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本就是一场无端的戏剧,你的一生,不过是一段算不上出彩的折子戏。”。“繁花没土,是重新剪裁世界的筹码;残阳落水,是执念未果被迫的抵抗。"
"神明无需恭维,命途不可受贿。”
“垂首哀求,赔去威严狂傲,惊蛰潜伏,赌上柳暗花明……"
在素亦倾还在思考这无头无尾的语段时,原本相当平静的梦境忽然破碎,身体猛地失重,他脚下一空,给自己蹬醒了。
素亦倾微微动了动头,从毫无头绪的梦中醒来,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他把这一切的一切都归于药物"副作用"。
他眼睫颤了颤,身子往里缩了缩,重新把头舒舒服服地枕了回去。
"醒了?"
"没...……别吵,我再睡一会儿…..."他摆了一个放松的姿势,脑袋压在那人肩上。
几秒过后,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清明,他试探性地叫了句:"柳泱?"
"嗯,我在。"
素亦倾麻利地坐直了身体,印象中,柳公子不太喜欢别人贴他这么近。
他偏头看见眼下黑青的柳泱,和侧躺在一旁睡得昏天黑地的陈乾。
"不困了?"
素亦倾打量着他微瑕的脸庞。
"是哦,给你吓醒了,"他看着柳泱的手臂,那裸露在外的皮肤隐隐显出青紫,"怎么伤这么多?”
柳泱语气平淡:"嗯,和某人比起来真不算什么。"
素亦倾晃了晃手,带上一副纯真无邪的笑容:“你说这个啊,我臭美绑的,新风格,怎么样?”
“素亦倾,你说过,你会没事的。”柳泱神色平静,他的脸上有些擦伤,衬得若上粉脂的艳丽面庞更加动人,深邃如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素亦倾看着他面瘫且正经的脸,忍不住想到了一句诗。
鸢肩公子二十余,齿编贝,唇激朱。
他避开了柳泱的眼神,站起身,自顾自地转了个圈,多方位展示:“对啊,我这不没事嘛。”
转到一半,素亦倾感到腰上一抽,该死,现在的他,浑身上下都是酸软无力的,随便动动,还能拉伤筋骨。
在柳泱捉摸不透的眼神中,素亦倾单手叉着腰,尬笑着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身上松垮的藏青色外套掉了下来。
素亦倾手快,一把揪住。
"这外套?”他老老实实坐下修养。
"怕你着凉,给你披上的。"柳泱拿过校服外套,伸手把素亦倾裹了起来。
“你当时身上都是湿的。”柳泱将拉链拉到顶端,补了一句。
素亦倾捏住了他的指尖:“停,太热也会感冒。”
柳泱顿住:“……”
素亦倾撒手找补:“不过还是谢谢,我挺现在冷。”
他环顾四周,白花花的墙壁,明晃晃的灯,与自己之前所呆的折叠空间不尽相似,就是设施少了很多。
整个立体空间,只有几个简易储物柜和一条银色的长椅,江谕垂头靠在长椅一端,陈乾和柳泱在另一端。
素亦倾的目光游到了柳泱身上。
看出了他的意思,柳泱直接开口:"我出南塘村后,有几只怪物跟了上来,不过挺好处理的。”
“之后,我就碰见了一群看上去挺有组织的人,他们把我带到了这个地方。”
“挺巧,陈乾他们也在。"
"嗯。"
素亦倾默默感叹这个三无组展现出的超强行动力。
“素亦倾,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这时,“滋啦”一声,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谈话戛然而止。
素亦倾回头望去,是那个被樊近淮叫"姐"的女人,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全副武装的魁梧的男子,想必他也是部队队员之一。
"哟!小子你可算活一会儿了。"滕越溪心情挺不错,她一把挥上了素亦倾的肩膀,“你刚刚一直在睡,我特么还以为你死透了呢。”
"锦川附近的难民营还没整好,要不,你们先跟我回基地?"
"基地?"素亦倾差点被打出一口老血。
"啊对,就我们集中的地方嘛。等这边难民营处理好之后,我再给你们送过来。"滕越溪叼了根烟,想掏打火机,眼睛一转,又别扭地收了起来。
"外边的蔓妖变成E3级的之后就不太好对付了,特殊避难区还没建好,我可不放心把你们一群毛头小鬼扔在这里,况且小子你…….."
"打住!打住,我们跟你们走。"素亦倾赶忙叫停,他可不想自己命悬一线的事又给抖出来。
这面子还是得要的。
"行哦行哦...…"滕越溪撩了一把刘海,她从储物柜里翻出了一些压缩饼干,发放到每个人手上,“你们空腹这么久了,先吃点东西吧,免得到时候半路突发低血糖。”
"唔……什么?去哪?"陈乾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椅子上一下子坐起,睡眼惺忪。
"去基地,他们的。"素亦倾复述。
"不行,再等等…...阿玖他还不在,我们走了,他到时候该找不到了…..."陈乾摇头,口齿不清地嘟嘟囔囔。
"陈乾,你睡傻了,我在这呢。"素亦倾慵懒地提了提手腕。
陈乾愣了一瞬,她揉了揉眼睛,瞳孔聚焦后,她的脸色变化非常精彩,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陈乾的表现很奇怪,没有平时的喜形于色,取而代之的是,满经风霜的劳累、辛酸,她好像一下子颓了。
江谕也醒了,他按了按后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啃压缩饼干。
"既然都醒了,就上路吧!"滕越溪将手伸到了那名男子面前,男子像座木雕,一动没动。
"别这么小气咯,就借一下车呗,保准给你完整开回去。"
男子便秘似地,从腰间取下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匕首,忍痛割爱把东西放到了她手上。滕越溪满意地点点头:“谢咯,还有,麻烦你跟主队说一下,我先带这些小崽子回去。嗯,你记得帮我把空间撤了昂!”
