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木偶

    一会儿,门外走出来一个体型高大、身着深色长袍的男子,微微颔首,声音冷淡:“少主大人让你们进去。”

    云榆和周净远二人暗自交换了个眼神,云榆稍稍在前,周净远紧跟其后。

    两人被男子拦住了,男子半仰着头,看着两人手中的剑:“把武器留下。”

    在刚踏入大门时,门口护卫原本就想没收他们的武器,不过被李异拦住了。

    现在可没有第二个李异来拦住此人。

    此事的发生在二人预料之中,云榆干脆利落地将剑交给了男子。

    周净远交剑的动作慢了一瞬,他挑了挑眉,在男子耳旁漫不经心地轻声开口:“记得保管好我们的剑啊。”

    男子没有说话,只侧了侧身,示意让两人进去。

    刚踏入雁池殿,扑面而来的是陌生而格外强大的威压,接着她注意到了脚下触感的不同,似乎格外柔软。

    地下铺满了雪白异兽毛发,散发着点点金色光辉。

    “抬起头来。”

    远方传来那人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

    两人应声抬起了头。

    云榆眼睛被闪了一下,这才看清了眼前景物,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碧辉煌。

    书桌是金色的、凳子是金色的、墙壁是金色的,就连墙壁后的书架摆放的种种装饰也是金色的……

    云榆眉心一跳。

    闻晏池身着绣着金边的黑色长袍,头发散乱地披在腰后。一手撑在桌面上,扶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另一只手覆在桌子上的兔子头上。

    一段时间不见,闻晏池身上的气息似乎更加诡异了。在上次见面时,闻晏池的修为还远不如她,如今,却已经今非昔比了。

    云榆的呼吸加快了一瞬,很快调整了过来。

    从二人进殿时,他的目光就凝在了那片白色上面。

    待二人靠近他后,闻晏池看清了云榆的白裙裙摆上面绣了一些金色的花纹,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他的目光在云榆的颈脖上不动声色地停留了两秒,很快移到她脸上。云榆正半垂着眸子,冷淡地望着地面。

    闻晏池暗暗猜测云榆内心不知怎么编排着他,语带笑意发问道:“好看吗?”

    云榆并不是很想回他的话。

    闻晏池旁边站着两个侍卫,左边的耐不住性子想要厉声质问,右边的——也就是李异轻声咳嗽了一声。

    闻晏池也不恼,仍旧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云榆面不改色地说道:“好看。”

    闻晏池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出声了,笑得半天停不下来。

    旁边两个人依旧沉着个脸,表情没有一点波动,像是习惯了闻晏池的这般做派。

    雁池殿回荡着他一个人的笑声。

    终于,他的笑声止了下去。

    然后一把提溜起手上的兔子,冷不丁问她:“姑娘,你觉得这兔子可爱吗?”

    “可爱。”云榆这回真情实感了不少。

    “唉。”

    “?”他又在叹什么气。

    “实不相瞒,我曾经养了只非常合我心意的小兔子。”

    云榆眼皮一跳,心中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

    闻晏池幽幽说道:“但是一不小心就让它跑掉了。”

    “姑娘。”

    果不其然,闻晏池点到了她,他意味深长地开口:“若是未来你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办呢?”

    云榆正准备说几句好听的,余光瞥见闻晏池前面桌上摆放着的与其他东西格格不入的木偶,斟酌片刻,选择了实话实说:“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

    闻晏池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看到桌上木偶并无反应,突然冷笑出声,提溜着兔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于是兔子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他这才回过神来,随手把兔子扔给左边的护卫:“带下去吧。”

    左边的护卫安抚着可怜的小兔子,将它带下去了。

    云榆没有错过李异投来的自求多福的眼神。

    她摸摸鼻子,挣扎了一下要不要开口尽力挽回局面。

    闻晏池却将注意力移到了她的后方——周净远的位置,例行公事般问他:“你的选择是什么?”

    周净远抿了抿唇,悄悄望了云榆一眼,被时刻盯着的闻晏池一下子捉获,毫不客气地点破:“看她干嘛?她脸上有答案?”

    周净远将云榆的答案一字不差地搬了过来:“顺其自然。”

    “说谎。”

    几乎是同样的时刻,闻晏池桌前的小木偶在桌上蹦蹦跳跳地挑起了舞来。

    闻晏池一把按住了小木偶,恶劣地开口:“跳的丑死了。”他丝毫没有给周净远一个眼神,似乎刚刚的话只是随口而出而已。

    云榆轻轻颦眉,清楚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在小木偶安分过后,闻晏池随手将小木偶放在一边,眉毛上扬,恶狠狠地威胁周净远:“你要是再说谎的话,我就把你嘴巴缝了赶出魔域去。”

    周净远对闻晏池的威胁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只淡淡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会想方设法将兔子抓回来。”

    闻晏池冷着的脸发生了波动,唇角微微勾起,语气辨不出喜怒:“你跟我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周净远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闻晏池站了起来,迈步走了下来,直直地向周净远的位置走去。在快要靠近二人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看到云榆不同声色地往男子的前方挪了两步,似乎想要遮挡住男子的身影。而这人更是不知廉耻,竟然还轻轻扯了两下云榆的衣袖。

    闻晏池冒起了一阵无名火,他攥紧了手指,眉宇间掠过阴霾,声音里裹着寒霜,丝丝往外冒着冷气:

    “但是我最讨厌跟我想法一样的人。”

    雁池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

    他不会认出周净远了吧?

