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寒泷略过沙棠,站在神御盐面前,他轻声细语地对小侄子说:
“小盐,你先回去,我有事找成丝沙棠。”
盐有点不太高兴地问:
“什么事是我不能看的?”
寒泷抚摸着盐的头顶,耐心地哄着:
“只是一些无聊的公事,你在旁边听着会困,让白蛇带你回去好不好?”
盐虽然不太明白叔叔找沙棠是有什么事,但也还是乖乖点头。
寒泷对空气喊道:
“白蛇,带盐回去。”
巨大的白蛇不知从何而来,它从阴影中出现,沿着墙壁游动到盐的身边,对寒泷俯首,然后围住盐。
一人一蛇就这么消失在沙棠面前。
“你对你的历史有什么想法?”
寒泷直入主题,他知晓藏书阁内发生的所有事,他在得知沙棠有什么猜想和主意的第一时间来到沙棠身边。
沙棠还看着白蛇和盐消失的地方,他有一种看着老婆被别的男人带走的感觉,好伤心……
“?成丝沙棠!”
寒泷咬牙加重语气又喊了沙棠一声,沙棠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寒泷嘟囔:
“听到了,别这么凶嘛……”
寒泷硬了,拳头硬了,他克制住自己想打沙棠的冲动,又问一遍:
“你对你的历史,有什么想法?”
沙棠这才想起自己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猜想,他把令狐止和成丝沙棠的历史都从书架中取出,侃侃而谈道:
“如果我是令狐止,那么我的历史缺少后半段,如果我是成丝沙棠,历史就会缺前半段。”
他把两本书叠加在一起,捧在手中:
“但如果我既是令狐止,又是成丝沙棠,将这两个历史合二为一,会不会得出我完整的人生?”
寒泷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的右手手指敲着自己的手臂,挑眉道:
“不错的猜想。”
而后,寒泷打了个响指,沙棠手中的两本书像血肉般交融,合为一体。
崭新的书籍在二人面前快速翻页,合二为一的历史似乎变得相对完整。
但历史只是历史,是第三人称记录的结果,其中的细节依然需要推敲。
寒泷拉过把椅子坐下,翘腿看着沙棠,等待接下来的讲解。
“和我讲讲你的推测吧。”
沙棠的双眼恢复神采,他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于接受书籍内容的灌输,刚刚也只是短暂地失神了一下。
他快速组织语言,推翻一个个可能,最后清清嗓子说出他认为最为合理的推测:
“我是成丝沙棠,同时是令狐止,作为沙棠的我将一部分安置在牢狱,成长为作为令狐止的我。”
沙棠停顿片刻继续道:
“沙棠写下日记是为了给回归后的令狐止留下有用讯息,方便令狐止后续的行动。而令狐止回归的那天正是沙棠自尽的日子,这具躯壳失去了灵魂,召回了牢狱中的自我。”
寒泷闭目养神,静静地听着,他点头表示他在听:
“这么做的原因呢?”
沙棠用手抵着下巴,说:
“可能是为了以防万一?因为沙棠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不容乐观。”
这个猜想的理由其实非常牵强,但目前他也想不出别的可能。
他继续自己的推理:
“至于为什么历史被分割成两份,可能是因为令狐止出生在牢狱,沙棠出生在这个世界,他们两都被独立计算,然后令狐止回到这个身体,两个故事重叠,于是历史就这么没头没尾了。”
沙棠想起历史中提过令狐止频繁做的梦和精神问题:
“梦是我的灵魂短暂回到这里,透过沙棠的视角看见的现实发生的事。而令狐止的精神病,或许是与牢狱不兼容造成的问题。”
寒泷轻笑一声,也不知是赞许还是嘲弄。他睁开眼说道:
“那么你的诞生呢?”
沙棠一愣。
寒泷站起身踱步到沙棠身边,脚步声在空旷的藏书阁回响,他搂着沙棠的腰,把沙棠按进怀里,右手挑起他的下巴,说:
“我就当你的假设成立,如果是成丝沙棠先存在,令狐止是成丝安置的备份,那么成丝沙棠是怎么来的?”
沙棠眨巴眨巴双眼,说个话需要靠这么近吗?
