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回到黎明之窗复命还有一个多月,这期间他再上次藏书阁恐怕回来就会不小心错过时间。
可算能什么也不干,好好摆大烂了!
沙棠窝在被褥里,他到如今也有着偷偷摸摸玩手机才高兴的习惯,捧着个“发光小方块”就开始刷某粉红小电视软件。
屏幕上一堆毛茸茸的天竺鼠车车跑来跑去 。
这一小团的……
沙棠又控制不住联想起那只会摔倒在雪地里的幼崽卡密。
要是有只小盐贴贴就更好了……可惜祂好像不会亲自到这个世界来。
“又想神了?”
白蛇的声音从沙棠头顶响起,他“哗啦”一下掀开被子,看到了趴在自己身边的一大坨。
沙棠把被子甩到白蛇脸上说:
“你最近怎么这么闲啊?以前在雪山也没这么频繁地见着你。”
这么大一条蛇怎么每次出现连点声都没有?
白蛇颈部微微抬起,被子从它脸上滑下,落在地上。它吐吐信子道:
“冬生千夏作为祭品很是安分守己,我自然不像以前,需要担忧那么多事。”
沙棠望着白蛇,他犹豫要不要开口,但他实在是憋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
“说不太通吧?你的工作又不只有看祭品,以前马克闹出那事,你也在场。你会不知道有某个势力派人来雪山收集情报?”
沙棠对眼前的大蛇也产生了不可估量的怀疑,他明白白蛇一向谨小慎微,任何细节都躲不开它的眼睛。
白蛇也不是什么单纯的动物,它不可能联想不到马克背后很可能存在组织势力。
“你没有过问我回到这的原因,甚至没有加强守卫避免再出现像我和马克一样的人,反而说你不用担忧那么多事所以比曾经更闲,是不是不太合理?”
白蛇倒是相当安静地听沙棠讲完疑点,它缓慢地吐着信子,不急不躁问:
“你的结论是什么?”
沙棠挠挠头,咋还要他给结论?他光顾着想这些疑点以及白蛇为什么要这么做,哪还有什么结论?结论不就是白蛇的原因吗?这不应该白蛇自己说吗?
白蛇察觉到沙棠的迷茫,它沉噤许久说:
“你这么多话的重点是什么?”
沙棠都被搞得有点不自信了,他扯过小被子盖在身上:
“什么什么重点?”
白蛇的尾巴又开始拍着地面,“啪啪”声回荡在沙棠的房间内。
“你想表达什么?只是说我很可疑?你有什么样的推测结果,将要采取些什么行动,你难道都没想过?”
白蛇每说一句就靠近沙棠一点,直到它只差几厘米就能贴在沙棠脸上。
沙棠莫名其妙的,他往后缩了点,远离白蛇说:
“那还真没想过……顶多就是怀疑你是不是本来就知道黎明之窗,放我逃走然后到现在,其实都在你某个邪恶的计划里。”
白蛇颔首,它诚实地说:
“确实,是我放任马克,让他带你走的。纪真是意料之外的人,她的自作主张也惹得我很不满意。”
沙棠耸耸肩,他也不会因为白蛇帮他逃走而感谢它,毕竟白蛇对他也算不上多好,况且,白蛇帮他肯定也不是为了他。
“为什么要放我走?你不想盐把祂的宗教做大做强?放生祭品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不是有二心?你不说我就向盐告状。”
白蛇无所谓地摆动身子说:
“神允许我这么做,祂支持我全部的想法,从不多问,祂也信任我绝对不会做对他祂不利的事。”
这畜生是在炫耀盐喜欢它吧?绝对是吧!
“那你不觉得我这次回来也是图谋不轨?”
白蛇道:
“还能有什么比你对神更加不轨?”
沙棠心虚地摸摸脖子,不与白蛇对视,他确实对盐存在不该有的感情,但他不信白蛇就半点也没有。
“至于其他的,我不在乎,那个什么黎明之窗,我和神从不放在眼里,区区一群肉体凡胎。”
沙棠摊摊手说:
“对啊,我的那个上司总是突然犯病给我安排些离奇的任务,对雪山调查这么长时间下来也不见他带人攻打上来把你收容了,他就是废物啦!”
