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曙光照拂在沙棠的脸上,他睫毛轻颤,从睡梦中苏醒。
藏书阁虚构的环境挑不出毛病,虽然时间在这里并不存在,但为了更好的居住环境,盐的小房子附近依然挂上了会升起落下的太阳月亮。
沙棠看着木制吊顶上的悬挂下来的灯,回味着昨天,和盐相处的温存。不禁像个初次恋爱的小姑娘,娇羞得一下蒙进被子里蛄蛹。
自己现在也不是祭品,盐还是对自己这么好,应该不是只把他当个物品看了吧?
哎呀幻想下和盐贴贴的美好人生就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盐躺在他的身边,睡眼惺忪地扯往身上扯扯被褥。
沙棠侧过身面对着盐,他伸出手,手指触碰上盐的羽翼,小翅膀颤动几下,往后缩了缩。
盐眯着眼,看着沙棠,沙棠小声问:
“我吵醒你了?”
盐是个很耿直的人,祂点点头说:
“你醒了,你的脑电波吵到我了。”
沙棠抚摸着盐的脑袋,温声细语:
“我的脑电波吵到你了呀?对不起。”
盐往沙棠这挪了两下,钻进沙棠怀里,沙棠顺势搂住怀里尚未完全睡醒的盐。
他蹭着盐软乎乎的小翅膀,猛吸一口。
嗯!是清新薄荷味的!
盐微微皱起眉,他的翅膀抗拒地扑腾两下,含糊不清地说:
“不能靠翅膀太近,翅膀会害怕。”
沙棠乖乖离翅膀远了点,看来盐的翅膀很敏感,不是能随便碰的。
又过了半个小时,盐才彻底清醒,他打着哈欠,埋在沙棠怀里说道:
“你醒了多久了?”
沙棠答:
“也是不久前醒的。”
盐嗯了一声表示祂知道了,两人黏在一起腻歪了好一会儿才起床洗漱。
沙棠不知道现在的时间,藏书阁不存在这种概念,但他估计了一下,自己和盐睡了也有差不多十二个小时。
盐和自己一样是睡眠时间很久的人呢……
盐只穿着件黑色的睡衣,因睡姿,睡衣的系带松弛了些许,敞开着,露出一片洁白的胸脯。
祂毫不在意似地趴在床铺上看着沙棠,突然说道:
“沙棠,你知道吗?你是除我和叔叔之外,来到这的第二个人。”
沙棠被点醒了,他光顾着和盐贴贴,完全忘了正事儿:
“那第一个是谁?”
盐托着腮,回忆着自己和白蛇认识的方式,道:
“是白蛇,一百多年前我在后院的角落发现了它,它当时还只是一条小蛇,只能缠在我的手臂上,现在已经长成那么大的一条了。”
沙棠垂眸思索,白蛇也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还绕过神寒泷这个藏书阁的主人,直接找到了盐的居所?
“寒泷先生是怎么同意你养着它的呀?我来这,他都特别警惕。”
盐的腿翘在身后晃来晃去,道:
“我给叔叔看了,叔叔说它温顺乖巧,也就同意我养宠物了。”
怎么不怀疑下这条蛇是怎么回事啊!自己遭此一劫只是因为物种是卑鄙的人类吗!?
沙棠的眼角抽搐着难以保持平静,从什么方面看这都太不公平了!
沙棠平复下心情再次沉入思考,在白蛇之前没有人能在不持有神寒泷许可的情况下进入藏书阁……
目前最具嫌疑的果然还是那条会画画还会说人话的蛇,它要是普通的蛇,自己就是高塔公主。
得多花点心思在白蛇身上。不过现在再问关于白蛇的事恐怕也得不到什么有用消息,沙棠决定先向盐了解藏书阁:
“说来,这个藏书阁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到现在还没搞懂,它是独立的时空吗?还是其他的什么?”
盐趴在床上一个翻身,面朝上平躺着,一双黑到宛如深海的眼睛看着沙棠,祂说:
“藏书阁在不同的‘界’。如果用比较视觉化的描述……‘界’像金字塔那样一层层堆叠起来,上层管理下层。这里比你生活的地方要高一些喔,所以叔叔会让我在那边尝试建立自己的宗教。”
祂把头靠在沙棠腿上,翅膀舒展,慵懒得像是午后刚睡醒的黑猫,祂淡淡道:
“你还被困在梦里吗?”
