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
季岂扶住桌角,站稳脚步。
抽泣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她,寂静无声。
“你先?”
指尖停住,研究员似乎挑了下眉。
季岂回头望了眼,堆在一起的人群被狱警钳制住,分不清谁是谁。
她又转回来:“嗯……应该吧。”
研究员微微颔首。
两个狱警过来将季岂绑在实验床上。她尝试动了动,绑得很紧,无法动弹,仿佛生怕她变异条件反射攻击到那名研究员似的。
季岂轻呼了一口气,研究员耷着眼皮,缓缓摁动活塞抵着药剂。她目光没有地方安放,开始四处逡巡,扫过针尖、天花板,和对方额前的发梢,最终落在手边躺倒的早已无声息的人身上。
“别紧张,刚才那个人只是命不好。”
季岂心想自己面个试都能莫名其妙掉到这里当实验体,命也好不到哪去。
针管在距离肌肤几寸停住,研究员扬起眼尾:“怕么。”
季岂很平静:“不是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无事发生吗?”
声音从厚重的口罩后闷闷传出,听不真切,虽看不清面容,但季岂却能感受到对方那双从容的、略含笑意的眼。
“喜欢哪里?”
季岂想了想,略抬了下手指。
“手很漂亮。”他温和道。
“谢谢。”
这人说话很像调情,眼神也专注看她,却不让人感到任何旖旎。
橡胶手套的材质抚上血管,隔着薄薄的材质传来指尖的温热。研究员垂着眼,“出去以后,编号可以做成纹身。”
季岂下意识伸手想摸脖颈,却忘记自己动不了,只能嘴巴说:“嗯,会考虑的。”
对方很自然,像是朋友间随口的一个建议。季岂没有发问这句话的意味。
她偏头看向一边。
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她成为下一个躺倒在地上的人。
然而,就在针头即将刺入的一秒,门口蓦然响起一声爆炸!
轰——!
火星迸溅,墙体簌簌震颤。
窗户凌空蹬碎,玻璃碎片中跳下几名黑色制服蒙面人,二话不说与实验室里狱警交打。
拳拳到肉声音夹杂着惊惶,气温急剧升高,火光中,众人往门口跌跌撞撞奔逃。於雪趁乱迅速靠近桌边,抓了几支试剂。
“他老子的,研究室被偷袭了——谁暴露的基地?!”
“保护Lee先生——不要恋战!保护好Lee先生!!”
废弃工厂炸烂,狱警不断被撂倒,慌忙之中,季岂突然感受到自己手臂灵活,立马下床,顺着人群涌向出口。
烟尘扩散,她捂住口鼻,避开倒塌的横梁,头也不回往前奔。
直到天光乍亮,熊熊燃起的烈火成为被甩在身后的一副失真图景,高温扭曲周围的空气,回头的一瞬间在灰白天幕下定格。
活下来了啊。
季岂慢慢停住脚步。风扬起发丝,她扭头,看向浓浓灰烟与大火。
前方是工业园的铁门,这里像曼彻斯特荒僻的原野,连实验室外观都是极为蒙蔽人的建筑。
局面翻转极快,一切变化只在刹那间,从她被绑上实验床到逃出生天,拢共不过才五分钟。
时机很凑巧,莫名一群人闯入救下他们,再差一秒,那支针剂就会注射进她身体。
主角光环也是落到自己头上了。
季岂正要走,忽然身后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倏地扭头,看见分明早已逃出去的小男孩不知何时竟回到了原地。
小男孩趴倒在地上,拼命往前爬,然而脚踝却被一只手死死拽住!
一个健硕的狱警被烈火焚烧的厚重钢板压住身体,他满脸是血,目光却阴狠地钉着前方复而折返的人,显然是不想放过这个垫背的。
火焰正朝他身后蔓延。
小男孩手里攥着药剂,有几支滚落到地上,他的力量自然不敌受训练的黑市狱警,即便用力蹬着甩着,却无济于事。
季岂皱眉,确认狱警无法翻身后,看了眼四周,找到草地里趁手的工具,跑过去。
作为现代普通家庭成长的孩子,她没有接触过任何打架斗殴,也不爱看动作片好莱坞电影,所以蹲下用原始又略显无措的方式边砸边撬着狱警手指的样子,非常滑稽。
小男孩见她出现有些错愕,不过这份错愕很快消失,他拼命朝前爬。
在对方撬开狱警手指的那一刻,他感到脚踝一松。
下一秒,他用力踹了季岂一脚,自己跌跌爬爬站起来往前跑,让狱警抓住对方好给自己拖延时间。
这猝不及防的一脚给季岂蹬了出去,当即被狱警的铁腕钳制住。
季岂头脑懵了一瞬,狱警灼烫的呼吸伴随嗬嗬的嘲笑滚在耳畔。她忽然离谱地笑出声,抡起手边的空心铁管朝狱警砸下去。
火势蔓延,狱警显然不是吃素的,但行动受限,他似乎也没想活,硬生生受住这头破血流的一下,抓起地上遗落的针管,对准季岂的血管猛地扎了进去!