白蛇突然就一言不发了,沙棠感觉氛围有点尴尬,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在白蛇面前说些它听不懂的话?好像是自己太不礼貌了?
沙棠话锋一转:
“你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不会只是来看看我这个前任祭品吧?”
沙棠已经放弃问白蛇这么做的原因了,反正问也是白问,从白蛇嘴里显然是挖不出东西的。
蛇点点头说:
“今天有很多新入教的信徒,你也得和其他人一起迎接。”
沙棠有点不大乐意,他不喜欢混在人群里,也没有与他人社交的兴趣与精力。
但他能怎么办呢?他显然没得选。
“明白,我现在就动身。”
沙棠从被子里钻出来,白蛇见沙棠如此乖顺,也礼貌地对沙棠俯身:
“我先行告退。”
白蛇一点点地挪出房间。沙棠穿好外套,跟着走出房门。
走廊上居然连一点白蛇的影子都看不见?消失得真快……是直接去藏书阁歇着了?
雪地上,信徒们簇拥着新上山的人们,千夏比谁都要积极,和每一个新人搂搂抱抱,诉说着教会的美好与幸福,大家都其乐融融。
沙棠格格不入地站在最后面,他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还好他现在不是祭品,要被推到最前面的人不会是他。
一众新人当中,最为不起眼的是边缘上那个步履蹒跚,站着维持身体平衡都尤为勉强的少年。
“那个……请……请……”
他的声音细如蚊鸣,过于欢脱的人群并未能发现他的异常。
沙棠注意到了这人,但他没什么助人为乐的心,也懒得提醒,总会有其他信徒去心疼的。
然而这人往前走了两步,不偏不倚正正好地往沙棠摔去。
沙棠脑中警铃大作,他被人和非人类祸害的次数太多,很难不草木皆兵,他连忙躲闪。
这么多人,偏偏要倒在自己这么个靠后的人身上,他怕是居心叵测,步步为营!
少年倒在沙棠面前的雪上,整个人不再有动静,大家伙这才注意到有个新来的出了意外。
他们慌慌张张地围绕上来,千夏扶起地上面色苍白的少年,叫来人带上热水给少年喂下。
她急得好看的眉毛紧紧皱起问: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怎么突然就倒下了呀?”
身边跟着一起上山的大叔钻出来解释道:
“这孩子是个孤儿,一直在外流浪,靠好心人的施舍过活,四天前突然没了踪迹,今天回来后说是他生病昏迷了几天才醒过来,我们也就带他一起上来祈福。”
千夏满面怜悯地为怀里的少年扫去脸上残留的雪,她也曾是病重的人,眼前遭遇不幸的少年给了她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温柔地将少年紧紧抱在怀里,轻拍着少年的脊背,道:
“没关系,现在到了雪山,只要诚意向神祈祷一定会得到神降下的奇迹……我也是这样过来的。”
少年艰难地睁开眼,他虚弱得动弹不得也还是勉强自己牵起一抹笑:
“谢谢……”
沙棠对这样煽情的一幕相当不适应,他是难以理解也很难融入、感受这种“美好团结”氛围的美好的。
那个少年向沙棠投来目光,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可能对方的意思是要他解释一下刚刚为什么不接住他?
沙棠往前挪动身子,清清嗓子,说道:
“你还好吗?我很抱歉……刚刚被吓到了,没能扶住你。”
少年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他从千夏怀里出来,勉为其难地站起身子,骨瘦嶙峋的身上快要看不出一点肉。
他对沙棠伸出手笑着说:
“是我冒犯到您了,我叫十四,您长得很像我死去多年的哥哥,看到您,我有些情不自禁……”
沙棠后退半步,哪有人一上来就认亲还用这么老土的搭讪方式?但他还是礼貌地握住少年的手,说出自己的名字:
“成丝沙棠。”
他只握了一下手就将手松开,他可能是有些一惊一乍的太过紧张,但他已许久不记得放松下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而后名为十四的少年和身边每一个人互相介绍,很快也融入了这样的“大家庭”。
继纪真之位的女士为新人们安排房间,带他们参观雪山,很快就到了晚上。
十四的房间被安置在沙棠的隔壁,那原本是个杂物间,因上山的人多,先把那收拾了出来。
房间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似乎是因为他患有严重的哮喘。
沙棠趴在墙上听着隔壁的动静,眉头一皱。
这人不会死在这吧?应该不至于……雪山都把药提供给他了,这要是还能死那就是阎王要他,躲不开。
没想到十四的声音隔着堵墙传来:
“成丝先生,您在听吗?”