    云榆右眼皮猛跳,闻晏池性格一向阴晴不定,但一般懒得动真格,更不会注意到无关人士的情绪。

    现如今,出现这种突然无端产生的恶意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但如果,他知道此人就是周净远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毕竟两人恨得险些杀死过对方。

    想到这里,她有些无奈地望着闻晏池。

    在云榆堪称温和的注视下,闻晏池浑身躁动的血液奇迹般地被安抚下去了。

    他不自在地偏过头,想起此行正事,大声吩咐道:

    “你们都退下去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殿内的护卫们听令依次退出了殿内,云榆刚转过身,就被某人一把攥住了手腕,与温热触感一同传来的那人别扭的声音:“你又不碍眼。”

    此话一出,殿内还没离开大门的护卫的脚步都顿了顿,凭借着良好的职业操守很快装作若无其事般退了下去。

    周净远看到两人相叠的手腕,紧皱着眉,然后被李异拉着袖子,不情不愿地跟着退下去了。

    最后退出的侍卫识相地合上了门。

    终于,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殿内的窗户紧紧闭着,一丝光也照不进来,只余下盏盏灯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金色的光辉落在闻晏池的侧脸上,与黑袍上绣着的金边相得益彰,原本英俊凌厉的五官显得柔和了起来,深紫色的眼眸愈发显得妖冶。

    他似是注意到云榆的注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这份柔和一下子被打破了。

    云榆:“……”

    闻晏池不笑了,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设了个结界。

    他轻咳两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奔主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干掉闻疏?”

    闻疏,现任魔尊,闻晏池他爹。

    “……?”

    她是错过了什么对话吗?

    此话一出,云榆确认周净远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对危险的预判让她下意识一把擒住了闻晏池的手腕。

    “我就不信你不想干掉他。”闻晏池不躲不闪,乖乖让她擒住,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哼笑道:“还有,我知道你来魔域的目的。”

    “哦。”云榆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闻晏池不可置信:“……你就这反应?”

    云榆顺势问他:“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干掉闻疏啊。”闻晏池理直气壮回了一句,然后循循善诱道:“我们可以合作。”

    “你帮我干掉,我帮你达成你的目的,我们互惠互利。”

    云榆:“哦。”

    “……我手腕疼。”闻晏池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睛,用近乎撒娇般的语气开口。

    虽然没想到话题怎么突然转到手腕疼方面的,云榆犹豫了一秒,还是松开了擒住闻晏池的手。

    闻晏池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嘟囔道:“下手真狠。”

    他的皮肤很白,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白,眼下手腕一圈都泛着红,甚至带着点紫,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这是我干的?”云榆没好气地反问道,她清楚自己的力道如何,肯定不至于把闻晏池手腕掐成这模样。

    倘若她真有这本事,早就让闻晏池不敢来找她麻烦了。

    闻晏池讪讪一笑,熟练地转移话题:“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弯腰缩短了和云榆的距离,闻到熟悉的淡淡茶香味,满足地眯了眯眼睛,补充道:“要不要和我合作?”

    云榆无动于衷,甚至后退了两步。

    “你知道的,我对闻疏那家伙恨之入骨。”闻晏池丝毫没有被打击到,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你要做的事情肯定能让他不开心,这样我就开心了。”

    他顿了顿,缓缓说道:“而且我当上魔尊后,我可以许诺你一个好处。”

    “一个……你绝对无法拒绝的好处。”

    云榆来了几分兴趣,问他:“什么好处?”

    过了一会儿,闻晏池的表情沉静下来,一字一句说道:“魔域众人百年不侵犯人间。”

    他将云榆眼中一闪而过的动摇看的一清二楚,向前两步弯腰再次靠近云榆,炽热的呼吸打在她耳旁,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你想拒绝我吗?”

    云榆没有后退,偏过头撞入他深邃的双眸:“为什么要选择和我合作?”

    “因为,我只相信你呀。”闻晏池笑了,抿着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毕竟大家都知道,我对你,情根深种。”

    云榆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闻晏池退了回去,撇撇嘴:“开个玩笑嘛。”

    “所以,合作吗?”