寒泷紧随其后抛出他的质疑:
“如果是令狐止先存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占了成丝的身体,那他依然会是令狐止,继续令狐止的历史,而事实显然不是如此。”
沙棠的瞳孔微微缩小,他确实忽视了这点,只惦记着这两份历史可以拼凑到一起。
“你只会是成丝沙棠,那你是如何诞生的?你的推测并未能解决这个问题。”
寒泷看着沙棠逐渐惨白的脸,他差点嗤笑出声,松开了沙棠问:
“我现在也没有阻止你见小盐了,你还想知晓你来自何处?”
沙棠揉着自己的腰,脱口而出地回答:
“那是自然,我若是安于现状的人,怎么会准备几十年,走到如今这一步?说不定我还对自己有什么安排呢?”
寒泷的眉宇舒缓下来,他向来是喜欢有目标有计划的人。
“成丝沙棠……能走到这一步的司烛,在你身上的谜团连我这个级别的神都无法得知。”
寒泷语气带笑,良心发现地说:
“我好心地给你指个方向,想办法成为在我之上的神,你或许可以接触到更多。”
沙棠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叔叔突然也转性了?这的人都变脸快得和唱戏似的……
他举起手像个正在上课遇到问题的学生:
“那,老师,司烛是什么?”
寒泷忖量了一会儿答:
“能够通过吞并其他烛火壮大自己的那类人。”
沙棠小声低语:
“我还以为是有多牛逼,比如和灾厄之源有什么冥冥之中的联系一类的,不然我也不会被走到哪哪出灾厄……结果就这啊……”
寒泷身体一僵,他像是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蹙着眉看向沙棠:
“灾厄源头?那东西不只是自然灾害吗?怎么会有源头?灾害的存在是正常且合理的,他们也没有泛滥成灾。”
沙棠也僵了,他没想到寒泷对灾厄的看法是如此轻描淡写。
正常合理?没有泛滥成灾?那黎明之窗收集的都是啥?手办吗?
等等……编年史中的灾厄确实只存在了一个画面,后续的灾厄居然从未出现。
甚至被编年史记载的灾厄也仅是个离谱了些的沙尘暴。
黎明之窗收容灾厄是为了……不让它们被历史记录,瞒过众神?!
浮士达维尔啊浮士达维尔,你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你知道些什么?”
寒泷微微俯身直视着沙棠,沙棠意识到自己自己察觉到的秘密似乎不是一般的大,他摆摆手蒙混道:
“没事没事,因为我运气很背,出门下雨,回去带伞停雨,放下伞又下,所以觉得是有厄运女神缠着我一类的!”
寒泷挑挑眉问:
“是这样吗?”
沙棠的脑袋瓜点得像是在撞墙。寒泷也没再追问,道:
“我还有事要做,你退下吧。”
沙棠双手作揖,脊椎一弯,毕恭毕敬地说:
“嗻~”
然后往后一步步退去,也没后退几步,寒泷就已不见踪迹。
沙棠左顾右盼,看四周彻底没了人,露出个邪恶又志在必得的微笑。
诶嘿嘿嘿~回去就拿这件事威胁总监督,这不吓死他!
沙棠已经脑补到浮士达维尔被揪住小尾巴,恐慌无措的样子。
他乐得都快癫了,突然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靠在了他的脸旁。
沙棠差点摔在地上,什么东西吓他一跳!
他恶狠狠地撇了身边的东西一眼,等他看清是什么又狗腿地挂上讨好的笑:
“这不白蛇大人吗,您什么时候来的呀,我都不知道呢。”
白蛇吐着信子,嘶嘶声不绝于耳。
它的尾巴拍着地面,一声比一声重。
沙棠回忆着自己干了什么让白蛇这么不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会是抱了一下盐就气成这样了吧,这么小气?
白蛇绕着沙棠游了一圈,将沙棠圈起来。
“我以为你会当个安分的祭品。”
沙棠撇撇嘴,自己都从外边回来这么久了,它才想到算这个账?