她长腿一伸,跨出了自动门:"跟我来跟我来!"
她一手摁住匕首把柄上的绿色晶石,一手捏住刀尖,轻轻一扭,一拉,一抹从她手中亮起。
周边的景物骤然扭曲,如同代码错乱般,闪烁着诡异的故障光斑。
素亦倾耳边传出一阵尖锐鸣叫,他捂住耳朵,眨眼的瞬间,一辆精巧的流线型“车辆”出现在眼前。整体的外皮染成脏兮兮的灰黑色,设计完全不同于当今市场上的任何一辆车型,可无论从哪看,它奇异的设计都带有一丝合理的高端。
"上来!"滕越溪大手一挥。
系好安全带的瞬间,滕越溪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素亦倾猛地向后一砸,差点咬断舌头,他透过车窗回头看,根本看不见那所谓的折叠空间。
这是什么技术?这些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能够未卜先知?
素亦倾紧扶着车把手,大脑中现了无限猜测。
车辆以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之势冲出了阴霾,素亦倾抬头,天是亮的,一轮晨阳高悬,闪烁薄薄金光。洁净的云朵周边,是死气沉沉的,灰蒙蒙的一片。
天空似一件染脏了一半的衣服,污迹与湛蓝交织,染上点点罪孽的洋红。
"这是到哪里了?"素亦倾问。
"呃,紫阳大道?还是红辰东路?记不清路名,反正差不多就这地儿。"一眼望去,曾经的高楼大厦近乎全被腰斩,只有地基算完整,路面上全是只零片瓦。
郁郁葱葱的锦川,千娇百媚的锦州,如同一个没钱治疗的脑癌中期的病人,不知道该如何制止毒瘤的扩散,躺在破床上,凭借还能勉强跳动的心脏,苟延残喘。
“谢谢,不过,那个,我该怎么称呼您?”
"哦哟,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滕越溪,ETAL二级搜救队队长。叫我滕队就好。"滕越溪单手操作着方向盘。
前方的路上突然爬出了两三只蔓妖,它们扭动着骨架,空洞的眼睛望着呼啸的车辆。滕越溪轻嗤一声,毫不留情地加大马力,砰的一声,把它们撞得七零八落,那爆出的血浆,糊了一玻璃。
“唔啊!”陈乾惊呼一声,脸色苍白。柳泱正襟危坐,神色淡然。江谕更是面容扭曲,嘴唇颤抖。
"怕就闭上眼,这种情况多得是。"滕越溪打开了刮雨器,配合着车子喷出的水流,将血浆清洗干净。
除素亦倾以外,几人纷纷闭眼装瞎。
“小鬼们!抓紧啦!”
滕越溪看见前方的塌路,信手拈来地在荧光屏上点了几下,拉下拉杆,车子喷出火焰,爆出气浪,以惊人的速度飞越了过去,重重砸在地上,给他们脑浆都晃匀了,胃里翻江倒海,刚吃进去没多久的压缩饼干,现在又吵嚷着要被呕出来。
几人要么额头红一片,要么嘴唇破一块。见识了滕队开车的雄姿,几人统一地将安全带系紧几分,生怕她又驾车起飞。
坐在车中,素亦倾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速度快得多离谱。它犹如一道闪电,从这头闪到那头,连残影都看不见。
车辆疯狂地行驶在亮暗的分界线间。
锦川政府已经开启了救援行动,全城可用的救护车整齐有序地出现在废墟掩埋的居民区中。军人,消防员,医护人员不要命地往坍塌区赶。
人类小小的身板,正在努力撑起破碎的天。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在两天之内,稳如盘山的大楼会轰然倒塌;他们不清楚那些四处游走的怪物要怎么对付,那些到处繁衍的蔓花有多么可怕;他们更猜不到,救援队所面对的不仅是一个城市的灾祸,更是整个世界的一场浩劫。
因为,在昼夜颠倒间,大部分信号都已断联。
他们被约束在各自的生活区,拼命地救人,努力地生存,试图把一切搞得井然有序。这是人类的伟大所在。
大难面前,人民拧成一股麻绳,合起一份心力。
他们被蒙在鼓里,却尽着自己的职责,一批又一批地往上赶。
雪白的担架进去,鲜红的尸体抬出来。
牺牲的人数,在不知不觉中早已与被救出的幸存者的人数相持,在绝对的利弊权衡下,这就是错误的,应当放弃救援,提前撤退。
可是,锦川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生命。哪怕一切未知。
生在一个英雄的国家,英雄的子民,生来就有这种英雄的气魄。
尘埃之下,连绵而起,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