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被浮士达维尔抗在肩上,他们的身体撞碎窗户,翻身而出,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这扇窗户连通的是室内走廊,浮士达维尔向着走廊的尽头奔跑。
沙棠被还没反应过来,总监督这把自己扛上,撞出窗户的动作,太快速,太一气呵成,他还有些发懵。
“这个窗户不是离得很远吗?”
“你脖子上的东西是装饰用的吗?外面的窗户也被堵住,不能走。”
总监督37℃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残忍的话的?哦不对,他说不定嘴里也和身体一样凉。
他转进标志着安全出口的楼梯间,那条水龙撞碎钢筋混凝土组成的墙壁,直向二人席来,浮士达维尔灵巧地跳跃躲过,从楼梯把手上一跃而下。
就在二人落到下一层时,散发着恶臭的水龙从这一层的安全出口钻出,张开血盆大口,这一刻进入了慢镜头,沙棠张大的嘴还没来得及发出那声“我草”。
总监督率先回过神来,他拽住沙棠,抛向下一楼,他对沙棠发号施令:
“跑!”
他话音刚落,便被水龙一口吞下。
影子中的身影快速凝聚,稳稳当当地接住沙棠,这才避免沙棠直接摔到地上。
“这样玩是要加钱的……”
沙棠捂着腹部,声音嘶哑地自言自语。
二重身搀扶起沙棠,望向沙棠平坦的腹部:
“小心肚子。”
沙棠竟从这张与自己一致的脸上看到了母亲般的慈爱……还怪诡异的。
不等他放松,龙已经直面他而来。
沙棠慌忙跑下楼梯,为确保速度,索性坐在扶手上滑下,二重身打着配合,融化为黑影垫在沙棠身下,减少摩擦。
就这么跑下去?那老板呢?下线这么快?他刚才不还穿着小高跟扛着自己跑得飞起吗?现在“啪”一下就没了?
沙棠的大脑飞速运转,险些烧坏,此时的水龙已经摸清了沙棠的逃跑路线,通往下一层的楼梯被水淹没。
他从扶梯上下来,用身体撞开一扇门,在水龙即将碰到他的前一刻,用力甩上沉重的门,上锁。
门被龙撞得震动,天花板都被震得抖落下不少灰尘。
沙棠气喘吁吁地慢慢后退,他的眼睛扫视周围,寻找着其他路线。
这下可糟了,没了浮士达维尔,他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安安全全地离开,更何况这个房间唯二的门全都被上了锁!
门走不成,沙棠又把目光放在了窗户上,他跑到窗边,刚要伸手,就发现玻璃上布满水流。
不对……仔细看去,窗外的是贴着窗户的巨大水龙的一小部分,那些水流分明是龙的鳞片!
不只是原本待的房间的窗户被堵住,恐怕现在整个酒店都已经被水龙缠绕,通往外面的路全被封死!
门已经被撞得变形,向外内起,墙壁开始遍布裂纹,看得人心惊胆战,他已经无处可退!
水龙在撞开大门的一瞬间便锁定了沙棠,它俯身向着沙棠极速攻来,沙棠眼前是那颗龙头越来越近的脸庞。
腐烂的,恶心的,像放在闷热室外,吸引无数苍蝇在其中产卵的尸体,在被细菌溶解,在被硫酸腐蚀出的黑水浸泡。
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他,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身体僵硬得连关节都弯曲不了一点。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刀光剑影闪烁在沙棠眼下,肉眼可见的闪光切割在水龙身上,仅在顷刻之间,龙身寸寸分离,最后破碎成普通的液体,浇灌满地。
沙棠抬手挡了下脸,冰凉的水泼他一身,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连前一天才洗的头也被肮脏的污水糊住。
浮士达维尔不知在何时挡在沙棠的面前,他手中握着细长锋利的剑,侧身站着。
沙棠擦去脸上的水,看清眼前人时忍不住惊喜地喊道:
“达维尔你这都能活啊?”
上司身形一怔,他转过身将沙棠的嘴死死捂住,湿漉漉的头发搭在他漂亮的脸上,水从发丝上滴滴答答地落下。
狼狈却平添了几分凌乱的美感。
沙棠和总监督四目相对,气氛好不微妙。总监督黑着脸问:
“你叫我什么?”
沙棠茫然地眨巴眨巴双眼,重复一遍:
“达维尔……?”
浮士达维尔手上的力气不禁使得更大了些,他目光如炬,似有浪潮翻涌在他那双紫色的眼瞳里。
“你僭越了。”
老板这么注重阶级制度吗?还不能直呼皇上名讳?
