浴室门被推开。姜皖川黑着脸牵着换好睡衣的小男孩走出来，
易灵和宋昭就在走廊里等着，看他们二人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走了出来也开始疑惑。
"这么快？"宋昭惊讶地问。
姜皖川没有回答，只是蹲下身，缓缓解开小男孩的睡衣纽扣。当衣襟被掀开时，宋昭和易灵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男孩的身体上布满了紫青色的瘀伤，一块接着一块，从肩膀蔓延到小腿。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衬得那些瘀伤更加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