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琬走进场地的时候，拍摄已经开始了。到处都架着摄像头还有补光板，专业的工作人员都在镜头外候着，编导则一脸严肃地盯着幕后的屏幕看。

    聚光灯打在转弯的一个巷口。

    她眯着眼睛朝源头看，兀地看见了在梦里经常见到的脸。

    ——是陈千库，还是17、8岁时候的陈千库。

    模糊不清的画面一下子清晰了，她的心脏也差点停了一拍。不敢置信的揉着眼睛，可是穿着白衬衫、校服裤的少年还是漫不经心地靠着路上的电线杆，一切都像是真实的那样。

    贝琬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看。

    拍摄MV的内容其实很老套，就是一个简单的感情变质的故事。

    陈千库和年轻的女孩站在路口。女孩羞涩着拉住他的衣角，他则温柔地为女孩披上外套。

    十八九岁年轻的女孩像是夏天的冰镇汽水，干爽而甜腻。随风飘散的发丝和青涩的脸在晚霞的倒映下熠熠。

    陈千库牵起她的手，像是对待世上仅有的珍宝。

    女孩扯着他的衣角撒娇要吃冰淇淋。

    脸侧过来的那一瞬间她看清了heart精致的面庞，在特殊的妆面下显得青涩，像是一只水蜜桃。

    贝琬看着有些微微失了神。

    这时候她身后突然传来声音，PD在旁边凑过来，递给她一个话筒。

    “助理，你说一句这个台词录进去。”

    贝琬连忙慌张地摆手。

    “别担心，这个不会出镜的。快，他们快演到了，别耽误拍摄。”

    她彷徨地看了眼四周，然后无措地拿起话筒。

    看着脚本上的台词，她终于开口。

    “我们十八岁就在一起，”声音很轻，可以和整个场景融合在一起。

    “你不要我了吗？” 说到最后一句，贝琬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

    她慌张地看向PD，PD却投以赞许的目光。

    “做得很好诶，你真的很有天赋啊。”

    贝琬勉强地笑了一下，被气氛衬托得莫名有点儿难过。

    却见PD下一秒就眉头皱紧，怒气冲冲地朝着场景内吼，“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我说停才能停吗？陈千库你到底要干什么！”

    经纪人李连忙惶恐地上前，堆着笑容给PD递了一瓶水，“别生气别生气，您先休息会。我去好好批评这小子。”

    贝琬缓过神来，顺着看过去，发现此刻陈千库神色冷淡地站在电线杆旁边，和heart拉开了两米的距离。

    经纪人老李连忙匆匆赶过去，手里拿着冰镇的矿泉水递给他。

    “怎么了？人不舒服还是怎么。”

    “没，有点懒得演。”

    老李一看到陈千库懒散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要干嘛？拍得好好的你到底想怎样？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陈千库低头挨训。

    “你先牵着手，让镜头能拍到这个画面，导演说停才能停，听见没有？”

    陈千库偏过头，不想正对着老李的唾沫横飞。

    而后他满不在乎地出口，“我觉得这个镜头不合理。”

    老李被哽住了一瞬，紧锁的眉毛快飞到天上去，“哪里不合理？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哪里不合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今年明年都别想休息了。”

    “哪有人出轨还和小三站路口牵手的？明晃晃的不被发现才怪了。”陈千库抓了抓头上的碎发。

    老李气得发抖，“你懂什么？人都出轨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男主角不爱了，厌倦了和他初恋的感情，初恋人老珠黄，出轨的女生年轻动人，他移情别恋了你懂吗？千库你要演出这种渣男的感觉。”

    贝琬偷偷看他这边的动静，却发现陈千库突然看过来。

    她吓得立刻坐下来，装作完成工作。

    陈千库双手插兜。

    “我演不来。”

    老李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我说我演不出不爱了。”

    “我又不是演员，怎么能演得出来。”

    眼看着他们争吵。Heart插着兜走过来，看着不停散发冷气的陈千库，重重地啧了声。

    然后不耐烦地出声，“行了祖宗，那就不牵手了行不行。”

    陈千库转过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爽快地答应了。

    惹得heart有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甩着马尾走了。

    老李脸色有些阴沉，攥紧了拳头又松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深藏功与名转身向PD走去。

    后边编导破口大骂的几句话，贝琬倒是记得很清楚，“人红了就随便改剧本是吧，这可是我们之前就商量好的部分。

    也不是没和他商量过。之前说什么术业有专攻，按照我的想法来，结果搁这儿给我等着呢是吧。

    你以为MV就这么好拍，又要镜头好看，又要剧情达到主题，还要我由着他来。

    下次不会再合作了。”