沙棠暗暗抱怨,默默地把“为什么”噎回肚子,乖巧道:
“抱歉,总监督先生。”
浮士达维尔这才慢慢放松,他紧皱的眉也舒展开来。他将沙棠护在身后,又面对向那些好像拥有生命,正在重新聚集的水塘。
“我们分头行动,找到这东西的源头。”
沙棠脑袋一歪,他茫然地问:
“啊?这玩意儿是在其他灾厄的影响下诞生的?不是小花冠干的?”
浮士达维尔连余光都没有施舍给沙棠,他握紧手中长剑,数不清的小型水龙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它们的猎物。
“不是。”
沙棠来了兴致,追问道:
“为什么?难道他不是灾厄?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浮士达维尔斜视眼沙棠,他面露不悦,地上的水已全部凝聚,没有时间再让他们闲谈。
水汇聚的速度极快,它在形成形态的瞬间便直奔上下属二人来,沙棠和浮士达维尔向两边躲闪,他们被水龙隔开。
“去找源头!”
浮士达维尔明白如果不找到水龙的本体,这场猫鼠游戏将永无止息。
沙棠再没机会询问,浮士达维尔绕进楼梯间,沙棠则是跑到房间内上锁的门前,汇聚完全的水流蠕动着分裂为两条,紧随二人身后。
多亏了黎明之窗长期以来的训练,逃跑这方面,沙棠颇为自信。
龙俯下身,弯曲身形,借助弹跳力忽地向前扑去。沙棠急忙蜷起身子,下蹲,躲过一次攻击。
龙来不及停下,一个猛冲撞碎上锁的门,这正是沙棠要的结果。
他从地上爬起,从门和龙的缝隙中穿过。
长廊是平地,要比楼梯间好跑,沙棠稍微松了口气。
虽说要找到水龙的本体,但他怎么可能知道本体在哪又长什么样?他甚至不知道所谓的本体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总监督的猜想。
错综复杂的酒店走廊像个无限循环的迷宫,沙棠不知自己跑到了哪,也不知自己前路何方。
龙穿过相对狭窄的过道,紧紧追在沙棠身后。它忽地撞向墙壁,墙体碎裂。
它叼起一块碎掉的石块,抛向沙棠,石块重重地撞在沙棠的左臂上,力度之大,沙棠直接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
他的左臂传来一阵剧痛,却无法抬起,折断的骨骼刺穿了肌肉和皮肤,粘连着血液和部分肌肉组织裸露在外。
沙棠用力捂住左臂,他被神庇护,自愈能力确实强大,但开放性骨折却不被包括其中。
“好疼……”
沙棠半蜷着身子躺在地上,细密冷汗布满额头,神经被骨头刺断,他的左臂彻底报废。
龙绕路出现在右边的路口,沙棠咬牙忍着疼痛站起身。
二重身钻出黑影,他搀扶着沙棠,跑进左边的走廊。狼狈逃窜在复杂的过道里。
手臂的疼痛已经蔓延到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在酸疼肿痛。沙棠脚步虚浮,好几次险些摔倒。
沙棠气喘吁吁,他只是个小小人类,再怎么训练也体能有限,在疼痛的加持下已经耗能过度,双腿发软再也跑不动一点。
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沙棠低头看向地面,是一地石块。
怎么会有石块?
沙棠的余光瞄到身边破碎的墙壁,这地方如此熟悉。
某个闪光划过他混乱的大脑。有意维持距离没有直接攻击,唯一的伤害是为了逼自己走进另外一个路口……
这东西一直在逼着他兜圈子!为的就是拖延时间!
他赶忙用完好的手拉住二重身,焦急地命令道:
“黑棠,把我的骨头按进去!”
二重身也逐渐察觉到形势紧迫,他抓住沙棠的手臂,摁着凸出的断骨,硬生生将骨骼推回血肉之中。
白骨挤压着好不容易止住血流的肉,二次伤害下流出汩汩鲜红。
沙棠的肌肉痉挛抽搐着,字面意义上的刺骨疼痛折磨着痛感神经。
身体分泌大量肾上腺素企图压制这样过量的痛楚。
随着手臂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摩擦对接的声音,他的骨骼被复位回原本的位置。
像是重新建立了通讯,复位的瞬间,手臂快速愈合,模糊的肌肉,断掉的神经全部快速连接,恢复功能。
沙棠甩甩手臂,除了残留的疼痛一时半会还消化不掉,其他的已经基本正常。
这样拖着自己,恐怕是想率先解决浮士达维尔,那么此刻本体极大概率已经和老板遇上了。
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只是在这跑着,武器又不在怀里……
沙棠灵光一现,他转头盯着自己的二重身,怎么就忘了影子的可塑性呢?他都能变成蛇了难道还变不成一把刀?
