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的肩膀被一把尖锐的长剑贯穿,直直将他钉在地上,他想摆脱被压制的现状,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上。
酸痛感遍布全身,他好像跑了三百圈,血肉和骨骼都要散架,可他明明还没做什么剧烈的事。
“累了?”
按着他的人,掐住他的脖子,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温热吐息呼在他的耳廓上,带来不适的体感。
沙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说是幻觉又太过真实,说是现实……可明明还在宿舍楼下啊?如今连话也说不出口,哪怕是一点微小的活动,都会牵扯背部的伤口,那疼痛,他近乎无法承受。
背后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难以清醒,就好像他被扯断了原本生长于自己身上的部分。
“不要再觊觎分外之物。现在,回高塔上。”
沙棠从模糊的光影中看到对方居高临下抽出利刃,伤口的血肉被进一步撕裂,沙棠吃痛地闷哼出声。
他微咪着一只眼睛,眼球在逐步自愈,但还不足以支持他完全睁开双目。他停在原地,只能听见阵阵翅膀腾空声,如同群鸽飞起。
能有这么多鸽子,所以这里是……教堂?
沙棠被二重身扑倒在地,他无神的紫瞳突然恢复神采,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灾厄搞的鬼!
原本站着的地方,躺着一具摔到塌陷的尸体,要不是有二重身,他刚才就被跳楼的人砸中了。
“你刚刚怎么回事?就傻站在那,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
“妈的,进宿舍楼!”
沙棠没听二重身的抱怨,他打断黑棠,直勾勾地看向被火墙包围的宿舍楼。
他愠怒道:
“谁他妈闲的没事乱扔饮料!”
其他人都忙着自杀和逼人殉情,这人却要向自己扔奇奇怪怪的饮料,害得自己在幻觉里被一顿暴打!
但要怎么从火墙里过去……他沉下心,陷入思考,余光瞄到了一旁的二重身:
“你怕火吗?”
黑棠双手环抱于胸前,自信地回道:
“当然不怕,你见过着火的影子吗?”
“那就好。”
火焰的光影下,沙棠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二重身后背一凉,沙棠靠近一步,伸手薅过二重身扯到自己身上。
他把液态的影子涂抹到身上,直到全身都被黑色覆盖。
“亏你想得出来啊。”
二重身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沙棠撩了下黑色的长发,笑着说:
“亏你还有这个功能。”
“不过这个状态下,我做不到像平时那样自由活动,也就帮不到你了。”
“别担心,我靠自己也可以,你就趁现在好好休息吧。”
在外镀了一层黑影的沙棠向后退了几步,一个助力冲过火焰。
焰火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突破燃烧的空气,从火焰之间现身。
沙棠一层一层地调查过去,前三楼已经没有活物的痕迹。
直到他爬上四楼,拐角处闪过一个人影,他匆忙加快脚步,紧随其后。
那人头都没有回一下,只是一味地往前逃窜,直到他被沙棠逼进胡同。
沙棠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视线上下端详,观察着眼前背对自己的学生。
对方只顾着逃跑,没有攻击,是幸存的正常学生?
沙棠的眼睛眯了眯,不能肯定他是幸存者,对面也可能是那个向他扔饮料的坏逼。
突然那人从自己怀里的包里取出一瓶汽水,转身向沙棠投掷。吃一蛰长一智的沙棠侧过身去,汽水砸在地上,滚到角落。
那个学生嘴唇颤抖,他面部的肌肉都在诡异地抽动,沙哑难听的声音从喉咙间挤压而出:
“你没有看到吗……”
沙棠歪着头不动,疑惑地“啊?”了一声。
“你没有看到吗!?没有看到世界末日的预言吗!哪怕只是闻到它的气味都会看到的那个末日啊!”
学生的语气越来越扭曲,越来越激动,他的牙齿打着颤,发出“咔哒咔哒”的磕牙声,近乎癫狂地冲沙棠喊道:
“我被神选中了……它要我把末日的预言传递给所有人,只有我能看见它!只有我不会因为那个预言陷入疯狂!我是最特殊的!最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啊!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脚下踉跄,靠在墙上,身后已没有退路,他一咬牙,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弹簧刀,双手握着小刀冲向沙棠:
“只有我是独特的啊!”
沙棠站在原地,看着那学生向自己冲刺,他淡定地丢下了手中的消防斧。
学生的注意力集中在往地上摔落的斧头上,沙棠捕捉到这一瞬间的破绽,他抓住学生握刀的手往自己这用力一拽。
学生被带了过来,沙棠抬起膝盖,狠足了劲儿撞在他的腹腔上。
他的肠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口中呕出酸水,他被沙棠丢在地上,蜷缩成煎熟的河虾。
沙棠干脆坐在学生的身上,他掐着学生的下巴迫使学生与自己对视,笑脸盈盈道:
“都是你做的吗?”