沙棠一个激灵连连后退,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在偷听?果然不是普通人吧!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
十四继续说着:
“您也睡不着吗?”
沙棠没有出声,企图假装自己已经入睡,他不想与人交谈,特别是不知底细的陌生人。
十四那沉默许久,久到沙棠以为这人已经放弃与自己闲聊。
对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您知道我为什么叫十四吗?这只是个代号,因为我没有真正的名字……”
沙棠抹把脸,他蚌埠住了,这种套路见得太多,他都能预测对方接下来将要说的话。
他靠在墙上叹气,说:
“行了,你是不是要说因为你是家里出生的第十四个孩子,然后你们家因为什么什么样的原因不待见你们所以用编号取名?”
对面卡壳似的没能说上话来,沙棠反而被打开话匣:
“或者你在孤儿院长大一类的,戏剧化一点就是你归属什么什么杀手组织,被特意培养?”
沙棠阅文无数,这种模板套了不知道多少角色,他简直是信手拈来。
“你有什么目的?直说吧,没必要和我虚与委蛇。”
十四彻底安静,不再继续他那拙劣的表演,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我们出去说吧。”
沙棠打着哈欠,虽然他没兴趣管对方,但趁早解决也是好事,于是沙棠穿好外套,走出房间。
十四一改孱弱的模样,直挺挺地站在走廊上,风雪皆不能压弯他的脊梁。
两人肩并肩走到住房区外,沙棠攀谈道:
“这么努力地想和我打好关系,是想要我放松警惕?但你的表演痕迹太重,稍微长点脑子都知道你这是奔着我来。”
他指着十四,笑着推测:
“你失踪的那几天发生了什么?或者……你真是流浪孤儿本人吗?”
十四略带厌恶地瞄眼沙棠,道:
“没想到你是这样冷漠无情的人。”
沙棠耸肩,无所谓地说:
“善良,单纯,可不就着了你的道吗?况且我也只是怀疑你罢了,我再无情点应该直接杀了你。好了,言归正传,你想做什么?”
十四勾起唇角:
“现在是夜巡时间,白蛇不在,你难道没注意到这一路上都没见到夜巡的人吗?”
沙棠思索,这一路走来确实没见到夜巡的信徒,他只顾着和十四正面交涉,不小心忘了夜巡这回事。
他看起来不太在意地点点头说:
“嗯,然后呢?”
十四眉梢抽搐,眼前的人居然如此平静,正常人不应该感到紧张和警惕吗?为什么他风轻云淡?
“呵呵……本来的计划也是引你出去,虽然过程出乎意料但结果没差。”
身后的居住区忽然传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混着液体迸发溅射,糊在墙上的声音,显得如此吵闹。
沙棠转头向后看去,从外面看,障子门关得严严实实,障子纸被涂抹为红,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
一些信徒被喧闹声惊醒,他们慌慌张张地跑出门,只见大量鲜血从门框缝下流淌,好不可怖。
沙棠意识到眼前的家伙绝对不会是普通人类,他盯着十四,语气冰冷:
“你做了什么?”
十四冷笑着默不作声,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脖子上,扯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道:
“救命啊!!有没有人能来救救我!”
虽然沙棠无法预测对方下一步的行动,但直觉告诉他一定要出手制止。
这东西是想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他一个箭步上前却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十四,对方的脖子就在他面前撕裂,大动脉的血喷溅在他身上。
衣服湿漉漉的留着血液的温暖。
十四倒在地上,无声无息。
信徒们来不及处理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慌慌张张,在听到十四的惨叫后齐刷刷地向着这边赶来。
等待他们的是已经没了气的十四,和站在大片殷红上的,长发凌乱,飘散在冷气流中,身着血染红衣的成丝沙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