龙已经等不及,它察觉到沙棠停留的时间太长,缓缓从走廊探出头,直勾勾地注视着沙棠。
沙棠在脑海中快速构建地图,这东西越不让自己走的地方就越要走!
他拔腿便跑,二重身藏进他的影子。他在这个地方被砸伤手臂,然后龙就堵住了右边的路,那么右边就是能出去的路,如果龙的目的只是拖延自己,就绝不会真的杀了自己!
龙看清沙棠跑路的方向,他快速从沙棠身边绕过,阻挡在右边的路口。
果然是这样。
“黑棠!刀!”
随着沙棠一声令下,二重身窜出黑影,他的指尖在接触到沙棠手心的一瞬,身形扭曲变化,最终整个黑色都融为一把锋利的长刀。
沙棠握紧手中漆黑的刀,在冲刺向水龙的同时摆好攻击姿势,他高举刀刃,只于眨眼之间,他已经站在水龙身后。
龙那看不出表情的脸上竟能读出些许迷茫,忽然刀光闪烁在它的头中间,然后是它的脖子,躯干。
龙头从中间分开,它的身躯随着闪过的光芒寸寸破碎,在客房过道里炸出细密的雨。
沙棠看看手中的刀,又看看龙原本在的位置,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芜!我这么牛逼?”
长剑不满地震动两下:
“你是忘了还有我?”
沙棠安抚性地附和:
“是是是,没有你我肯定不行。”
长剑化作液体流回他脚下的黑影,他自豪道:
“你知道就好。”
沙棠向着走廊深处跑,身后的“雨水”缓慢汇聚,至少也给沙棠争取到了足以跑出这里的时间。
果然,这条路通往安全出口!他用身体的侧面撞开安全出口的门,停留在楼梯口时他听见头顶传来巨大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
他“噔噔噔”地爬上楼梯,向着最高处,直到他来到楼顶天台。
天台门打开着,他刚走上天台就与他的老板面面相觑,浮士达维尔的长发散在身后被风吹拂,原本用于绑束头发的发带已不知去向。
他的身边是潮湿的水塘,水汇聚成型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好几倍。
那对兄弟背对着沙棠,尚未发现沙棠已经到场。
沙棠简单地观察三人,似乎三人身上均无明显受伤的痕迹。
要不是天台有破损和打斗的痕迹,沙棠都要以为这三是特意摆了半天的pose就等着给自己看。
看来就算是强大于老板也没法以一敌二啊。
二重身能读懂沙棠的内心,一抹黑色沿着沙棠的腿往上游走,在沙棠的手心化作飞刀。
他对浮士达维尔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头再解释这影子是怎么回事。
沙棠的刀对准那个金发学生,投掷向那人后脑。
刀尖离得越来越近,就在刀刃快要刺入敌人的脑袋时,之前追杀沙棠的水龙忽地从楼梯窜出。
不偏不倚地咬住沙棠的飞刀。
小刀快速溶解,回到沙棠身边。
子离子寐二人同时回头,看见已经来到天台的沙棠。
子离有些紧张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嘟嘟囔囔:
“好没礼貌……”
沙棠当场指着子离愤愤道:
“你他妈放龙咬我就很礼貌吗?!”
子寐轻轻拽动子离的衣袖,他在子离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啪”,随着子离一声响指,在场所有的敌对生物,包括围绕住酒店的巨大水龙全部化为乌有,蒸发在空气之中。
子离张开空无一物的手掌笑着对沙棠说:
“我们可不想伤害你。”
子寐则是垂眸瞄了眼浮士达维尔,紧接着自己兄弟的话继续道:
“我们是为了把你从这个危险的东西身边救走。”
沙棠呆滞片刻,脑袋一歪,茫然道:
“啊?”
浮士达维尔好像也没了打下去的心思,他踱步到沙棠身边:
“你信?”
沙棠踌躇着看来看去,他吞了口唾液,犹豫地问:
“那……”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小心翼翼地问:
“那我们,还要打吗?”
“……?”
空气突然凝固,谁也没有说话。
这场面,还挺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