“你从雪山逃走也就罢了,居然还能找到这来。”
沙棠踩在白蛇身上,扒拉着白蛇的躯体从它身上翻了出去:
“那是盐心里有我,你个宠物和我比……”
沙棠话语未落,就被白蛇打断,锋利的獠牙没入他的肩膀,巨大的推力下他被按到在地上。
白蛇不留情面地咬在他的肩上,疼痛随之而来,蔓延致全身脉络。
它咬了沙棠也仅仅是咬了沙棠,白蛇松口,抬高脑袋俯视他:
“警告一次,下次就不会对你客气了。”
沙棠摸着被白蛇咬出的伤口,肩上两个血淋淋的空洞往外渗着鲜血。
他捂着肩从地上坐起,嘀嘀咕咕:
“你就酸吧……”
手从肩上放下时,伤口已完全愈合,皮肤光洁不留痕迹。
“诶,白蛇,你是怎么到这来的?盐说你也是突然出现在这的,我是用了编年史,那你呢?”
沙棠决定打个直球,将问题问得尤为直白。白蛇吐吐信子说:
“我生来就在这。”
沙棠显然是不信的,他虽被白蛇咬了一口,也不怒不恼,反正伤口都能愈合,这还侧面反应了盐是真的喜欢他,白蛇都嫉妒,那还能有假吗?
他美滋滋地背靠在白蛇的尾巴上,坐在地上说:
“你生来就在这,那你还没爹没娘?你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蛇的面部肌肉不够丰富,摆不出多姿多彩的表情,但沙棠依然从它脸上看出了五味杂陈。
“你都能说人话了,为什么不直接成精变成人?还有你到底是怎么画画的?用嘴叼着还是用尾巴卷着?”
白蛇挪开身子,沙棠失去靠背一下躺在地上。
它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不耐烦的话:
“你问题太多了。”
沙棠索性躺着不起来,他在脑内消化着在藏书阁得到的一切信息。
疑点越来越多,还几乎都围绕着浮士达维尔。
刻意隐瞒灾厄的存在,和自己一样残缺不全的历史记录……还有他疑似堕落天使的身份……
或许自己确实和他存在某种渊缘,是时候回去和老板对质。
虽然很舍不得盐,但编年史在手以后随时都能来来贴贴!
他鲤鱼打挺,从衣服里取出编年史,手指划过上面的蓝水晶。
身后的空气撕裂出一条裂缝,缝被苍白的手撑得更大。
“我先回去了,白蛇大人拜拜!”
沙棠张开手向后倒进缝隙,消失在裂缝之间。
白蛇看着那条裂缝在它面前合拢,消失,眼神晦暗不明。
沙棠趟在自己房间的地铺上,他取出手机看眼时间。
距离他重回雪山居然已经过了三四个月左右!?他只是上了个藏书阁出来啥也没干就三四个月没了!?
沙棠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这三四个月,他没联系组织也没上报工作内容……
他恐慌地赶出雪山的相关情报,隐去那些不能给人看的内容,再统一打包发给黎明之窗。
组织接受文件夹后被沙棠用雪山自马克之后变得更加警惕,难以找到联系机会搪塞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总监督这段时间也忙于工作,对自己的监视宽松了不少,居然没在意他的信号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沙棠伸个懒腰,再过段时间组织就会来接自己回去,雪山调查任务也将圆满完成。
尽管他只是待在藏书阁所在的“界”,浑水摸鱼贴小盐,几乎没干黎明之窗安排的任务,上报的情报也全是他以前就知道的,但谁能想到自己能上到更高层的世界摆烂呢?
沙棠走出房门,踩在雪地上,头上是银白色的皎洁月亮,新鲜空气涌入肺部,舒爽!
回组织的时候会经历搜身,这本编年史是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的,否则自己很可能再也拿不回它。
受不了了,怎么自己带在身边的道具总会书?又是日记本又是编年史……
日记……编年史……二者都是以记录为主体的东西,存在共性。
沙棠灵机一动,他捧着编年史,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你能变成日记本的样子吗?”
二重身忍不住了,他在沙棠的脑海里喊道:
“它只是个书啊!你叫它变它就能变了吗!”
话音刚落,编年史在沙棠手中发热震动,它由金属和宝石点缀的精美封面,逐渐包裹上一层厚厚的棕红色皮革。整本书,变成了一本平平无奇的笔记本。
沙棠摸着封面赞扬道:
“真乖!”
二重身疑惑地探出头。
他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