“嗬嗬嗬……”
药剂被迅速推入肌肤,他阴险笑着,满意地松开手。
然而季岂脸上没什么波澜。
她二话不说踢开狱警,拔了针管起身,铁管从手中飞出去,“砰”一声闷响,仓皇奔逃的小男孩瞬间滚倒在地。
她追上去,将他身体翻过来,膝盖扣住他挣扎的手臂,按着他喉咙,将剩下半管药剂一滴不剩地注射进他的脖子。
“你、你……”小男孩惊恐地看着空空的针管。
季岂起身,丢掉试剂,掸掸手,在对方尖锐的叫骂中往后退了两步。
“不…不…你怎么敢……不,我一定能成功,我一定能分化成哨兵……对,我能分化成哨兵……你怎么敢!?这是第一管试剂,你怎么敢让我……”
太阳穴突突跳动,药效开始发挥,灼痛与昏沉浪潮般涌来,季岂摇摇晃晃。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艰难转身,看到站在铁栏门口一脸复杂的於雪。
-
“醒了,她醒了!”
季岂睁开眼,先是白茫茫的天花板,然后陡然闯入一张放大的脸。
“……卧槽。”她气若游丝。
长相干净的男生把耳朵凑过来,疑惑地问:“你说啥?”
“梁仰,离病人远点。”熟悉的冷静女声。
“哦。”男生听话地把耳朵挪开,注视面白如纸的人恢复了点力气,慢慢撑坐起来。他伸手要来扶,季岂摇摇头,四处打量一番。
“这是哪?我居然还活着?”
一听这话,梁仰火速抱臂乐了:“您还知道自己会死啊?心挺大的,那陈渺在实验室的时候就把你推出去了,你还救他。”
季岂沉默几秒:“我不知道。”
“不知道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圣母?”说着他还回头确认了一下,“是叫圣母吧,古代骂人的话?”
“……我说不知道他把我推出去。”
季岂抓了下头发,表情有点茫然,实验室里的事她记不太清了,她原本以为是谁不小心撞到了她。“陈渺人呢?”
“死了。”梁仰说。
“死了?”
“嗯。”
季岂狐疑指着自己,直白道:“那我怎么没死?”
“嘿,你真幽默。”梁仰又乐了,“哪还有人咒自己死的,命大不好吗,说明你幸运。”
季岂点点头,心道是挺幸运的,否则也不会卡在被扎针前一秒得救。
虽然最后千回百转,到手的主角光环还没捂热,柳暗花明又柳暗了就是。
“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季岂抻了抻胳膊:“挺好,谢谢你们救我,不过那是什么试剂?”
梁仰无语:“哇你连什么试剂都不知道还敢那么镇定地躺实验床上,事后才想起来好奇一下——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不然都能靠贩药发家致富了,就像陈渺那小子想的一样。”
季岂看着他,忽然觉得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黑市啊。”梁仰眨眨眼,“你不会现在才认出我吧。”
他拉下高领衫露出脖颈的编号,“我们是同期选手,一开始还一起被关监狱呢,於雪也在。”
他微笑。
暗示很明显,季岂愣神片刻,恍然大悟:“啊,你们是故意的。”
梁仰笑嘻嘻,颇有几分得意:“门口的爆炸,支援的队友,还有机枪装备,都是我们早就准备好的,我们是故意潜入黑市当实验体。”
季岂想起混乱中看到於雪面无表情装入口袋的试管:“为了那几支药剂?”
“是也不是吧,药剂属于意外收获,我们本来是要去调查另一件事,也算阴差阳错。”
“对了,你家在哪儿,怎么就被抓到黑市来了。”梁仰掏出一个腕带通讯器,“先给你家人报个平安吧。”
见对方忽然闭嘴沉默,梁仰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立即磕巴道:“我我我,不好意思!”
季岂撇开头:“没事。我只是失忆了。”
“失忆?”梁仰扭头望了於雪一眼,后者转身下楼。
“没关系,我们这儿有恢复记忆的药,包你吃了全能想起来!”
季岂心虚想那真不好意思她可能要砸招牌了。
“这几天你就先住这边,你身上的试剂目前还没检测出什么药效,但另两个注射的人都死了,保险起见,最好留在基地观察。”
季岂点头。除了这里,她暂时也没地方可去,“那就麻烦了。”
“客气什么,进我们‘灰塔’的都是一家人。”梁仰突然想起来,“你是普通人吧?看起来不像十五岁以下,应该已经过来分化期。”
说起这个,季岂坐正了些。
她一直没找到机会问,这个世界的分化到底是什么意思,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词了,还有十五岁,难道是什么重要节点?
好在她早就声称自己失忆,梁仰见她是“普通人”,认为她不记得很正常,仔细解释起来。
——十分钟后,季岂终于弄明白了这世界的概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