沙棠浑身一怔,他记得自己确实对盐说过自己被困在梦里,但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他好像是在雪山边缘自尽,然后自己又醒了过来,伤口愈合……
雪山边缘……神的宅邸所在的地方,自己在那割断手腕皮肤下的血管。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好像想着要离开雪山,但不是为离开雪山而离开的,是为什么?
沙棠才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些什么,他的右手手背抵在自己的额前。
对了,拿到荆棘冠的那次,那个声音说要交换走自己的记忆!自己遗失的记忆会是自己的历史没有起源的原因吗?
“盐,失忆会导致历史记录出现空缺吗?”
盐摇摇头道:
“我也不太清楚,除了你也没第二个人出现这种情况。”
沙棠眯起眸看向窗外,和自己情况一样的人,也只有自己的顶头上司。浮士达维尔是否有失忆的情况沙棠并不知晓。
但至少不能排除灾厄导致的失忆,是会让历史空缺的可能。
沙棠仔仔细细地搜刮着脑海中的每一个细节,书店那次,他会被吸引进去就是因为看到了关于自己的书……而那个书的内容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那内容并不属于“成丝沙棠”。
他低声呢喃出他的猜想:
“我难道不是成丝沙棠?”
盐忽然起身捂住沙棠的嘴,沙棠的思考被就此打断。
盐靠得非常非常近,沙棠甚至能感觉到祂呼吸喷洒出的温热。
“沙棠,不要说这种话。”
沙棠不知盐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但他还是顺从地点头。
盐放下捂着沙棠嘴的手,祂微笑着用手指抚摸沙棠的下颌线说:
“我能感受到人的灵魂,你的灵魂,气息、外貌从未发生改变。”
盐在沙棠唇瓣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我不会认错你的,所以沙棠也不能怀疑自己。”
沙棠的指腹放在自己刚被盐触碰过的唇上,傻傻地点点头。
“去看看藏书阁的书吧,关于你的一切,只要有所保留,便都会在。”
盐拉起沙棠的手,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已经来到被书架层层包围的空地。
这是寒泷给予的特权,盐能够凭着心意,决定自己所在的位置。
祂站起身道:
“藏书阁会本能地把进入这里的人的书以某种方式送到面前。”
祂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展示给沙棠。
那本书记录的是雪山宗教的发展史,祂再随便摸出一本。
沙棠惊呼:
“这张盐幼崽时期摔倒在雪里的照片好可爱!只有这么小一团……”
盐茫然了一瞬,他把书翻到自己面前一看,“啪”一声合上:
“这不是藏书阁的历史书,是叔叔给我的成长相册。”
祂好像有些窘迫,小翅膀都快完全把脸遮住。
“总之,藏书阁会率先把属于你的书推送给你。”
盐的小脸红扑扑的,沙棠的心都快融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卡密宝宝……
哎哟自己这岂不是在当炼铜术士……不过盐也已经活了最起码一百多年,只是换算人类年龄是孩子而已,自己应该不算变态吧?
成丝沙棠你怎么又犯花痴!
沙棠拍拍自己的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把一滩浆糊的脑浆倒出去。
他问道:
“包括非物质方面的历史书也会吗?比如梦一类的?”
盐点头同意。
沙棠的眉头逐渐皱起,他看到的那个关于缺母爱的小孩的梦的历史,是属于他的?
啊?他真是个敏感脆弱的缺爱小男孩?
沙棠的大脑宕机了,他一时半会想不出比这更荒唐的事。
难怪寒泷一副嫌弃嘲讽的模样……原来他是在期待自己摸出的属于自己的书能带来更多有用消息,结果只是一个可怜小男孩做梦的故事……
就在成丝沙棠变成沉思沙棠的时候,最高处的书架有本书籍摇摇欲坠。
它像是塞不进去还硬要挤在里面的多余次品,半个书体露在外面。
最终他彻底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沙棠头上。
沙棠吃痛地捂住脑袋,他抬头看看书架再低头看看脚下的书,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被砸了:
“嗷!”
这一声痛呼是有些延迟太高了。
盐蹲下捡起那本书,递给沙棠,祂不忘给沙棠揉揉被砸到的地方,关心地问:
“还疼吗?”