学生的眼镜掉在地上,他平凡普通的脸上却拥有与这个年龄不符的狰狞:
“对!都是我做的!是我捡到的这个包!是我发现的这些饮料!也是我把它们放进了学校的售货机!是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末日!”
沙棠的语气不带一丝起伏地问: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们这样过得顺心顺意的俗人怎么可能理解!?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所以我才能被选……”
沙棠迅速取出包里的汽水,徒手拉开拉环,一手掐着学生的下巴迫使对方张嘴,一手将汽水全部倒入学生的口中。
“既然你这么坚定自己是独特的,那就多看看你所说的预言吧”
他不顾学生被汽水呛到咳嗽,以蛮力粗暴地掐着对方的脸颊,不让对方挣扎。
被灌下太多汽水的学生开始剧烈咳嗽,他眼前的幻觉快速升温,所有他不敢想象的场面一一展现在他的面前。
最后精神面临崩溃的学生胡乱击打着沙棠,但他的力气比起经过训练的沙棠,实在是柔弱无力。
学生支支吾吾,语序混乱,口中竟吐不出人言,沙棠却是笑得更加肆意,他黑色的发是吞噬万物的阴影,连火光都能全部遮蔽。
“很害怕吗?你也会恐惧吗?”
刺目的火光与不透明的黑暗形成强烈的对比,他那只不详的紫眸紧紧盯着充满恐惧的学生。
学生忽然捂住自己的脸,撕心裂肺地尖啸着,他的声音尖锐刺耳,沙棠的耳膜都在嗡嗡作响,被这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吵得大脑震颤。
他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下就把沙棠推倒在地,他摇摇晃晃地跑向边缘,毫不犹豫地爬上栏杆。
随着他纵身一跃,沙棠听到了重物摔落的声音。
他趴在栏杆上探头望去,看着地上摔断了腿,像条丑陋的蛆虫,被火舌舔舐吞咽的人,惋惜地叹气:
“真是个傻孩子……”
他闭上双眼,转身拿起被遗忘许久的包,缓缓睁开双眸,边走边说:
“这个楼层压根做不到一摔毙命……不过这样也好。”
他踏下一节节台阶,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二重身忽然问道:
“你这是在生气?”
“没有。”
沙棠矢口否认,他的手,下意识地握拳,心情愈加烦闷。
说什么我不懂……说什么我这样顺心顺意的俗人……明明我遭遇过的比他要更严重……我也没有变成像他一样的废物。
渴望证明自己的独特?渴望他人的关注和认可?好一个幼稚又无法理解的愿望。
沙棠嫌弃地自言自语:
“真不能理解。”
他走出宿舍楼,黎明之窗和消防人员等,已经到达现场,他们扑灭熊熊烈火,清点收拾死者的遗体。
医护人员正给幸存的学生检查身体,一名身上缠着纱布的学生指着刚从火场走出来的沙棠不可思议地说:
“你……你怎么焦成这个样子!”
沙棠耸耸肩说:
“我涂的防晒霜。”
他一顿胡扯,再在自己脸上用力一抹,黑色从他面颊上剥离,露出里面白白净净的脸蛋。
学生目瞪口呆,欲言又止好一会儿,都发不出哪怕一个音节。
沙棠环顾四周,他走到不远处的水龙头前,将软管对准自己,然后打开水龙头的开关。
巨大水流冲洗在他的身上,将黑色物质全部洗刷。二重身混在水流里偷偷回到地面上,与他的影合二为一。
沙棠甩甩头发,沾着水滴的白发挥洒下一片水渍,也不小心甩到了站在他身边的猎豹成员。
成员垂眸看眼自己衣服上被沙棠溅上的水痕,无语地与沙棠对视。
沙棠眨巴眨巴眼睛,他身上湿哒哒的,衣服紧贴着肌肤,隐隐约约能看到透出半透明衬衫的白皙肤色,更衬出他此刻的呆滞茫然。
“啊,抱歉,我没看见你。”
成员也不好说什么,对这疑似湿身诱丨惑的场景只得作罢,道:
“灾厄呢?”
沙棠把包从肩上取下,乖巧地递给面前的成员,对方从他手上接过黑包,拉开拉链,里面装满各种口味的汽水,就好像有人往里自动填货。
“辛苦了,有了你提供的基础情报,相信组织很快就能研究出它的真实面貌,我要回去复命了,你多保重。”
成员说完就要走,沙棠叫住了对方,他犹豫再三,问道:
“总监督呢?”
成员挑眉望着沙棠,他搞不懂该说沙棠天真,还是该,说沙棠愚蠢,他不耐烦地反问:
“你觉得芝麻蒜皮的小事会需要总监督亲自出面?你当他很闲吗?”
“小事……?”
成员撇了沙棠一眼,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发动引擎,只留沙棠一人在尾气中凌乱。
原来对黎明之窗而言,这个程度还只是“小事”。
他眺望忙着救火的消防车和满地歪七扭八的尸体,不禁感到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