    老李陪着笑脸，“别别别，这小子任性，我回去好好骂他。之后我亲自带他向您赔罪成吗？

    现在先暂时删了这段剧情，换成别的，先把拍摄任务完成了，别耽误您的进度不是。”

    PD冷哼一声，把他的手甩开，怒气冲冲地走了。

    经纪人老李叹气，拍摄进度暂时中止一段时间。

    艺人的休息室和工作人员的休息处是隔开的，贝琬也就在工作棚子里等。大伙儿都拿着手机靠着栏杆坐在塑料椅子或者台阶上，熟练地刷视频。

    “要等多久？”直到有个年轻的忍耐不住，低声问了句。

    “看运气。”

    “什么意思？”

    旁边颇老练的一身休闲服的工作人员偏过头，有意无意地答道，“快则两三个小时，慢么，就可能等到凌晨搭棚子打光再拍。”

    “也有可能半路通知不拍了，等候通知。”有个POLO衫的老男人戏谑。

    众人默契地相视一笑。看来都习惯了。

    贝琬就耐着性子等。不过幸好，两三个小时之后，流程总算还能够进行下去。——今天也真够幸运的。

    开拍的时候，贝琬听见旁边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

    “喂，听说这个艺人打算自掏腰包给编导补偿。”

    “听我老师说，这个艺人给了PD合同上约定的双倍费用，经纪公司这下一分钱都不用掏出来了。”

    “是吗？明星赚的钱就是多哈，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赔偿金。”

    “还有呢，听说还会给我们一笔误工费。嘿嘿，也算没白等。”

    贝琬凑上前去，“诶，那我也会有吗？”

    他们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谁啊，你是甲方公司的当然没有了。我们都是合同工才有嘞。”

    “好吧......”她有点儿失望地盯着拍摄场地。

    太阳落山的晚霞很好看，大片渲染开来就是青春最好的滤镜。用肉眼看更是美轮美奂，衬托得画面里的人也很美好。

    这次拍摄结束得还算早，大概到傍晚六七点就结束了。

    经纪人老李还买来了很多饮品感谢工作人员，给所有的工作人员也都在原本的报酬上加上了误工费和打车报销。

    贝琬手里捧着西瓜汁，看着手机上发来的五十元红包，心情还算是晴朗。

    她跟着一队人干收场的活——本来是不用干的，奈何人手不够，就把她这个小助理也算上，把场地都清理干净，设备都搬上车，还有些扫尾的工作也一应赶完。她干得腰酸背痛，结束的时候天都黑了一大片，对着手表打眼一看，竟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不愧是牛马。

    大家都习惯了这种节奏，没几句抱怨。她自然也撑着赶完，才和大家都打招呼再见。

    时间很晚，加上地方又偏僻。打车软件上起始价格就要45，她狠一狠心按下，竟然还是没有司机愿意接送。

    只是一味地要求她加价。

    贝琬一时之间气不过，索性背着包徒步往镇子外走。——打算走得远点再打车。

    这时候手机叫车软件又响起来，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已有司机接单，司机距目标位置4.2公里。贝琬皱眉停下了步伐，APP页面上显示司机离她越来越远了。

    连着加价了20硬生生加价到65，还倒贴了15竟然还要等这么久。她一时气不过，用力踢了路边的石子。

    石子咕噜噜往前滚，然后停在一个转角。贝琬顺着抬头看——就是这一看，她差点被吓得掉到河里去。

    一头银发，耳朵单边打了一排闪亮的耳钉。

    他松松垮垮地靠在走道的拐角，半边身体隐没在阴影中看不真切。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火星子明灭闪烁，烟灰掉落到地上。此刻低着头在听面前经纪人的训话，神色晦暗不明。

    虽然距离有点远，不过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陈千库。

    贝琬立刻猛按电量-键，与此同时迅速后撤，努力将自己藏在柱子后边，肩膀使劲往回暗处缩。

    她的心猛跳。

    此刻她竟然有点庆幸自己是小骨架，正躲着打算苟到两人走掉为止。突然眼前被闪光灯晃了一下。

    同时还伴随着快门按下的声音。

    她小心翼翼探出眼睛，发现旁边的树下有狗仔扛着偌大一个摄像机在抓拍。

    狗仔那个角度刚好也能看得到她，那人端详了她一秒，似乎是把她当作竞争对手，投来一个威胁性的目光。

    贝琬顺着镜头的方向偷偷往前看。

    陈千库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似乎有意侧过身正对着窗口外的狗仔。

    狗仔用摄像机拍摄得更大胆。

    他倒也不遮掩，索性提了提鸭舌帽，猛地吸了一大口烟，挑衅般冲着窗外吐出。

    烟圈圈绕绕向前。

    好野。