沙棠接过书,被盐摸了头,又嘿嘿傻笑起来:
“不疼,不疼。”
盐的眼睛定格在沙棠手里的书上,他一下就明白了盐的意思,他深呼吸,做好了再被知识入侵大脑逼到当场关机的准备,翻开那本书。
神经元快速收集书中内容,建立记忆脉络,二十多年的历史被一股脑塞进他的大脑。
晕眩,恶心感由心而来,他双膝跪地,蜷成油锅上的虾,硬生生撕裂颅骨搅拌大脑的疼痛难以忍受。
盐扶着沙棠的身子,轻轻地抚摸着沙棠的背。
这次的不适没有初次那么强烈,至少没有再吐血昏迷。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刚刚的短短几秒,他就以第三人称视角观赏完了一个精神病人的一生。
不,是半生。
那个精神病人的历史,有头无尾。
沙棠撑起身体,看着盐,他露出个勉强至极的笑:
“我好像有主意了。”
这个人的历史缺少后半段,而自己的历史缺少前半段,按盐说的,这本书的故事也是属于他的,那这两份残缺的历史,能否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生?
不过他依然有个疑问,沙棠思索片刻问到:
“我刚刚看到的历史中的世界,和我们的很不一样……它有国家,有不一样的秩序……我似乎也记得那样的世界。”
盐扶着沙棠的肩膀回答:
“那里是牢狱。”
沙棠捕捉关键词,牢狱,这个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词:
“牢狱是什么?”
盐有些意外,祂以为这会是众所周知的事,转念一想,祂的叔叔是神,自己的环境,接触的知识面,本就和大部分人不同,怎么能以自己为标准?
祂解释道:
“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它,叔叔这么和我说……这一层被人为下放到能量更低的地方,所以只能供普通的生命生存。”
沙棠顺着这样的思路推测道:
“一些罪人会被关进牢狱,遭受惩罚?”
盐接上:
“有罪人,也有狱卒。牢狱之中的‘原生居民’被视为惩罚犯人的工具,给予他们良好的生活和较高的地位,却让他们做出些折磨世人的事,于是众生皆苦。”
沙棠一个头两个大地说:
“牢狱的犯人出狱了能回到这?那‘原生居民’能来到这里吗?”
盐思考了下该如何回答才足够客观,祂说
“可能回来,但也可能永生永世被困在里面。‘原生居民’升到这里的先例,我还没见过,也许藏书阁里会有记录吧。”
盐又补充一句:
“不过我也听说会有想体验生活的人把自己的灵魂下放到那儿,一生结束之后就像观光旅途结束一样,回来了。”
沙棠得到了足够多的讯息,他抱起盐在盐脸上狠狠吧唧一口,盐有些被吓到,祂的翅膀炸起了毛。
“太感谢你了!盐酱!”
沙棠刚要亲第二口,突然一股寒气就从地面爬上他的脊椎。
神寒泷黑着张脸站在他的身后,他一副恨不得要把沙棠生吞活剥的神情。
沙棠抱着盐,傻在那,他的衣服被冷汗黏在身上。
“还不松开?”
神寒泷的话自带快要把人冻住的寒冷,沙棠打了个哆嗦,依依不舍地松开盐。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般冒犯你的神明?是小盐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寒泷指着沙棠不满地质问,沙棠当场一个跳跃,“咚”一声趴在地上,大喊:
“红豆泥私密马赛!”
寒泷被这仗势震住,他也没想到沙棠竟行如此大礼?
“叔叔!不要赶我走啊!”
沙棠找准时机飞扑过去紧紧抱着寒泷的大腿:
“我只有盐酱了呜呜呜,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对盐了!我该死!我坏!我不得好死!求求你不要让我离开盐啊!我真的很敏感很脆弱!你这么指责我,我就要活不下去了呜呜呜!”
寒泷嫌弃地甩甩腿:
“别把鼻涕擦我裤腿上啊!!”
盐蹲在沙棠旁边,安抚性地拍拍沙棠的脑袋对寒泷说:
“叔叔,他这样好可怜的……”
寒泷眉头紧锁,这人一看就是在装哭啊!怎么单纯的小侄子就这么信了啊?!
他无奈地叹气说:
“罢了,以后别再对盐这么不知轻重,你得认清你和小盐身份上的差距。”
沙棠“teng”得一身站起,又恢复了精神:
“谢谢叔叔!”
寒泷撇过头去,他真的没眼看。
这种东西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