    “大师姐。”

    他抱着肩懒洋洋地开口,在最后玩味地唤了一声这个称呼。

    闻晏池却好似胜券在握,走回了书桌旁的位置,拿出一张纸拍在了桌上:“来签契约,有这个你总放心了吧。”

    云榆走到书桌旁,刚注意到右上角的雪山标识,就听见熟悉的话语:

    “余雪山出品,必是精品。”

    她的手拂过契约纸,确认过这的确是余雪纸。

    云榆轻轻敲击着桌面,问他:“你真的知道我的目的吗?”

    她并不相信闻晏池对此一清二楚。

    话音刚落,余雪纸上浮现出了一行行字,首行便是:魔修闻晏池需尽全力助剑修云榆毁掉魔器,剑修云榆需尽全力助魔修闻晏池当上魔尊。

    最后一行字则写着:双方必须保持诚信,如实遵循以上条约。若二人违背以上任何一条,修为尽废。

    闻晏池所许诺的好处,也完完整整地写在了上面。

    云榆愣在了原地,猛地抬起头,攥紧了手指,她微微张着唇,满腹的疑问不知道先问哪一个。

    “别大惊小怪。”闻晏池摸了摸鼻子。

    云榆冷静陈述:“你和魔器结契了。”那日看到的画面仍历历在目,结合梅落雨告诉她的相关情报,推测出这件事并不难。

    “嗯。”闻晏池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小声吐槽道:“都怪那玩意,我已经受够它了,因为它我现在天天都在想什么时候能当上魔尊。”

    提起“魔尊”二字,闻晏池眼里涌动的欲望毫不加掩饰。

    云榆:“……你不知道毁掉魔器后,你会经历什么?”

    “我当然知道。”闻晏池用轻快的语气回答着云榆的疑问,“但是那又怎么样?”

    闻晏池:“不过现在那玩意被藏起来了,我找不到它,一时半会也毁不掉它。”

    云榆拿起余雪纸,指腹在上面摩挲着,在脑海里检索了一遍关于魔器的所有信息。

    魔器与契主的联系极弱,甚至地位隐隐高于契主,可单方面切断契主对它的定位及联系。

    魔器对契主的唯一益处便是修为方面,尽管如此,契主仍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魔器若毁,契主会遭遇巨大的反噬,夜夜承受钻心蚀骨之痛。

    ……

    云榆抿了抿唇,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知道怎么毁掉魔器?”

    闻晏池挺直胸膛:“那是当然。”

    得到闻晏池肯定的回答后,云榆抬头,对上闻晏池的眼睛,在短短一瞬之间作出了决定,说:“契约中再加一条。”

    闻晏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说看。”

    云榆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你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我的真实身份,这样我也方便行动。”

    “可以。”闻晏池应得爽快,将这条内容加在了余雪纸上面,轻声问她:“放心了吗?”

    云榆:“李异知道我的身份。”

    闻晏池斩钉截铁说道:“他不会透露出去的。”

    此话一出,殿内的空气仿佛被凝滞了,静得吓人。

    闻晏池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灰溜溜地不知道说什么。

    “你算计我?”云榆被气笑了。

    果然,李异的出现并不是偶然。

    闻晏池尴尬地笑了笑。

    “但是李异不受契约制约。”云榆收回目光,懒得继续追究此事,也没有追问闻晏池过于肯定的态度。

    早在与李异第二次见面时,云榆对此就有了猜测。

    闻晏池这回倒是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瞬,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只是一定程度而已,而且仅限于他自己。”

    心中的猜测被加以佐证,云榆心中防备并未消失。她在暗暗衡量,衡量闻晏池的话有几分可信。

    闻晏池见状耸了耸肩,重新拿出一张纸,思索片刻,在上面写了一行字。然后行云流水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滴上了自己的血。

    他理直气壮地说:“来问我一个问题。”

    云榆思索了片刻,随便挑了个问题问他:“你知道周净远在哪里吗?”

    闻晏池愣了一下,不确定地开口:“知道。”

    下一秒,桌上的小木偶突然飞向云榆,稳稳当当落在了她的手上。小木偶歪着头,一条横线的嘴巴弯了弯。

    与此同时,那张纸也飞了过来,上面写着:魔修闻晏池需在剑修云榆下一次提问时说实话,若违约,诚实木偶的主人将自动转交给云榆。

    闻晏池含笑的声音随之一起到来:“喏,给我亲爱的盟友的礼物。”

    云榆的视线从木偶身上离开,语气平淡:“还有最后一件事。”

    闻晏池眉头拧紧,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什么事?”

    云榆的手轻轻拂过颈脖,发出淡白色、柔和的光芒,更显得颈脖洁白如玉。几秒后,浅红色花瓣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淡淡开口:“这个东西要弄掉。”

    闻晏池这才想起这件事,不过当时弄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亲眼看到会是这样的画面。

    闻晏池的喉结动了动,偏过头,不去看她颈脖,但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

    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地在空中颤动着,他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哑:“弄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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